明代的圣旨可不聽

◎黃如一

萬歷十九年（1591年），內閣大學士（相當于明代的宰相）申時行等人相繼退休，只剩下王家屏一人。按明朝內閣制度，至少要有三人在閣，所以當務之急是補兩個人入閣。當時明朝已經(jīng)形成了一套很成熟的廷推制度，即由九卿六科十三道共一百五十余名官員公開討論，推舉入閣人選。討論結果由吏部匯總，提交現(xiàn)任內閣，呈報給皇帝御批，再由內閣發(fā)還給吏部辦理手續(xù)。

然而人都是有私心的，申時行退休前秘密地向萬歷舉薦了關系較好的趙志皋、張位二人，此二人也表示愿意恭謹侍奉皇帝，不像當時很多文官那樣每天以頂撞皇帝為樂趣。萬歷非常高興，唯獨有點難辦的是，這二位的資歷不太夠，他們當時分別是吏部左侍郎、禮部右侍郎，相當于副部長。而按常理，應該是六部尚書或都御史（相當于部長）才有資格入閣，所以這兩位廷推過關的可能性很小。于是萬歷和申時行密議，干脆繞開廷推，直接由皇帝特簡，也就是不由百官來推舉，皇帝直接發(fā)一道圣旨，宣布人選。

不過明朝已經(jīng)執(zhí)行了一百多年的廷推，很久沒有用過特簡程序了，這次萬歷企圖特簡，閣臣顯然又帶有私心，貿然拋出必然會遭到抵制。而且特簡也不是沒有程序的，按明代制度，圣旨必須由內閣代皇帝草擬，皇帝本人審核通過，加蓋御印后由內閣發(fā)給其分支機構—東閣制成正式文書，再由通政司發(fā)往各個職能部門才能執(zhí)行。這道特簡的第一關就是內閣。還好，在申時行的百般請求下，王家屏總算同意合作，為萬歷擬了這道草詔。萬歷立即蓋印，王家屏又將草詔發(fā)到東閣，并勸說東閣的同事們放行。

最終東閣和通政司均同意發(fā)詔，詔書一經(jīng)發(fā)出，萬歷和申時行都大喜，開始慶祝。可萬萬沒想到，詔書發(fā)到吏部，就等登記注冊時，吏部尚書陸光祖突然宣布封還這道已經(jīng)公布的詔書，拒不為兩位新宰相登記注冊。萬歷大驚，召陸光祖覲見，問他為什么要封還圣旨。陸光祖絲毫不懼，慨然道：“廷推宰相是百年制度，不應該用特簡，這是大內有人引薦私人，百官不服！”

萬歷又驚又怒，申時行、王家屏反復勸說陸光祖無效，于是萬歷下令杖責陸光祖。然而所謂下令，這也是一道詔書。這次就沒那么復雜了，王家屏直接封還，萬歷大驚，更是暴跳如雷，放話要連王家屏一并罷免。申時行連忙勸諫，這個時候若真把王家屏也給罷免了，朝廷就散架了。他們現(xiàn)在同仇敵愾，不能強來，只能好言相勸。萬歷冷靜下來后也只好放下架子，親自去向陸光祖說明了特簡的緣由，并保證下不為例，陸光祖才勉強同意為兩位新閣臣登記。

之后在明朝剩下的53年間，果然再也沒有動用過特簡程序。可見，在制度的約束下，最高皇權也并非暢行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