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原來不是我們和孩子之間的較量,而是我們和自己內(nèi)心恐懼之間的博弈。
我做了20年的電視主持人,最近的3年,體驗了專心做一個媽媽的滋味。當我的微博粉絲知道這個消息,有不少人跑到我的微博下面說:“太浪費你自己了”“為你感到遺憾”
“我關(guān)注你是因為關(guān)注新聞,現(xiàn)在我還關(guān)注你干嘛,取關(guān)!”
就連我多年并肩戰(zhàn)斗的同事都不叫我名字,而是代之以“孩子他媽”。在如此崇尚教育的今天,母親身份的價值竟然如此被低估,我還挺驚訝的。
我今天來說說專注做母親的三年。
我是很認真地做母親的,認真到,覺得教養(yǎng)孩子,就是在無數(shù)個糾結(jié)和抉擇中去完成的。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嘴邊常掛著一個句式:
我怕……
上公立,我怕學業(yè)進度太過整齊劃一,擠壓孩子的創(chuàng)造力;上民辦或國際學校,我怕太過散漫,孩子不再吃苦耐勞,中文、數(shù)學基礎(chǔ)薄弱;上課外班,我怕擠壓孩子運動游戲時間;不上課外班,我怕孩子被同伴碾壓;學英語,我怕影響母語的深度開發(fā);不學英語,我怕英語啟蒙晚了;有選擇,我怕選擇太多;沒選擇,我怕選擇太少;我怕她經(jīng)歷我所經(jīng)歷過的苦惱,我怕她錯過我所錯過的美好;我甚至怕我女兒身高將來超過一米八……
一個挺勇敢的人,怎么當媽媽了,變得這么患得患失?我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是相信我們自己的擔心與怕?還是相信孩子、相信生命內(nèi)在的力量?
于是,我嘗試做出調(diào)整。
一次我女兒爬到了一棵幾米高的樹上,剛看到時,我怕得要命,因為我從來沒有爬過樹。但是短暫的慌亂之后,我想起了曾經(jīng)看到過的一篇有關(guān)孩子爬樹的文章,那里面說,爬樹可以,但應(yīng)注意:
首先。爬樹是對孩子身體控制、手眼協(xié)調(diào)性的培養(yǎng)。爬樹的時候,手和腳怎么放,放在哪,對孩子來講是非常有趣的過程。
其次。爬樹是冒險,但冒險本身正是在鍛煉孩子對安全性進行評估的能力。
接著。爬樹幫助孩子與大自然建立起聯(lián)系,喜歡爬樹的孩子將來會有更大的可能性去保護自己喜歡的大自然。
最后。爬樹讓孩子學會加入到一個自己會享受并且欣賞的環(huán)境中,而不是游離于環(huán)境之外。
果不其然,我女兒在樹上說:“媽媽,從這里看風景,跟在下面不一樣!”
還有,她獨自在天然的湖泊里游泳,我忍著擔心,讓她去,游回來她說:“媽媽,在湖里游泳,比在游泳池痛快得多!”我們?nèi)ド衬讲剑?小時、十幾公里的成績,讓她自豪不已。
因為突破自己以為的極限,而產(chǎn)生的自豪和自信,這種滋味我知道,我也知道即便是5歲,她也可以體驗到。我們要想清楚的是,孩子應(yīng)該是一株經(jīng)風雨的野花,還是外形精美卻無法靠自身生存的盆栽。
我發(fā)現(xiàn),教育,原來不是我們和孩子之間的較量,而是我們和自己內(nèi)心恐懼之間的博弈。
你也許會說,這些不是每天都發(fā)生的事情,鼓起一時的勇氣,讓孩子去體驗一下,并不難。好,那我就再說說比較日常的事,一個是認字,一個是畫畫。
我想,大多數(shù)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早認字、多認字。我也是,而且開始得很早,是在差不多孩子兩歲的時候,但我并沒有得逞。
我按照一本非常流行的育兒書上說得那樣,給孩子指讀,就是指著每一個字去給孩子讀書,那孩子上了二年級就可以讀《金庸》了。我嘗試了幾次,每次,女兒的反應(yīng)都很強烈,用力把我的手扒拉開,很不喜歡。像面對爬樹一樣,我又開始查找相關(guān)的資料。
我看到有觀點認為,孩子從感性思維到理性思維的發(fā)展需要過程,等他理性思維開始發(fā)展了,對文字符號自然會產(chǎn)生興趣,如果早于這個階段去教寫字,會人為地限制了想象力。親子共讀的目的,也不在于認字。我選擇相信這個符合發(fā)展規(guī)律的觀點,再沒有用手指著字,給她讀書,我靜待花開。
靜待花開,不是什么都不做了。陽光、土壤、空氣、水,一樣也不能少。我從孩子嬰兒期,就給她讀適當?shù)睦L本,講好的故事。我家兩個大書柜,一個半都是她的,每天都保證閱讀。你問她書是什么?她會說:“書是讓人平靜?!彼呀?jīng)知道在無聊的時候、傷心的時候,以書為伴,雖然只看得懂畫。
我常常感嘆生命的神奇,就像她內(nèi)置了一個時間表,只要沒有人為干擾,它就會展現(xiàn)它非常強大的一面。過了5歲,神奇的事情如約而至。她開始對文字感興趣,主動要求我指讀,或者抄寫一些字,問我什么是什么意思??吹剿约赫襾韺W習資料去研究的勁頭,我還為何要在乎她二年級能不能讀《金庸》?當然,現(xiàn)在估算來看,她二年級的時候,注定是讀不了《金庸》了,但我已不再擔憂。
我開始越來越相信一句話:“每一個孩子都是天然的學習者?!?/p>
再來說畫畫。
如果看到我女兒的畫,你一定會搖頭,一看就沒學過畫畫,而且,看出她畫的是什么之后,你可能更會搖頭。在這幅畫里,這是僵尸,這個是床單怪,這個是死掉的豬,這個是死掉的鳥,這是血絲做的橋……恐怖片嗎?
看著她畫得過程,我也很困惑,直到她告訴我,這是一只死羊。我終于恍然大悟,我們在沙漠徒步時,中午在牧民家里做客,恰巧碰到了宰羊的現(xiàn)場,孩子又好奇又害怕地盯著看,午飯也沒吃,也沒說什么。
這件事在我心里擱著,一直找不到切入點跟孩子談。而她自己在深夜返航的飛機上畫了這幅畫,我想是她自己找到了宣泄的渠道。
我很慶幸我忍住了沒有送她去上任何的美術(shù)培訓課,在她這個年紀,繪畫與技巧無關(guān),是孩子對世界的觀察和內(nèi)心的表達。沒有所謂形似,但你可以看到她筆觸的堅定,畫面安排得義無反顧,也不用擔心大人的評價。我所做的唯一的輔助性工作就是盡量隨身攜帶筆和本子。
所以面對孩子,讓我們回到教育的原點,那就是:“在適當?shù)臅r候,以適合的方式,順應(yīng)時節(jié)和天性,輔助孩子自身的探索或者學習。”從小給孩子自主學習的空間和機會,我相信他們或人后:在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即便被不公平地對待,心中依然有正義;即便人到暮年,依然知道如何安排自己,而不是無所事事或無所適從。
不因自己的膽怯而扼殺孩子身上的可能性,這的確需要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