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貴
說起蛟翔巷這對夫妻,知情的人都是一陣唏噓。
他們有個剛滿周歲的女兒,長得白白胖胖,惹人喜愛。有時候,妻子背著女兒去上班,有時候卻只能將女兒放在家里。丈夫是不管的,要么在床上蒙頭大睡,要么不見蹤影。有時,鄰居見女兒獨自一人坐在家門口,一臉嚴肅,便逗她玩:“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她立即回答:“呂鐵男?!?/p>
鄰居當然知道她爸爸叫呂鐵男。一陣哄笑,接著又問:“你媽媽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梅聽雨?!?/p>
鄰居又是一陣大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臉說:“我叫呂一朵,小名胖胖,一周歲了。”
鄰居又問:“胖胖坐在這里干什么?”
“胖胖在等梅聽雨?!彼粗胺秸f。
鄰居再問:“呂鐵男呢?”
“爸爸去賺錢了。”
鄰居問:“誰告訴你爸爸去賺錢了?”
“梅聽雨?!?/p>
鄰居聽了,不禁搖了搖頭,有這么懂事的女兒和賢惠的妻子,為什么呂鐵男一點兒也不懂得珍惜呢?難道他的心是鐵鑄的?
說起呂鐵男,在信河街是很著名的。呂家世代居住在蛟翔巷。蛟翔巷以前叫校場巷,乃駐軍場所。明洪武年問,呂家祖上隨信國公湯和部隊來沿??官?,留守信河街。呂家祖上原先是個鼓兵,后來在一次與倭寇的戰(zhàn)斗中救過指揮使,一路得到提拔,最后升任干戶。明朝后期,呂家后人棄武從文,放棄了世襲軍籍,參加科舉考試,其中有一位當過泉州知府。到了呂鐵男祖父,職業(yè)有了新發(fā)展,他祖父是信河街大學的音樂教授。他父親重操祖業(yè),當了甌劇團鼓師,他父親最拿手的是打頭通,頭通里最拿手的曲目是《一封書》。《一封書》《什錦頭通》《西皮頭通》被稱為甌劇三大頭通。節(jié)目開演前,頭通一打,場面立即沸騰起來。呂鐵男子承父業(yè),考進甌劇團打鼓。呂鐵男在甌劇團沒有上過一次臺,他從小在甌劇團長大,對那個舞臺沒興趣,練鼓和進劇團是父親的意志。他進了劇團,任務就算完成了。
呂鐵男天生是塊打鼓的好料,他節(jié)奏感強,記性好,上手快。他的鼓聲有一股魔性,散漫中有執(zhí)著,悠閑中有激烈。輕如梅花落雪,讓人不敢喘氣;重似萬馬奔騰,使人膽戰(zhàn)心驚。他的鼓聲有吸人心魄的魔力。按照他父親的說法,只要用心,他可以成為甌劇團成立以來最出色的鼓師,甚至是父親能夠想象到的最優(yōu)秀的鼓師??赡鞘歉赣H的想法,是父親對他的期許。那么,呂鐵男是什么想法呢?呂鐵男不是一個有明顯反叛情緒和行為的人,父親讓他學鼓,他也會學。父親一離開,他便放下鼓槌。父親讓他再練十分鐘,十分鐘一到,鼓聲戛然而止。父親還想叫他再練,他已不見躊影。
呂鐵男從來不跟別人吵架,更不跟父母吵架。父親因為強制他打鼓,動手打過他,他不躲避,也不還手,連聲音也沒有。父親如果再想打他,他已經(jīng)遁形了。
他一離家就是兩三天,沒人知道他去哪里。無論怎么問,他也不說。
