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地球人

霍炯燃

我們這代人出生在火星。

我們并不是第一代出生在火星的地球人，但人們都說，這一代又一代越來越不像地球人。我們?nèi)匀缓痛蟛糠肿苑Q為本真地球人的地球原始居民一起，在這個被保護(hù)膜與宇宙隔開的火星上自給自足地生活。

我抓緊往學(xué)校跑去，遠(yuǎn)遠(yuǎn)望到萊基斯巨型雕像便知道快到學(xué)校了。

萊基斯先生就是幾十年前火星計劃的領(lǐng)導(dǎo)者，現(xiàn)在九十多歲高齡了。聽說，父親還小的時候他就成了人類的英雄。我們的出生、父輩的成長，甚至種族的延續(xù)都是他幫助實現(xiàn)的，不知多少人崇拜敬畏著他。萊基斯先生就是我們的人生楷模，我們最想活出的樣子。

到了學(xué)校，我急匆匆地趕到雕像前鞠躬再跑進(jìn)教室。進(jìn)入教室門時自動計算人數(shù)，沒辦法神不知鬼不覺。

在座位上坐好，我在自己的智能計算機上搜索著地球的有關(guān)資料。昨晚我夢到了地球，夢到不需要保護(hù)膜的地球，那里的空氣好聞得很。我知道海水是咸的，卻想象不出到底有多咸，我從來沒見過海水。那和地面連成片的深藍(lán)色叫我癡想，還有那些直接暴露在空氣中的樹，那些在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兒……我把了解到的所有片斷連接到一起，關(guān)于地球的概念和印象依然模糊不清。

李在搬了椅子坐到我身旁，說：“諾阿，我給你講，我叔叔不是身體不太好嘛，就和好多人一樣去做了換機械心臟手術(shù)，現(xiàn)在身體真的好了。心臟都能替換呢，就是花了不少錢。這樣下去人們大概會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是吧？”我點點頭。“因為我叔叔，我們家像得到指引似的，要給我建一個換心臟基金，等我長大了那筆錢差不多也夠了。”李在一臉輕松，早早地為自己規(guī)劃好生存路線，生死再不是他拼命考慮的問題?？磥砦一丶乙驳酶覌尯煤谜f說。

后一堂課我聽得并不入心，我老在想要是我的生命不再局限于九十幾歲，我會用來做什么，會真正花時間去一趟地球嗎？不知道那時火星上會不會人滿為患呢？不知道萊基斯先生，拯救了全人類的他究竟能活多久？或許等火星再也容不下我們，他還會率領(lǐng)我們?nèi)e的星球。

“廣播通知，下周一全體師生穿喪服在萊基斯雕像大廳舉行朝會。再通知一遍……”萊基斯先生？班上一下子沸騰了。習(xí)慣播送兩遍通知的播音員口齒清晰，我卻懷疑她是否頭一次失誤。就算我們都沒救了，整個社會也會傾盡所有去救治他，從小我們就被教導(dǎo)如何尊敬他，對他仍然敬若神明。“不可能！我敢保證我都會活過這個年齡，他才九十幾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在大吼大叫，我拉住他：“他應(yīng)該是自己決定的?！崩钤诼冻鲭y以置信的表情。

教室內(nèi)壁彈出萊基斯的全息影像，似乎是全校統(tǒng)一放送的?！叭R基斯先生！”我們驚呼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畫面中的人。一位面容安詳、目光溫柔的老人，和所有普通的臨終前的老人一樣，身上透露出死亡的氣息。他一字一頓緩緩地說：“我要選擇自然死亡。這是我深思熟慮后的決定。我們生活的世界無論多么發(fā)達(dá)，也不要忘記我們是地球人。妄圖超越生死隨意打破自然規(guī)律，必遭到自然的報復(fù)。呵呵，這是我在地球上小學(xué)時就明閂的道理，如今竟然被扭曲了?？晌覠o法讓所有人理解，畢竟生存還是死亡是個人的私事?！彼Ｏ聛?，極度費力地緩了口氣，連盯著鏡頭也變得很困難?？吹竭@里，我們不禁為英雄遲暮傷心。過了一會兒，他接著說：“最后，懇求大家將我送回地球下葬，這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個……一個愿望……葉落歸根?！彪S后，影像便消失了。

沒有人說話，教室里只有沉重的呼吸聲。萊基斯先生在人們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我不知道人們會不會讓這顆種子發(fā)芽，給予它自由生長的空間與時間，但許多人的神情告訴我，他們內(nèi)心的土壤已經(jīng)逐漸松軟起來了。

李在轉(zhuǎn)頭望向我，我們相視一笑。大概，我們再不會提起換機械心臟的事了。

佳作點評

作者用想象的筆觸告訴我們：人不能忘記自己的根，畏懼死亡渴求長存欲壑難填，我們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使命，使自己的生命更有意義。更何況科技是生活的扶持者而不是主宰者，不能因為科技的發(fā)展而盲目追求無盡的享受，應(yīng)順應(yīng)自然，無畏將來。

（郭 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