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雪

一.引言

宋教仁是我國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著名的革命活動家和政治家。1882年生于湖南省桃源縣湘沖，1903年秋末與黃興等人在長沙創(chuàng)建華興會，開始發(fā)起反清革命運動。1904年冬，因參與策劃華興會起義失敗，被迫流亡日本。在留日前后，宋教仁堅持寫日記，極少間斷，并且逐漸形成習慣。1981年出版的《宋教仁集》(下冊)中有提到，宋教仁的日記每日須分三類寫之：一、動止。包括了自己的行為動作與對人的語言、交際、應(yīng)酬兩類，直書無隱且自省善惡是非；二、學問。宋教仁酷愛讀書，日記中頻繁紀錄其買書、讀書、閱報等事件；三、思想。只要讀書有新的感悟，或者與他人談話的心得，宋教仁都會記載下來?！端谓倘嗜沼洝酚置段抑畾v史》，由喻岳衡主編，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出版的《宋教仁日記》共六卷，記錄了宋教仁1904年到1907年所寫的日記。第一卷記述宋教仁由家鄉(xiāng)至桃源、長沙、武昌，然后由上海乘日輪東渡的經(jīng)過，第二卷記述其在日本的生活情況。學界對于宋教仁的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近三十年來，關(guān)于宋教仁的研究幾乎均為其思想相關(guān)的研究，而作為一個杰出的愛國主義革命家、學者，其語言風格的特點帶有當代文學、語言的印記，因此，本文將通過分析宋教仁在日記中使用的日語相關(guān)詞匯，分析日語對宋教仁語言風格的影響。

二.先行研究及本文的研究目的

近年來，學者關(guān)于宋教仁的研究專注于其革命思想及生活方面。吳劍杰（2012）從“倡刊《二十世紀之支那》雜志”、“參與創(chuàng)立中國同盟會”、“求學”、“購書”、“讀書”、“翻譯和著述”、“情系祖國”、“思親”、“交友”、“日本印象”十個方面全面分析了《我之歷史》中描述的宋教仁自1904年12月至1907年3月在日本的生活狀況。通過考察、概括其日記中方方面面的描寫，在分析、展示出宋教仁這位愛國者、革命家熾熱的愛國情懷和堅定的革命信念的同時，更讓人感受到其擁有廣泛的興趣及具備高度的文化素養(yǎng)，使得革命家鮮活地生活氣息躍然紙上。李喜所（1984）通過敘述歷史事實，總結(jié)分析出宋教仁在留日期間的思想狀態(tài)的特點有“十分注意對西方資產(chǎn)階級議會政治和法律制度的研究”、“對社會主義理論的推崇和探討”、“把挽救民族危亡的愛國主義與反清革命的民族主義有機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在生活實踐中逐步形成了唯我主義的資產(chǎn)階級哲學體系”四個方面。而關(guān)于《宋教仁日記》的語言方面的研究幾乎沒有。本文將通過考察作者在前兩卷中使用的漢字日語借用詞、日文譯音詞、日語假名詞匯的具體語句，分析總結(jié)其語言特點。

三.研究概要

（一）用例

漢字書寫的日語借用詞分為完全日語詞和日漢通用詞，兩者存在顯著的不同。完全日語詞指僅在日本通用，而未進入現(xiàn)代漢語語言體系的詞匯，即“臨時性的借用”。日漢通用詞則是指已經(jīng)完全融入現(xiàn)代漢語體系，在中國作為日常用語完全固定下來的詞匯。近代以來，隨著日本在經(jīng)濟、軍事、政治上的日益崛起，一改往日文化交流的格局。以杉田玄白為代表的蘭學家在翻譯西方典籍時，用漢字創(chuàng)制出大量如“化學”、“哲學”、“經(jīng)濟”等詞匯，這些詞匯不僅在日本廣泛使用，還輸入到中國，成為中國常用詞匯固定下來，極大地豐富和發(fā)展了漢語詞匯。本文分析的日語借用詞為完全日語詞，意在分析純?nèi)照Z詞匯對宋教仁語言表達風格的影響。

1.日語借用詞

（1）遂至一支那料理屋，即華人所設(shè)之酒館也……（P17 十一月初二日）

在漢語中，“料理”為動詞，安排、照料之意。而該句中的「料理」為日語詞，是名詞，飯菜的意思，「料理屋」即飯館。其日記中有多處用到「料理」、「料理屋」等詞，本文不做一一列舉。