到了結婚年齡,母親給他張羅婚事。問他意見,他說沒意見。有人給他介紹了梅聽雨。梅聽雨的家在甌劇團隔壁,她和呂鐵男還是中學同學。高中畢業(yè)后,他們都沒有考上大學,呂鐵男招工進了甌劇團,梅聽雨進了電業(yè)局搶修班。
呂鐵男對梅聽雨有兩點印象:一是人高馬大,比他高一個頭;一是額頭和兩個臉頰長滿青春痘,像一座座紅色小山丘。呂鐵男從小怕電,家里燈泡壞了他也不敢換,甚至連電燈開關也不敢按。如果他一個人在家,要么讓電燈一直亮著,要么讓家里一直黑著。
可是,當母親將梅聽雨介紹給他時,他沒有反對。臉上也沒有表情,好像要跟梅聽雨結婚的人不是他。
呂鐵男和梅聽雨結婚后,他再也沒有去過甌劇團,當然,也沒有拿過鼓槌。他只做一件事——躺在床上睡覺。他睡覺時,用被子將整個人包裹起來,像一只蛹,連睡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叫不醒。醒來之后,立即不見了,一去就是好幾天,無影無蹤,無聲無息。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沒人知道他去干什么。
有一天凌晨三點,梅聽雨接到派出所電話,讓她帶一千元去贖人。梅聽雨到了派出所才知道,呂鐵男因為賭博被派出所抓住了。梅聽雨交了一千元,將他從派出所里贖出來。呂鐵男沒看梅聽雨一眼,更沒開口,回到家后,梅聽雨去廚房給他燒了一碗海鮮面,放了赤蝦、蛤蜊和小黃魚,面上攤著兩個荷包蛋。當她將面燒好后,呂鐵男已經(jīng)鉆進被子,早就睡過去了。呂鐵男這一睡又是三天三夜,第四天,梅聽雨下班回來,呂鐵男已經(jīng)不見影蹤。這一消失就是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后,呂鐵男出現(xiàn)在家里,梅聽雨還是什么話也沒有問他,她只是說:“下次出去時候說一聲,或者留個紙條,免得讓我擔心。”
呂鐵男沒有吱聲。吃完梅聽雨燒給他的海鮮面,倒頭就睡。又是三天三夜。
再一次從家里消失時,他依然沒有對梅聽雨說一句話,更沒有留下紙條。
父親咽氣時,他沒有在家。梅聽雨給他打了二十個電話,他沒有接。再打時,他手機關機了。
出殯那天他剛從外頭回來。梅聽雨哭得像打雷,喊著對他說:“爸爸走了。”
他什么話也沒有說,甚至沒有轉頭看一眼父親的棺材,直接進了家門,走進臥室,一頭鉆進被子里。一睡就是三天三夜。醒來后,他吃了一大碗梅聽雨燒的海鮮面,喝一口水,放在嘴里咕嚕咕嚕轉動,猛一抬頭,嘴里噴出一股水槍,射到門外的庭院里。他提了提褲腰,轉身出門去了。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
母親過世時,他接了梅聽雨打來的電話,他說:“哦,知道了。”
梅聽雨左等右等沒見他人影,直到母親下葬他也沒有出現(xiàn)。
梅聽雨懷上胖胖時,他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他在被子里昏睡,那女人給他打來無數(shù)個電話。梅聽雨接了那女人電話,那女人開口便問她:“你是誰?”
梅聽雨說:“我是他老婆?!?/p>
那女人說:“他媽的,我才是他老婆?!?/p>
梅聽雨說:“你別再打電話了,鐵男正在睡覺?!?/p>
那女人說:“他媽的,我跟我老公打電話,你插什么嘴?”
