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念濤
摘? 要: 趙燕飛小說《等待阿爾法》刊發(fā)于《創(chuàng)作與評論》,被多家重量級選刊轉(zhuǎn)載,還入選《中國中篇小說年度佳作2017》。其淡淡的故事,對庸常生活予以高度觀照,敘述節(jié)奏不疾不徐,堪稱白描式的抒情詩。淡淡的情絲,依托充滿張力的細節(jié)綻放多維度題旨,表面看來是對當下雞毛蒜皮生活的優(yōu)雅表達,實際上充溢著肉體的不安、靈魂的躁動。作家的悲憫情懷,在搖曳多姿的細節(jié)鋪展中相伴而生。淡淡的閑愁,祈求放慢生活節(jié)奏,等待滯后的靈魂。
關(guān)鍵詞: 庸常生活;高雅觀照;細節(jié)綻放;多元題旨
一、淡淡的故事,對庸常生活予以高雅觀照
《等待阿爾法》作為小說來說,無疑是對當下的叛逆。它的驚艷之處不是它的故事有多玄妙,恰恰相反,是它對故事的相對淡化,對情感的高度凝注。從另外一個視角來看,與通常的小說家藏在小說后面不動聲色相比,也算是反其道而行之。
趙燕飛與本人討論創(chuàng)作時,她經(jīng)常表露,喜歡從庸常生活里去挖掘人性之花。她向來對俗世生活癡迷。但依我看來,她是一個優(yōu)雅的女子,一個活色生香的女子。把俗世生活看似不經(jīng)意,卻是頗具匠心地提煉成小說,實現(xiàn)對庸常日子的高雅觀照,確系形同狡黠式的創(chuàng)作智慧。
趙燕飛在編織故事,似乎又沒有在編織故事。因為當下流行的就是編織故事。自從莫言在斯德哥爾摩發(fā)表諾獎演說辭《講故事的人》后,小說家們挖空心思講故事,講故事的比賽之風愈演愈烈。就連當下的散文創(chuàng)作流向,也受此影響頗深,以講故事為主體的敘事散文大行其道。
作家當然要會講故事。特別是小說家,講故事是基本功。我常和文友們討論,你講故事能講過網(wǎng)絡(luò)嗎?當然不能。這么說來,小說家的講故事功能是注入了文學性的。小說家的故事不僅凸顯“文以載道”,也應(yīng)充盈著藝術(shù)蘊藉,像牛兒一樣,是可以反芻的。與快餐式的故事文化是抵牾的。與那些或真或假的故事泡沫,只是為滿足人類瞬間的獵奇心或窺視欲相比較,是格格不入的。
在我看來,小說家的故事不是讓讀者囫圇吞棗,求得瞬間的快意。相反,是讓讀者生活的節(jié)奏優(yōu)雅地慢下來。一部好的小說,讓我們從容淡定,“不畏浮云遮望眼”,這樣的小說就是好小說。
《等待阿爾法》的敘述節(jié)奏無疑是不疾不徐的。它并沒有大的情節(jié)起落。只是對庸常日子里“父親”“母親”同時住院,葉子作為服侍者,以及病友“飄飄”小朋友,葉子的老公等展開來的親情小畫卷,夾帶愛情小插曲。小說的白描手法,使得細節(jié)充盈,充滿生活的張力,讀來親切。“父親”希望葉子生孩子,“母親”想起生葉子時大出血差點丟了性命,并不阻止葉子丁克,而葉子的老公基本與她妥協(xié)。葉子的老公托出了一個機器人“阿爾法”,“阿爾法”是人類智能化的象征。也許“阿爾法”能充當她們未來的“孩子”,也許“孩子”依然是她們未來的“阿爾法”。葉子和老公重拾溫情。小說就此戛然而止。這使我想起李銳說的:文學是人間煙火里抽象出來的藝術(shù)。確乎如此。趙燕飛的小說源于生活,又超越生活。切入生活,又俯瞰生活。
身處網(wǎng)絡(luò)時代,現(xiàn)實生活遠比小說精彩。也就是說,現(xiàn)實生活的故事性,比小說敘述的故事,更迅捷,更具有吸引眼球、調(diào)動神經(jīng)興奮的魅惑。那么,小說靠什么安身立命呢?竊以為,是小說的文學性。好的小說,應(yīng)該是一首詩,令人醍醐灌頂。好的小說,應(yīng)該依托故事,又應(yīng)該超越故事,或者說,超越故事,于潤物細無聲中布道,在美的抒情中予人啟迪。一句話,故事只是小說的意象。
這么說來,小說《等待阿爾法》堪稱白描式的抒情詩。
二、淡淡的情絲,依托充滿張力的細節(jié)
綻放多維度題旨
細節(jié)決定成敗。小說家尤其注重細節(jié)。著名作家閻真教授在回答學生關(guān)于小說創(chuàng)作的秘訣時,就說了兩個字:細節(jié)。
