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云峰
在烏海生活了五十多年,對吃的學問知之甚少,從小生活在一個有著七口人的大家庭里,能吃飽即可,對于很奢侈的吃法,只有在紅白喜事的宴席上才能領略一二,過后也沒能仔細回味,總之,對于烏海吃的印象不是很深,但是,要說童年時代關(guān)于吃的記憶,卻依然記憶猶新。
1960年剛從老家來此不久,那時住烏達鎮(zhèn)鐵橋食品家屬房,剛剛4歲的我,活動范圍僅僅局限在單位家屬區(qū)那幾排窯洞房和南面的橋梁工區(qū)及西面的“西沙灣”,再遠一點的地方?jīng)]去過,怕找不見家跑丟了,記得當時母親做的最多的是玉米面窩頭和高粱米飯燴土豆白菜,就這樣的飯菜因為數(shù)量有限,一家三口很難填飽肚子。
一天中午,吃過飯后與鄰居家的孩子一起在門口玩,不多時,看到一戶人家的后窗子開著,幾塊剛被啃過的西瓜皮扔在了窗子底下,看著十分誘人的西瓜皮,我們兩個對視了一眼,跑過去看著西瓜皮,一時不知道該撿還是不該撿。要知道,那個年代的西瓜皮,在烏達這個地方連見都沒有見到過,幾塊剛被啃過的西瓜皮,被扔在窗外,誰見了能不動心呢?鄰居大嬸看到我倆想撿又不敢撿的樣子,揮了揮手示意我倆撿回來。
撿回瓜皮,大嬸把他放在盆里洗了洗,拿出面板和菜刀,把瓜皮外面的青皮削去,再把里邊的瓤削去一些,然后切成細條,用鹽煞了一陣,點上幾滴從老家?guī)淼南阌?,然后裝在盤子里,端到我倆跟前很慈祥地說:“娃娃們,吃哇?!庇谑?,我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不知是長期吃不到新鮮蔬菜的緣故,還是鄰居大嬸的廚藝高超,那沁人肺腑的香脆滋味,每每想起都回味無窮,那時期可以說是在烏達吃到的最為可口的一道美餐。幾十年后,我自己也曾嘗試著做這道菜,但是怎么也找不回大嬸當年那個味道來。
從農(nóng)村來的人家,對吃可以說不太講究,只要能吃,想不到的花樣都能吃出來。
記得六歲那年,房東頭住著一位老爺爺,老人家駝背彎腰,戴一頂皮草帽,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干瘦的臉上皺紋像刀刻的似得那樣滄桑深沉,稀疏花白的山羊胡子,在微風中不斷抖動著,老爺爺看上去怪怪的,很少與人講話,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小孫子緊跟其后,小孫子與他形影不離,很少能和我們一起玩,這祖孫兩人幾乎是每天上午到野外轉(zhuǎn)一趟,手里拿根八號鐵絲,專門打一種叫“蛇鼠子”的四腳蛇,然后用鐵絲穿起來,到了中午,爺孫倆每人手里拎一串蛇鼠子,回到家烤著吃。我們把這種動物叫做:“蛇鼠子”,烏達的野外隨處可見。
每次看到這爺孫倆滿載而歸的樣子,我們都感到很吃驚。終于有一天實在忍不住了,悄悄問那孩子:“你們每天打這個干啥?”
孩子很自豪地說:“吃呀”。
我看那孩子不像騙我的樣子,但仍然疑惑不解地說:“這東西也能吃?”
這話被老爺爺聽到了,老爺爺怪聲怪調(diào)地說:“你們沒挨過餓,餓極了眼,你看能吃不能吃?!?/p>
對于吃蛇鼠子,起初我們還以為這祖孫倆得了什么怪病,專門靠吃這個治療呢,后來覺得不對,因為吃法上不像治病的樣子。有一天我們悄悄跟蹤到他們家,看到老人把蛇鼠子從細鐵絲上退下來,然后用一根稍粗一點的鐵絲再把蛇鼠子順嘴穿進去,放到爐子上,用燒過勁的紅火炭烤。老爺爺光著膀子坐在爐子跟前,手里穿蛇鼠子的鐵絲不停地翻動著,待蛇鼠子被烤的焦黃的時候,掏出肚子里的腸肚,抓一撮五香粉與鹽面兒往蛇鼠子上面撒均勻,頓時,整個房間彌漫著烤肉的濃香味兒,然后爺孫倆津津有味地嚼著吃,看著倆人吃的那樣香甜,那一刻我們幾乎都看呆了,盡管爺孫倆形容的多么好吃,我們卻依舊沒有吃的念頭,現(xiàn)在想起來,那種吃相與現(xiàn)在流行的燒烤小吃,幾乎有著異曲同工之美,之后的日子里,我們吃過烤蟈蟈、烤螞蚱,卻依然不敢吃烤蛇鼠子。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這話一點也不為過,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都知道,糧食是定量供應的,缺鹽少油的日子,肚里沒啥油水,
糧食往往吃不到月底就光了。于是,不管什么菜能攙和著和糧食一起吃,這樣才不至于虧欠太多。
這期間,烏海地區(qū)幾乎能吃的野菜我都吃遍了,什么苦菜、豬毛菜、灰灰菜、掃帚苗、辣辣根、艾蒿菜,能吃到沙蔥那是最好了,吃不上沙蔥,其他能吃的野菜也能對付。記得有一種很低矮的植物,生長在山坡上,春天開黃色的花,花謝之后結(jié)出一條小豆角,嫩時將它掰開有白白的奶液流出,吃起來甜絲絲兒的。成熟后不過寸把長,里面有三到五顆小豆粒,老了采摘下來煮熟吃了,也很可口。這種植物究竟“冠名”叫什么名字,至今我也不知道,我們叫它“羊奶子”。別看它豆角結(jié)得不大,豆角花卻和其他種植的豆角花沒多大區(qū)別。一到春天,山豆角花開的時候,我們便漫山野尋找采摘,回到家洗干凈后拌上玉米面放到籠屜里蒸,吃法大體上和艾蒿菜吃法相似,味道更有其獨到之處,不僅有山野菜的清香,而且有類似槐花的甜潤感。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我們身邊雖然沒有耕種的土地,沒有果實收獲可言,但是多情的土地依然讓人們能夠找到可食的東西用來充饑。盡管一些叫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野菜,不是為了人們的生存而存在的,但是在那個歷史的過渡時期,確實為我們的成長增添了一抹往事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