梅聽雨說:“你打電話會吵著鐵男的。”
那女人說:“老娘就是要吵醒他,老娘還想趕過去把他從被窩里拉出來呢?!?/p>
梅聽雨停了三秒鐘,突然對電話那頭說:“狗生的,有種你過來試試,如果我不將你的兩條狗腿打成殘廢,我就不姓梅。”
電話那頭也停了三秒,接著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呂鐵男醒來后,吃著梅聽雨給他燒的海鮮面。梅聽雨對他說:“你睡覺時,一個叫藍水萍的人打來很多電話?!?/p>
呂鐵男聲音很響地喝了一口湯。
梅聽雨說:“我擔心吵醒你,就接了電話?!?/p>
呂鐵男嘴里正咬著一只赤蝦。
梅聽雨說:“我叫她不要再打,她不聽。”
呂鐵男嘴里含著一只蛤蜊。
梅聽雨說:“她根本不聽?!?/p>
呂鐵男嘴里正咬著一條小黃魚。
梅聽雨說:“我實在忍不住,罵了她一頓?!?/p>
呂鐵男又喝了一大口面湯。
梅聽雨說:“對不起,我不該接你的電話,更不該罵對方,她打電話來也是關心你,為了你好。”
呂鐵男喝完最后一口面湯,喝一口水,放在嘴里咕嚕咕嚕轉動,猛一抬頭,嘴里噴出一股水搶,射到門外的庭院里。他提了提褲腰,轉身出門去時,回頭看了梅聽雨一眼,點了點頭說:“你罵得好。”
他開口說話了,而且說她“罵得好”,這讓梅聽雨很意外??墒牵仿犛曷牪怀鰜硭f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在梅聽雨的印象中,呂鐵男讀高中時便是個極其沉默之人,對整個世界都是愛理不理。在他那里,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他這種無所謂卻深深打動了梅聽雨,使她產(chǎn)生了不可遏制的好奇。她那時候就想接近呂鐵男,只是沒有膽量跟他表白,因為她覺得,即使她表白了,他也只會輕輕看她一眼,或者連一眼也不會看,轉身走掉。梅聽雨嫁給呂鐵男還有一個理由,她被呂鐵男的鼓聲迷住了。她家住甌劇團隔壁,她房間的窗戶正好對著呂鐵男練鼓房。她聽不懂呂鐵男的鼓聲表達出的意思,但是,每一個鼓點都好像都敲在她心上。梅聽雨覺得,他每一個鼓點都是為她打的,這讓她心慌,更讓她意亂。從那一刻開始,她便下了決心,必須嫁給這個叫呂鐵男的人。嫁給呂鐵男后,他再也沒有摸過鼓槌。梅聽雨是多么希望聽到他的鼓聲啊。但是,她沒有對他說。她覺得,一旦把這話說出口,那種美妙的感覺便會不翼而飛。她不會說的,死也不會。那么好吧,開口跟她說說話也行,可呂鐵男沒有,他的兩片嘴唇好像銹住了,連跟她做愛也沒有吭一聲。但梅聽雨已經(jīng)很滿足了,能夠嫁給他,做他的女人,這就是她一輩子的愿望啊,她還能要求什么呢?梅聽雨知道他在外頭賭博,在外頭亂借錢,只要有一點關系的人都會上門去借。可他從來沒有向梅聽雨開過口,也沒有拿過家里一分錢。梅聽雨覺得他還是珍惜自己的,也是珍惜這個家的。這就好。
梅聽雨肚子疼起來時,是自己打了120救護車。到了醫(yī)院,骨縫已經(jīng)開了三指。醫(yī)生問她:“你就一個人?”
她點了點頭說:“就一個人?!?/p>
“孩子父親呢?”
“出去做生意了?!泵仿犛晡⑿χf。
“給他打電話了沒有?”醫(yī)生是出于好心,當然也需要家屬簽字。
“生孩子是我的事,他來也幫不上什么忙?!泵仿犛晏鄣妙^發(fā)滴汗,她看著醫(yī)生,強裝出笑容說:“我自己簽字行不行?”
