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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堂里的白馬》凌靜怡譯本的敘事重構(gòu)策略

      2018-05-14 16:40張軍鋒馮正斌
      外國語文研究 2018年5期

      張軍鋒 馮正斌

      內(nèi)容摘要 : 翻譯敘事是對源文本的敘事重構(gòu),包括時空重構(gòu)、選擇采用、參與者重新定位和標示性重構(gòu)。通過文本細讀發(fā)現(xiàn)凌靜怡對《弄堂里的白馬》的敘事重構(gòu)較為成功。從敘事重構(gòu)入手分析譯文也可為中國小說的外譯提供可資借鑒的研究范式。

      關(guān)鍵詞 :弄堂里的白馬;凌靜怡;敘事重構(gòu)

      基金項目: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華文化‘走出去視域下中國文學(xué)在美國的譯介、接受與影響研究”(17BYY009)階段性成果;同時受陜西省教育廳2016年人文社科研究計劃項目(16JK1476)“民族文化傳播視角下陜西作家作品英譯探析”資助。

      作者簡介:張軍鋒,西安科技大學(xué)人文與外國語學(xué)院講師,主要從事文學(xué)翻譯研究。馮正斌,西安外國語大學(xué)博士研究生,西安科技大學(xué)人文與外國語學(xué)院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主要從事翻譯學(xué)、鄉(xiāng)土文學(xué)譯介與傳播研究。

      Title:Narrative Reconstruction of Lingenfelters Version of “The White Horse in the Longtang”

      Abstract: Narrative reframing of the source text includes the reconstruction of time and space, selection and adoption, labeling reconstruction and reorientation of participants. Through close reading of Andrea Lingenfelters translation of “The White Horse in the Longtang”, this article proves an exemplary reconstruction and thus sheds light on translation of Chinese novels, managing to a research paradigm.

      Key words: “The White Horse in the Longtang”; Lingenfelter; narrative reconstruction

      Authors: Zhang Junfeng is lecturer at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Foreign Languages, Xi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 Technology (Xian 710600, China). His major research interest is literature translation. E-mail: zhangjungfeng@xust.edu.cn. Feng Zhengbin is doctorate a Ph.D. candidate at Xi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Xian 710128, China) and professor at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Foreign Languages, Xi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 Technology (Xian 710600, China). His research interests are transla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local Literature and translation theories. E-mail: fengzhengbin@xust.edu.cn

      一、引言

      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時代背景下,王安憶作品的譯介與接受尤為令人矚目,也引發(fā)了海外學(xué)者的關(guān)注和研究熱情(王文強、劉婷婷 104-105)。在時間跨度上,王安憶作品的外譯迄今已逾30年,作品譯為英文的多于12部,其中《長恨歌》英譯本在英語國家的館藏數(shù)超過了莫言的《紅高粱》和張愛玲的《傾國傾城》。其作品海外傳播的深度和廣度堪稱中國文學(xué)海外傳播的典范(儲常勝 57)。

      《弄堂里的白馬》(以下簡稱“《白馬》”)是王安憶短篇小說系列《黑弄堂》中的一篇(王安憶 101-109)。它以“弄堂”為空間背景,以“白馬從哪里來”為事件線索,映射上海幾百年來的發(fā)展史。小說文本最引人注目的是其敘事結(jié)構(gòu):散點成篇,時空交匯,虛實結(jié)合,動靜交替,營造出了古今渾然的敘事景致。2017年第6期《當(dāng)代中國文學(xué)》刊出《弄堂里的白馬》英譯本(Wang and Lingenfelter 29-34),這部短篇小說正式開啟世界文學(xué)之旅。 美國翻譯家凌靜怡的譯本(以下簡稱“凌譯”)對王安憶原作的敘事重構(gòu)較為成功,堪稱佳作。本文以莫納·貝克的翻譯敘事分析框架為理論框架,著重從時空重構(gòu)、選擇性采用、參與者重新定位和標示性重構(gòu)四個方面觀照凌靜怡譯本的得失,探究凌譯的敘事重構(gòu)策略并為相似文學(xué)文本的外譯提供借鑒。

      二、翻譯敘事學(xué)視角下的敘事重構(gòu)