（2）約至未正始下，余乃至郵便局購一郵片，書此次來由……（P18 十一月初二日）

該句中「郵便局」為日語詞匯，為漢語郵局的意思。

（3）余與和卿、紹先更坐談至夜分，始就寢。（P20 十一月初七日）

該句中「夜分」為日語，是漢語中夜里、半夜之意。

（4）申正，劭先要余至錦輝館觀活動大寫真。（P23 一九零四年一月初四）

「活動寫真」即電影，日語中「寫真」為照片的意思，在漢語中為肖像畫、寫照。

（5）初演者為日露戰(zhàn)爭事，次為北冰洋漁業(yè)……（P23 一九零四年一月初四）

該句中「日露戰(zhàn)爭」為“日俄戰(zhàn)爭”的日語說法。

（6）時雜志已印成，余與步青擬定下日曜日開會發(fā)行之。（P26 一月十六日）

該句中「日曜日」為典型日語詞，是“星期日”之意。宋教仁在日記中記錄星期幾多處使用日語表述法，本文不做一一列舉。

（7）午正，至西區(qū)，購得洗濯物數(shù)種。（P39 二月十八日）

「洗濯」為漢語洗滌、洗刷之意，而該句中的「洗濯物」是一個日語詞匯，是指洗過的衣服或者準備洗的東西。

（8）巳正，同楊仲達至神保病院診病，醫(yī)三數(shù)人。（P47 三月二十日）

該句中「病院」為日語，是漢語中“醫(yī)院”的意思。

（9）……二十八、綱引。至申正始畢事。（P62 五月九日）

該句中「綱引」為日語，是漢語中“拔河”的意思。

（10）酉初，至會館晤朱達齋，渠言來周日曜日開會……（P69 五月二十七日）

該句中的「來周」為日語詞匯，是下周的意思。「日曜日」在上面例句也有說過是日語星期日之意。

（11）閱報，載米國總統(tǒng)調(diào)停日俄戰(zhàn)事，已申牒兩國政府……（P75 六月十一日）

該句中的「米國」為日文美國之意。另外要注意的是「申牒」一詞，是現(xiàn)代日語中“用公文向上呈報”的意思，與中國古文該詞詞義相同，但是在現(xiàn)代漢語中已經(jīng)無此詞。

（12）……特別席料二元，預備席一元，普通席五十錢。（P99 八月二十二日）

該句中「料」為日語詞，是金額、費用的意思。

（13）……禁止頒布發(fā)賣，并差押印本之處分云云。（P101 八月二十八日）

該句中「差押」為日語詞，是沒收的意思。

（14）吾等即刻送到支那、歐米各國出版，其奈我何？（P102 八月二十八日）

該句中「歐米各國」為日語詞，意為歐美各國。

（15）遂至一牛鳥肉屋購午膳食之……（P102 八月二十八日）

該句中「鳥」為日語詞，是漢語雞的意思。

（16）午初，至會館，與門番勘定……（P103 八月三十日）

該句中「門番」為日語詞，是門衛(wèi)的意思。

（17）書機抽斗內(nèi)失日鈔五元，大抵為下女盜去，余擬移寓焉。（P105 九月六日）

該句中「書機」為日語詞，是書桌的意思。

（18）申初，至東明館購儲小間物。（P108 九月十二日）

該句中「小間物」為日語詞，是雜貨、化妝品之類的東西。

（19）巳初，至東京耳鼻咽喉醫(yī)院，訪李仲衡（P112 九月二十日）

該句中「耳鼻咽喉」為日語詞，漢語說法為耳鼻喉。

（20）致曹亞伯信，約下日曜日來寓相談一件（P112 九月二十日）

該句中「相談」為日語詞，是商談之意。

2.日文譯音詞

（1）……于前十四日碇泊法領(lǐng)安南之卡晤南（カムラン）灣。（P56 四月二十日）

該句中“卡晤南灣”是音譯日語「カムラン灣」，為金蘭灣。

（2）閱報，知俄第二艦隊又移泊安南之ホンコーヘ灣……（P59 四月三十日）

該句中「ホンコーヘ灣」是日文音譯詞，為檳繪灣。

（3）……有稱為トンキン之大村，灣口之西角有小炮臺云。（P61 五月五日）

該句中「トンキンン」是日文音譯詞，為東京。

（4）……俄第二艦隊又移往瓊州之ガアロン灣及ユリンカン灣……（P63 五月十日）

該句中「ユリンカン灣」為日文音譯詞，是榆林港灣。

（5）……某報內(nèi)載俄第四艦隊現(xiàn)泊リバール港，準備出發(fā)云。（P66 五月十九日）

該句中「リバール港」為日文音譯詞，是塔林，曾為蘇聯(lián)愛沙尼亞首都。

（6）……少將第三艦隊司令官ネボガトフ以下約兩千人云。（P70 五月二十九日）

該句中「ネボガトフ」為日文音譯詞，指涅博加多夫。

（7）……總司令官口ロヂェストウエンスキイ中將已被俘獲。（P70 五月三十一日）

該句中「ロヂェストウエンスキイ」為日文音譯詞，指羅日杰斯特溫斯基。

（8）閱報，知日軍攻太島，占領(lǐng)コルザコフ港。（P83 七月八日）

該句中「コルザコフ港」為日文音譯詞，指科爾薩科夫港。

3.日文假名詞匯

（1）……四、毬蹴り遊ビ……六、土佐山サークル；七、タッライゲン；……十二、

アンウイルコーラス；十三、土佐山ボール；十七、電申遊ビ；……二十四、女子コヲ

ロン……（P62 五月九日）

該句中直接用日語書寫的詞匯：「毬蹴り遊ビ」、「土佐山サークル」、「タッライゲン」、「アンウイルコーラス」、「土佐山ボール」、「電申遊ビ」、「女子コヲロン」都是運動會的項目名稱。