“不行,必須家屬簽字?!贬t(yī)生說。
梅聽雨沒有辦法,只得給呂鐵男打電話。電話通了,卻沒有接。這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便給母親打電話,讓她趕來醫(yī)院。
生下孩子后,梅聽雨給呂鐵男發(fā)了個信息:女兒,八斤重,母女平安。信息石沉大海。
梅聽雨生完孩子,第二天就出院了。她母親讓她多住兩天,養(yǎng)養(yǎng)身子。她說:“不行的,鐵男回來沒有看見我會著急的?!?/p>
母親早就聽說呂鐵男在外面賭博睡別的女人,可她不好對女兒發(fā)脾氣。
兩天后,呂鐵男大清早進了家門,一頭鉆進被子里。醒來時,梅聽雨已經(jīng)將海鮮面燒好等他。他吃完面后,喝一口水,放在嘴里咕嚕咕嚕轉動,猛一抬頭,嘴里噴出一股水搶,射到門外的庭院里。起身走出庭院,沒有看女兒一眼。
從胖胖出生到一歲,呂鐵男沒有抱過一次,沒有對她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認真看過她一眼。
胖胖十一個月時就會講話了,第一句是叫爸爸。爸爸從來沒有答應過。在她的意識里,爸爸大概是個啞巴。她接受這個啞巴。她平時都喊梅聽雨的名字。她尖著嗓子喊:“梅聽雨,呂一朵肚子餓了,要吃飯飯了?!?/p>
“梅聽雨,呂一朵口渴了,要喝水水了?!?/p>
“梅聽雨,呂一朵困了,想睡覺覺了。”
“梅聽雨,呂一朵拉便便了,救命啊?!?/p>
呂一朵從來不會叫呂鐵男做什么事,即使梅聽雨去上班,家里只有父女兩個人,呂一朵一開口還是:梅聽雨,呂一朵……
那年夏天,一個代號桑美的臺風打到信河街。桑美登陸是十七級。據(jù)說登陸處所有建筑被夷為平地,停泊在港口的輪船被大風吹上山坡。臺風在信河街肆虐了一天一夜,城市大面積停電。梅聽雨要去搶修線路,她出去之前問呂一朵,“梅聽雨要去工作了,外面刮風下雨,梅聽雨不能帶呂一朵出去?!?/p>
呂一朵問:“梅聽雨一定要出去嗎?”
梅聽雨說:“梅聽雨不出去的話,很多人家里的電燈亮不起來,小朋友看不見爸爸媽媽?!?/p>
呂一朵想了想說:“那梅聽雨就去吧?!?/p>
梅聽雨說:“呂一朵一個人在家里怕不怕?”
呂一朵說:“呂一朵心里想著爸爸和梅聽雨就不怕了?!?/p>
梅聽雨說:“呂一朵真是個乖孩子?!?/p>
呂一朵說:“梅聽雨也是個乖孩子。”
梅聽雨給呂一朵備好吃的和喝的,可她還是不放心,出門前又給呂鐵男打了一個電話。呂鐵男沒有接,她給他留了一條短信。
梅聽雨出了家門,到處是積水,房屋倒塌隨處可見,被風刮倒的樹橫七豎八躺在路上。
這一天,梅聽雨從早到晚不能安心。她在空中架線時必須全神貫注,只要一回到地上,立即掛念起家里的呂一朵,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她知道呂一朵是個很聽話的孩子,可她畢竟才一歲半,怎么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待在家里一整天呢?問題是梅聽雨又接到新命令,她的工作還得繼續(xù)。晚上吃飯時間,梅聽雨向隊長請了假,顧不上吃飯,急忙往家里跑,她得在半個鐘頭內趕回搶修隊。