      敘事理論與翻譯的結(jié)合是翻譯研究的一個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視角(黃海軍 59)。翻譯被看成敘事的一種,已經(jīng)成為很多研究者的共識(李虹 131)。近年來,學(xué)界運用敘事學(xué)理論探討文學(xué)翻譯,已有諸多有益嘗試。如劉樹森(55-65)、方開瑞(28-34)、周曉梅(53-57)、張卓亞(77-83)和楊紅梅(188-192)。值得注意的是,隨著蒙娜·貝克翻譯敘事理論的引入,文學(xué)文本翻譯的研究呈現(xiàn)一種新的框架化趨勢。

      貝克(2011)認為,敘事參與建構(gòu)現(xiàn)實,一種敘事版本被重述或被翻譯成另一種語言時,總是會被注入在新語境中傳播更廣泛的其它敘事元素或者注入個體敘事者或重述者的敘事元素,因此,翻譯敘事翻譯的策略不是歸化和異化,而是時空建構(gòu)、文本素材的選擇性采用、參與者重新定位和標示性建構(gòu)。對于貝克的翻譯敘事理論,研究者進行了積極的應(yīng)用嘗試。如劉紅華從時空建構(gòu)、文本素材的選擇性采用、標記建構(gòu)和參與者重新定位這四個方面切入,研究《小二黑結(jié)婚》沙博理譯本的敘事建構(gòu)(劉紅華、黃勤 129-135)。劉嘉(67)認為,“翻譯也可看作是一種基于原作敘事的復(fù)敘事”,重構(gòu)原文敘事結(jié)構(gòu)意義重大,并以《牛虻》英譯本為例,著重分析蒙娜·貝克理論中的時空建構(gòu)、選擇性采用、標示性建構(gòu),嘗試描述翻譯敘事中的建構(gòu)倫理。

      就目前的研究來看,貝克的概念體系有著廣泛的敘事學(xué)語境和話語背景,其關(guān)于翻譯敘事建構(gòu)的策略描述和論證,也是系統(tǒng)而博深。本文為了避免概念混淆,選取其中關(guān)于敘事建構(gòu)的四個核心概念作為理論框架,并使用“重構(gòu)”(reconstruction)來代替貝克的“建構(gòu)(reframing)”,將相應(yīng)概念指稱為:時空重構(gòu)、文本選擇、參與者重新定位和標示性重構(gòu),以凸顯和強調(diào)翻譯敘事與作品敘事的差別。對于標示性重構(gòu),主要采用其與敘事重構(gòu)密切相關(guān)的扭轉(zhuǎn)敘事解讀視角的部分,主要關(guān)注文化標示和情感標示的重構(gòu)。

      三、凌靜怡譯本中的敘事重構(gòu)

      (一)時空重構(gòu)

      時空建構(gòu)是指,源敘事內(nèi)容的時空轉(zhuǎn)化和凸顯以及其在目的語語境中與現(xiàn)實生活的聯(lián)系。王安憶小說的敘事特點之一是把時間與空間的交替綿延,內(nèi)化為主體建構(gòu)層面長期存在的自我認同的文化焦慮(葛亮 32)。 《白馬》中,“白馬從哪里來”的敘事線索把所有碎片化的時間和空間貫穿為一個整體。嵌入空間的時間片段滯留在敘事意象中,為隨后的情景敘事提供背景參照。

      凌譯對源敘事的空間重構(gòu)甚為成功:弄堂、城墻、街巷、集市和城市本身,都以一種境域駁雜,亦實亦虛的方式一一呈現(xiàn)出來,源敘事的空間敘事特點得到有效重構(gòu)。即便是相對繁難的空間敘事,譯者的處理仍然是從容不迫,井井有條,例如:

      原文 凌譯

      例1 這條弄堂規(guī)模比較大,從臨馬路的大弄口進來,分向兩側(cè),有平行十?dāng)?shù)條橫弄。最底部的橫弄則向一側(cè)延伸,兩邊的房屋漸漸退出,換上兩堵墻,形成一條狹道。白馬走遍整條弄堂,最后走到弄底,從弄底的橫弄走去,消失在狹道里。 This particular longtang was relatively large in scale. From the main road, you entered a relatively wide lane, on either side of which were a dozen or so smaller lanes running perpendicular to it. At the far end of the central lane was a side lane that extended off to one side and the houses that lined it gradually petered out, giving way to plain walls, which formed a narrow passage. After the white horse had traversed each and every one of them any lanes in the longtang, it would arrive at the end of the longtang, turn onto the cramped little alley, and vanish.