《等待阿爾法》當然以細節(jié)取勝。“葉子關(guān)上衛(wèi)生間的門,雙手攙著母親的右臂,雙腳抵住坐便凳的兩只腿以防凳子打滑。母親自己褪下褲子,再用左手抓住葉子的一只胳膊,慢慢往凳子上坐,剛坐穩(wěn),母親就開始嘩嘩地撒尿。打了大半天點滴,她的尿聲格外歡快。葉子站在母親身后,盡可能將雙腳遠離蹲便器。衛(wèi)生間實在太小,葉子的背貼到了墻角,鞋子和褲腿上仍然濺了幾滴尿液。剛開始那幾天,每當扶母親上完廁所,葉子都要用洗手液將鞋面抹一遍,用濕毛巾沾了肥皂水將褲腿擦好幾遍。慢慢地,也就變得無所謂。”這樣的細節(jié)描寫,接地氣,在場感強烈,不僅恰到好處,而且張力充盈,俗而不俗。
又如“葉子害怕驚醒父母,悄悄拂開安平的手,躡手躡腳下了床,躡手躡腳走進洗手間,剛要關(guān)門,安平擠了進來。葉子一驚,安平趕緊捂住她的嘴,順手將門輕輕關(guān)上。葉子反應(yīng)過來,只覺一股熱流在身體里面四處亂竄,她的心跳驟然失去了節(jié)拍,變得狂亂。安平從后面抱住葉子,吻了吻她的耳垂,貼著她的耳朵,盡量壓低聲音:要是你能生出一個阿爾法,該有多好?!边@樣的細節(jié),含義豐贍,言有盡而意無窮。
《等待阿爾法》可以說是一部親情小說,又不止于親情小說;是一部指涉愛情的小說,又不止于愛情小說。親情帶出愛情,愛情里又洋溢著親情。如果只是這樣定位、定性趙燕飛的這部小說,無疑是降低了其品位。
可以說,《等待阿爾法》的主旨是多義的、多維度的,或者說,是朦朧的,曖昧的,捉摸不定的。比如小說中“飄飄”小朋友,是一個癌癥患者,所引發(fā)的愛的焦灼,不言而喻?!拔摇睂ι錆M了恐懼。其實,這正是這個時代愛的焦灼,愛的恐懼。“阿爾法”作為機器人,是人類進入快節(jié)奏、高科技時代的征象,是人類既渴望、又害怕的征象。“我”和老公重拾溫情,既是對“阿爾法”的對峙或抵制,也是對“阿爾法”的渴望或者等待?!鞍柗ā北旧碛质且粋€多維度的指向。
這么說來,《等待阿爾法》表面看來是對當下雞毛蒜皮生活的優(yōu)雅表達,實際上充溢著肉體的不安、靈魂的躁動。是對令人動容的愛的堅守,是對充滿不確定性的生活周遭的慌亂不安,是對情感或綻放或凋零的拷問。
讀趙燕飛的小說《等待阿爾法》,不動聲色地敘述中,我分明感受到了作家淡淡的情絲淡淡的愁。作家的多愁善感,在字里行間隱隱約約。作家的悲憫情懷,在搖曳多姿的細節(jié)鋪展中相伴而生。
三、淡淡的閑愁,祈求放慢生活節(jié)奏
等待滯后的靈魂
馬兒啊,你慢些跑吧,等等落下的靈魂。
這是一幅漫畫的旁白。
無獨有偶。最近一位高層人士的文章呼吁教育改革,等等落下的靈魂。
高爾基說,文學是人學。作家素有人類靈魂工程師的美譽。
賈平凹說,我們身處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最好,當然是物質(zhì)前所未有地豐盛。最壞,當然是人心功利浮躁。國家做出全面復興傳統(tǒng)文化的決定,確實是正逢其時。
我平時愛看央視的《越戰(zhàn)越勇》和浙江衛(wèi)視的《中國新歌聲》。前者是無論身份、地位、年齡,只要喜歡唱歌,就可以報名參加這檔唱歌比賽節(jié)目。我印象很深的是,許多歌者唱了一首《梨花頌》,其中有句“梨花開春帶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癡,情也癡”,且不說旋律的迂回動人,光說這歌詞透出來的天人合一的情境,就讓人心醉。后者以年輕人居多,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位十九歲的大一女生唱了一首《從前慢》,讓導師劉歡再度流淚。而在前兩年央視春晚上劉歡就演唱過這首《從前慢》。
讀完趙燕飛的小說《等待阿爾法》,我忽然想起了《梨花頌》和《從前慢》。我的心靈的天空仿佛下了一場甘霖。這也許就是藝術(shù)作品的潛移默化、潤物無聲吧。
《等待阿爾法》,是矛盾,是糾結(jié)。阿爾法是智能機器人。我們渴望,又滿懷恐懼。
最近報道說,機器人可以當保姆,照看孩子。當然,有人“為賦新詞強說愁”地說,機器人永遠代替不了媽媽投給孩子的眼神。
統(tǒng)觀《等待阿爾法》,籠罩著一股淡淡的閑愁。是那種三步一回頭式的,等待靈魂。
一位外國大作家說,文學的功能,就是使人向善。
為此,我感謝《等待阿爾法》,讓我們優(yōu)雅地如品佳茗,不經(jīng)意間,小心臟被淡淡的情絲淡淡的愁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