蛟翔巷隔壁是甜井巷,梅聽雨跑到甜井巷時,發(fā)現(xiàn)巷口積滿了水。如果繞過積水,得多走十五分鐘的路。梅聽雨幾乎沒有猶豫就瞠了進去??墒牵斔哪_一碰到水的時候,身體哆嗦了一下。梅聽雨心里喊了一聲:壞了。她已經(jīng)跟電打了十多年交道,一腳下去,她就知道碰到老朋友了。她不怕老朋友,可她擔心的是在水中碰到老朋友。她想抽腳出來,水里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拉進去。她想起小時候聽過的一句老話:善劍者死于劍,擅刀者亡于刀。她這時腦子里想起了兩個人,一個是呂鐵男,一個是呂一朵。她想叫他們的名字,張了張嘴巴,卻發(fā)不出聲音。
第二天早上,水退去之后,梅聽雨的尸體才被鄰居發(fā)現(xiàn)。鄰居用一張門板將梅聽雨抬回家,放在客廳。呂一朵看見躺在門板上的梅聽雨,過來拉她的手說:“梅聽雨,呂一朵肚子餓了,你起來煮飯飯?!?/p>
梅聽雨沒有動。
鄰居轉過臉去。
梅聽雨的父母來了。梅聽雨單位的人也來了。唯獨不見呂鐵男。有人打他手機,他關機了。有一個鄰居跑到賭場,果然在一張牌桌上找到他。鄰居對他說,梅聽雨被電死了,尸體橫在家里,你趕快回家處理。呂鐵男看了那鄰居一眼,坐在牌桌前沒有動。有人想提前結束牌局,呂鐵男堅決不肯。
直到牌局結束,呂鐵男才慢慢站起來,他的身體晃了晃,像影子一樣飄出去了。
回到家后,他誰也沒看,直接進了臥室,一頭拱進被子里,像一塊巨大的石頭沉沉睡去,無論用什么手段也叫他不醒。
客廳里只有呂一朵拉著梅聽雨的手說:“梅聽雨,你起來,呂一朵要你起來?!?/p>
鄰居漸漸散去,客廳只留下梅聽雨父母和梅聽雨單位的人。他們在等呂鐵男醒來,他是梅聽雨的丈夫,梅聽雨的后事怎么處理,他要拿個主意。
呂鐵男睡了三天三夜。醒來時,走到客廳,對躺在門板上的梅聽雨說:“我要吃海鮮面?!?/p>
見梅聽雨沒有反應,他又說:“梅聽雨,我要吃海鮮面?!?/p>
梅聽雨還是沒有反應,他又說一遍:“他媽的梅聽雨,我要吃海鮮面?!?/p>
見梅聽雨還是沒有動靜,他不再說話,看著梅聽雨浮腫發(fā)綠的臉。他看了至少半個鐘頭,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梅聽雨單位的人不知呂鐵男心里在想什么,呂鐵男一聲不吭,他們心里發(fā)毛。他們對呂鐵男說:“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我們單位能夠做的,一定滿足你?!?/p>
梅聽雨單位的人將這話連說三遍,呂鐵男沒有反應。他們說第四遍時,呂鐵男將頭抬起來,看著他們說:“我要去你們單位上班?!?/p>
梅聽雨單位的人還沒有開口。呂鐵男接著說:“去搶修班。”
說完之后,呂鐵男轉身進了儲藏室。過了很久,搬出鋪滿灰塵的鼓和同樣落滿灰塵的鼓槌。他默默將鼓在客廳架好,兩手握著鼓槌,低著頭,默默站了幾分鐘。突然,他的肩膀聳了一下,接著,兩支鼓槌同時在鼓面一點,整個房間一震,有如一股狂風掠過,所有人被他的鼓聲包裹了起來。鼓聲充滿了歡樂,似乎有人物在鼓聲里一搖一擺地走動,仿佛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吟唱,隱隱約約中傳出一陣又一陣歡聲笑語,若有若無地在大家身體里彌漫開來。鼓點越敲越密,鼓聲越來越緊,好似鑼鈸鼓齊鳴,如金榜題名,似州官升堂。
有人聽出來了,呂鐵男打的曲目便是《一封書》。呂鐵男全神貫注,臉上洋溢著歡樂的笑容,眼睛閃閃發(fā)光。
一曲將盡,呂鐵男雙槌在鼓面一陣猛烈飛舞,如萬馬奔騰,聲音戛然而止,四周冰涼靜止。只聽呂鐵男“哇”的一聲,嘴里吐出一朵朵紅霞來。
(插圖:韓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