      凌靜怡交替使用“l(fā)ongtang”和“l(fā)ane”,忠實保留源敘事中鮮活而靈動的特征,將“延伸”、“退出”、“換上”、“形成”“挾持”所串聯(lián)起來的空間敘事符號換成“extended off”、“giving way to”、“gradually petered out”、“formed a narrow passage”、“squeezed between high walls”,成功重構(gòu)了原來的敘事空間??梢钥闯觯枳g對于空間敘事的重構(gòu)也大體忠實和有效??臻g敘事的語符文化負載有限,而時間敘事的重構(gòu)也與源敘事隔閡不多。

      經(jīng)典意義上的時間敘事,英語和漢語差異不大。但相比漢語,英語作為分析-綜合型語言畢竟要受屈折變化和時態(tài)的統(tǒng)攝和束縛,對于時間的表達,具體、明確、刻板。因此,對虛實結(jié)合的敘事進行時間重構(gòu)必然會造成部分減損,靈動、模糊、虛設(shè)凝滯的時間敘事無法完全呈現(xiàn)。因此凌譯中對時間敘事的重構(gòu)大致分兩種,一是經(jīng)典的、點時間的敘事,二是有歷史文化負載的段時間的敘事。凌靜怡對于前者的重構(gòu)較為成功,對于后者則是表現(xiàn)出了可貴的取舍和探究,其中年號的翻譯最能體現(xiàn)凌靜怡的重構(gòu)努力。

      原文 凌譯

      例2.依時間的順序排列,最久遠可推至嘉靖年。 Taken in chronological order, the farthest back any of these went was the middle of the sixteenth century, in the Jiajing period of the Ming Dynasty.

      例3.這一年里,就更替了兩輪權(quán)力,年號從“弘光”改“隆武”,下一年再改“邵武”,顯見得在做最后的蹦跶。 ···and in the space of one year, between 1644 and1645, it would see two changes of ruler: first, the Hongguang emperor was replaced by the Longwu emperor, and then he too was soon replaced, this time by the Shaowu emperor.

      例4.又有一百八十年過去,到了清道光年間。 One hundred and eighty years later, during the Daoguang reign period of the Qing dynasty,···

      例5.還有人說,咸豐三年,小刀會起義將領(lǐng)劉麗川,騎的就是一匹白馬。 Others tell yet another story, of the leader of the Small Sword Society uprising of 1853, Liu Lichuan, and his white horse.

      作為重要時間敘事標記的年號,表征的是模糊化了的時間,因而也是源文本虛實結(jié)合的敘事建構(gòu)不可或缺的要素。在重構(gòu)文本的過程中,如何對年號及其負載的敘事特征進行再現(xiàn),關(guān)鍵在于如何準確把握這種模糊與精確。

      例2中凌譯以公元年份做了對源敘事中的年號進行了加譯處理。考慮到大多數(shù)目的語讀者對中國的朝代并無直觀的理解,這一重構(gòu)比較符合模糊敘事的要求。例3以公元年份為補充的同時保留源語時間的表述反倒稍嫌具體,似無必要。例4對咸豐年號保守處理較為成功:因有“又有一百八十年過去了”作參照,不要求點時間的參與,因而直接進行時間敘事重構(gòu)。例5完全擯棄原文年號使用而改用公元,或許有利于西方讀者的理解,但與源文敘事特征出現(xiàn)背離。幾種不一致的重構(gòu)反映了譯者對中國文化的執(zhí)著探究及其在面對目的語讀者進行文化調(diào)適中的困擾與抉擇。

      瑕不掩瑜,凌譯的時空敘事重構(gòu)大體是成功有效的,而凌譯對個別有文化負載的年號的重構(gòu)也頗具啟發(fā)。年號的翻譯既有譯者的文化自覺也與語言本體的特征不無關(guān)系,對于時空敘事重構(gòu)中的年號應(yīng)該采取不同的應(yīng)對方法:有明確時間概念的一律處理成公元年份,以此消弭目標讀者的文化生疏感;無明確時間概念的按照文化負載的多寡和時間敘事的特點調(diào)整翻譯策略,以保留源敘事的文化情感和敘事風(fēng)格。

      (二)選擇性采用

      選擇性采用聚焦于如何通過恰當(dāng)?shù)倪x擇來抑制、強調(diào)或者詳述原文中隱含的敘事或更高一層敘事的特征,亦即文本內(nèi)部的省略和添加。王安憶小說的另一個帶有普遍性的敘事風(fēng)格是抽象構(gòu)筑性語言的廣泛運用(馬超 23),《白馬》的敘事更是如此。在英譯重構(gòu)的過程中不得不通過恰當(dāng)?shù)倪x擇來抑制、強調(diào)或者詳述。只有對于抽象構(gòu)筑性語言進行有選擇的語義處理才能夠在敘事語言重構(gòu)過程中保持原作的敘事風(fēng)姿。

      原文 凌譯

      例6.因為它來到弄堂是為兜售它的奶汁。 ···the reason it came to the longtang was to sell its milk.