（2）……一コモク，則雜菜之飯也。（P88 七月二十二日）

該句中「コモク」一詞應(yīng)作「ゴモク」，為日語，是漢語中“什錦”的意思。

（3）……本報榮譽多矣。有難御座イマス。（P102 八月二十八日）

「有難御座イマス」為日語，是漢語中“謝謝”的意思。

（4）……田サン住何所？”余曰：“余非巡查，不知也。”彼曰：“ソーデスカ！”

遂去（P 八月三十一日）

句中「サン」為日語，是漢語中“先生”、“小姐”之意；「ソーデスカ！」譯為“是嗎”。

四.結(jié)果與考察

（一）日語借用詞

《宋教仁日記》中使用的日語借用詞的不同詞數(shù)為20詞，總的使用次數(shù)為40次。其特點如表1所示，二十個詞匯中有十八個是名詞，分別指稱時間、地點、物品、人物，物品名稱的詞匯占到一半以上。這些詞匯都比較日常，有一些是講述到戰(zhàn)爭用到的詞語，其中“料理”和“日曜日”出現(xiàn)了8次，是使用頻率最高的詞，與“食”相關(guān)的確實是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使用頻率次之的為與“寫真”相關(guān)的詞匯，包括“寫真”、“寫真館”及“活動寫真”以及“病院”一詞，另外，《宋教仁》日記前兩卷出現(xiàn)三次敘述“郵局”的語句，但是兩次使用了漢語詞“郵局”，一次使用了日語詞“郵便局”，其他詞匯使用頻率較少。前兩卷這些日語借用詞中沒有出現(xiàn)關(guān)于學習、學術(shù)的用語，說明日語對當時的宋教仁的影響僅停留在日常用語層面。

表1 日語借用詞及其詞性

（二） 日文音譯詞

表2是關(guān)于《宋教仁日記》前兩卷中出現(xiàn)的日文音譯詞的列表。可以清晰看出《宋教仁日記》中的日文音譯詞都是關(guān)于提到戰(zhàn)爭時的地點和人物的詞語。

表2 日文音譯詞及其釋義

（三）假名日語詞匯

《宋教仁日記》前兩卷中直接書寫的日語假名詞匯，數(shù)量較少但涉及范圍較大，甚至還包括有整句話。通常情況下兩國語言找不到一一對應(yīng)的概念時，人們會不自覺的使用概念所有國的詞語或制造新詞，而原封不動的使用整句話來記述或許恰恰反映了日記記錄有別于其他文體的特性。另外，宋教仁酷愛讀書、購書，收集資料時筆者發(fā)現(xiàn)，僅前兩卷就出現(xiàn)了29次描寫書店的語句，但其對書店的表述有三種：書屋、書店、書肆，其中“書店”出現(xiàn)20次，“書肆”出現(xiàn)8次，而“書屋”僅出現(xiàn)1次，這種表述也反映出日記相對隨意性的特點。

表3 假名日語詞匯及其分類

日記屬于私人物品，記述的主要是自己經(jīng)歷的事件、心得以備日后查看，因此會隨事件、心情的不同而選擇不同的語言、用詞來記述。由于不是發(fā)表給公眾閱讀的作品，所以語言、格式較隨性，非正式的情況較常見，但這種隨意的記述恰好可以了解日語對作者語言風格的影響。

宋教仁由于在日留學、生活時間較長，且是因為避難而赴日，并非單純因為學習。從其使用的日語詞匯、語句中也可以發(fā)現(xiàn)日語對其最大的影響主要是生活方面，日記中使用的生活用詞、新聞消息中的詞語較多。這次的研究只分析了《宋教仁日記》的前兩卷，之后會系統(tǒng)分析全卷內(nèi)容，并在分析詞匯的基礎(chǔ)上分析短語、整句的結(jié)構(gòu)，以期更加全面的掌握日語對宋教仁本人語言風格的影響，并且希望能夠為之后的學者在分析二十世紀初期我國具有留日經(jīng)歷的文學家的整體語言風格時提供參考與幫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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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吳劍杰.《我之歷史》所見宋教仁留日生活的方方面面[M].中國經(jīng)濟與社會史評論,2012年卷：128-160.

[4]喻岳衡.宋教仁日記[M].湖南：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