      例7.這也是小孩子的來自連環(huán)畫和戰(zhàn)斗電影的印象。 But the children also got their ideas from comic books and war movies.

      例8.它的主人并不吆喝,只站著。 Her master never shouted ; he just stood and waited.

      例9.人和馬都是矜持的。 Man and horse stood stoically.

      例10.其時,李闖王都已退出北京,外族人坐住大半天下。 The peasant rebel and “Dashing King” Li Zicheng, who had driven the Ming from Beijing, had by this time already lost the capital himself, non-Chinese tribes were occupying most of the realm.

      在例6中,白馬來到弄堂并非自主選擇而是“為兜售”,考慮到漢語有縮句及句子成分移就的便利,此句意為“白馬被帶到弄堂里來只是因為主人來此兜售它的奶汁?!?凌譯直接用白馬做主語,使得源敘事發(fā)生主題偏移,這樣的選擇采用有益于目的語讀者的理解。與之類似,例7對在敘事語言的選擇采用中選擇采用了西方讀者常見的語言項。在中國語境下,“戰(zhàn)斗電影”固然可以是戰(zhàn)爭電影,更多地是指武俠片。凌譯將其處理為“war movies”,就抓住了敘事核心,消除了文化冗余信息,易于讀者接受。同樣的選擇性采用還見于例8源敘事中,“吆喝”指的是走街串巷的生意人高聲叫賣。然而英語語境中并無此種實踐。凌譯選擇使用 “shouted”來凸顯“叫喊”而選擇性屏蔽了“叫賣”,更符合目的語的文化語境。對于“只站著”,凌靜怡選擇補譯了“and waited”,無疑使得語義更加準確明了。例9中 “矜持”,結(jié)合源敘事的上下文語境,是指為保持內(nèi)心的尊嚴感,害怕有損自尊而不趨近和迎合。 凌靜怡選擇采用了“stoically”。按照《牛津英語在線詞典》,該副詞的形容詞詞根意為“impassive; characterized by a calm, austere fortitude befitting the Stoics。”(冷漠的;以冷靜、剛毅為特征的、合乎斯多葛學(xué)派的)。很明顯,“矜持”和“stoically”并不等值。譯者把源敘事中的部分語義進行了凸顯和屏蔽處理。同樣明顯得還有例10:“李闖王”“都已退出北京”文化語境涵蓋甚多,歷史冗余信息會讓對目的語讀者產(chǎn)生文化隔閡。凌譯對前者進行的形象化翻譯和語內(nèi)加注凸顯了歷史背景。譯者在重構(gòu)過程中對于源敘事的認真和細致可見一斑。

      凌譯在敘事重構(gòu)的過程中,對于文本,有明顯得選擇性采用現(xiàn)象。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譯者的選擇性采用,有效降低了文化隔閡和信息冗余,從而有利于文本傳播,這樣的重構(gòu)策略有其成功的一面。同時,一些與中國文化牽涉甚深,又與目的語讀者可能發(fā)生傳播齟齬的敘事元素被遮蔽,尤其是情節(jié)詞語,本來在原文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在譯文中被刻意地回避或轉(zhuǎn)寫、而其中的某一適合西方讀者的敘事義項則被保留、被凸顯,因此,凌譯的選擇性采用有明顯的目的語讀者指向。

      (三)參與者重新定位

      參與者重新定位關(guān)注的是,如何通過靈活運用時間、空間等語言手段,來改變翻譯參與者之間以及他們和讀者或聽眾之間的位置關(guān)系。凌譯《白馬》中的參與者重新定位主要有兩種:副文本的添加和對譯入語讀者的文化調(diào)適。凌譯在重構(gòu)《白馬》敘事的過程中對時空轉(zhuǎn)換、事件交替與情節(jié)轉(zhuǎn)合的操控游刃有余,對于源文本的敘事對象也重新進行定位,譯文之前增添的副文本概括介紹了文本的內(nèi)容和主旨,在重構(gòu)過程中為了參與者解讀方便也對于一些信息進行了順應(yīng)。

      原文 凌譯

      例11.關(guān)于這匹白馬的身世,有各種各樣的傳說。 All sorts of tales circulated about the white horses origins.

      例12.日月變遷,那賣乳的白馬許就是它的后裔,因這弄堂正巧在舊城東門附近。 In this version, the white mare whose milk was sold in the longtang was the descendent of that horse; for this longtang happened to be located near the old East Gate.

      例13.主仆共守著什么秘密,是他們的身世之謎? Master and beast shared some sort of secret, perhaps their secret history?

      例11中譯者對敘事對象轉(zhuǎn)換的凸顯明晰可見。漢語中的“有”可以指此在也可以指過往,對于時間的線性發(fā)展是一種抵消。凌譯準確把握了這個特征,把“有”對應(yīng)為“circulated”,改以譯入語讀者為目標來凸顯時間的循環(huán)性和具體性。例12中譯者增加了“in this version”。這一增添如果從敘事對象轉(zhuǎn)換角度看并非閑筆,而是適應(yīng)譯入語讀者語言潛勢和邏輯習(xí)慣的主動增添,是源文本敘事重構(gòu)中很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之一。因為英語讀者的邏輯是外顯的,唯有如此才能在源文本所述的事件和譯文的所指之間,把前文的情景描寫被統(tǒng)攝在文本邏輯中。例13中凌譯對“密”和“迷”做了復(fù)調(diào)處理,而把“身世之謎”對譯成“secret history”,讀者因素更加凸顯。

      綜上,凌譯在主要參與者重新定位的過程中大體能上重視調(diào)適,對于源文本中的敘事特點和文化編碼力求保持,通過靈活運用時間、空間等語言手段,主動凸顯參與者的需求;對于敘事中出現(xiàn)的文化沖突盡量保持了靈活的姿態(tài)而未囿于源文本的讀者定勢。

      此外,凌靜怡對副文本的采用也是其參與者重新定位成功的重要因素。副文本指的是圍繞在作品周圍,強化作品,并確保它以某種形式得以呈現(xiàn)、被接受和消費的各種語言和非語言的伴隨形式(耿強 105)。在譯文的前言中凌靜怡發(fā)揮副文本作用,對《白馬》的時空背景、敘事解構(gòu)和特點以及敘事主題進行了概要而全面的介紹(Wang and Lingenfelter 29)。通過副文本的添加,敘事重構(gòu)的目標讀者群得到有效凸顯,也有利于目標讀者對譯文的理解。

      《白馬》的敘事重構(gòu)過程中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贊助人因素。贊助人實質(zhì)上也屬于源文本重構(gòu)的參與者之一。雖然沒有讀者那么明顯,卻也不可忽略。對于源文本的敘事特點和文化編碼,《當(dāng)代中國文學(xué)》作為贊助人,參與并發(fā)揮了作用。該雜志提倡對于中國文學(xué)的特征的原原本本的再現(xiàn)(Stalling 5), 并著眼于文學(xué)通過翻譯走出去,對他國讀者施加影響(姜智芹 84)。凌譯不管是敘事重構(gòu)中對源文本信息的趨近,還是副文本的采用,無一不指向這些要求。同時,凌譯在時空敘事中對于作為文化符號的“年號”的處理上的搖擺與這樣的趨近不無關(guān)系。

      (四)標示性重構(gòu)

      主要采用其與敘事重構(gòu)密切相關(guān)的扭轉(zhuǎn)敘事解讀視角的部分,主要關(guān)注文化標示和情感標示的重構(gòu)。譯者通過標示性重構(gòu)來引導(dǎo)和制約目的語語讀者對當(dāng)前敘事的情感(劉嘉 67)。凌譯中的標示性重構(gòu)主要表現(xiàn)為文化標示和情感標示的重構(gòu)。凌譯中,標示性重構(gòu)主要體現(xiàn)在選詞轉(zhuǎn)換。譯者對于可能因文化沖突引起的的情感誤讀,在敘事重構(gòu)中進行了積極的語義選擇。這些語義選擇在很大程度上較為準確地再現(xiàn)了源敘事的情感和立場,同時其對文化標示和情感標示的重構(gòu)也因為文化隔閡的存在而發(fā)生了一定程度的偏差。

      原文 凌譯

      例14. 還有熙來攘往的人和車,一匹白馬,終究是有些神奇。 with people and vehicles rushing back and forth. A white horse was something magical.

      例15. 將領(lǐng)們決議背水一戰(zhàn),置死地后生…… the leadership decided to make one last stand—those who died would be reborn.

      結(jié)合上下文意思不難看出例14中“神奇”指的是“稀奇”,是對于突兀出現(xiàn)的事物的一種文學(xué)描述而不必然及于魔力神跡?!癿agical”一詞,《牛津英語在線辭典》的解釋則是“possessing or using or characteristic of or appropriate to supernatural powers”,多指對于超自然、超力量之物的贊嘆。因前文中已經(jīng)描述這匹馬“不象聽起來那么耀眼,反而是暗淡的”,這里的重構(gòu)消弱了白馬出現(xiàn)突然性,增加了神秘性。例15中的標示性重構(gòu)也有悖于源敘事的感情色彩和程度。 “小日本”包涵對倭寇的憎恨和蔑視,“驍勇善戰(zhàn)”又是對其兇殘的戰(zhàn)斗力的承認。凌譯“fearless fighter”(“無所畏懼的戰(zhàn)士”)造成源文本的敘事立場偏離甚至扭曲。這樣的標示性重構(gòu)失誤,固然有譯者所處的前攝結(jié)構(gòu)因素,譯者責(zé)任也不能推卸。好的翻譯應(yīng)該準確再現(xiàn)源敘事的文化和情感立場,這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情感色彩減弱或者文化立場偏差本身就是翻譯失誤。

      即使在文化和情感立場不是十分突出的例15中,譯者也在標示語重構(gòu)上出現(xiàn)失誤。 “背水一戰(zhàn),置死地后生”講的是決心,描寫決死的心態(tài)。因為有這樣的決心,才能夠有下文的英勇。凌譯對這個成語進行了文化消弭處理。然而“those who died would be reborn”,讓人不得不感到一絲明顯的宗教意味而非決戰(zhàn)到底的氣概。在重構(gòu)過程中情感標示的連續(xù)性被破壞,“would be reborn”突兀而不知所云。

      因此,就一般敘事元素而言,大概因為此有彼有,大致相同,凌譯的標示性重構(gòu)并無瑕疵。對于文化情感載荷重的標示語,凌譯的積極重構(gòu)反倒造成瑕疵。這個問題上的翻譯實踐顯示,國外譯者對于中國文學(xué)作品的標示性重構(gòu)往往受其識境影響,使得他們對中國文化中較為內(nèi)核的文化情感有天然的敘事立場認識困難。

      四、結(jié)語

      總體而言,凌譯對于源敘事的時空重構(gòu)較為完整,文本的選擇采用亦能注重對于目的語敘事的文化調(diào)適。凌靜怡對于敘事參與者的文化趨向也是明晰和顯而易見的,其對副文本的使用,也有利減少目的語讀者的跨文化障礙,展現(xiàn)出譯者的主動性和專業(yè)精神。較為完整的重構(gòu),有利于源文本及其載荷的文化的完整、準確和更加有效的傳播。這正是今天中國文學(xué)作品乃至文化傳播中最重要的著眼點。

      任何一部作品在異語中的的敘事重構(gòu)絕非易事,凌靜怡的標示性重構(gòu)不無缺憾,尤其是對源敘事文化情感標示偏誤較為明顯。當(dāng)然,對于一位身處西方語境并受其浸淫的外國譯者,要看到造成這種偏誤的客觀原因既包括語言差異,也包括文化結(jié)構(gòu)前攝因素。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時代語境中,中國文學(xué)外譯是極富吸引力和挑戰(zhàn)性的任務(wù),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中外譯者的關(guān)注和參與。美國翻譯家凌靜怡對《弄堂里的白馬》的翻譯就是一例。我們從翻譯敘事學(xué)角度考量,凌譯的敘事重構(gòu)總體質(zhì)量上乘,譯本中出現(xiàn)的敘事現(xiàn)象更是值得關(guān)注和探討。在文學(xué)翻譯尤其是中國小說的外譯中,從時空、文本選擇性采用、標示性和參與者重新定位入手,以敘事重構(gòu)為對象,以文化走出去為背景去探討翻譯實踐和探索中的問題,將為翻譯批評開啟新的境界,提供新的理論增長點。

      引用文獻【W(wǎng)orks Cited】

      貝克·莫娜:《翻譯與沖突:敘事性闡釋》。趙文靜譯。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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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翁逸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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