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插畫/肖振鐸
“六一”兒童節(jié)前,我問上小學的女兒想要什么禮物?她拖著書包和我走在放學的路上,很淡定地說“容我想一想”。
現(xiàn)在的孩子,怎么會缺禮物?大大小小的節(jié)日,爸媽出差回來,親戚朋友上門,總是忘不了給孩子帶禮物。女兒的小床上,光是毛絨玩具就夠一個小型動物同的規(guī)模了……我經(jīng)?!翱謬槨彼?,早晚有一天把她那些多余的“禮物”掃地出門,她不以為然,反正新禮物會源源不斷地送來。
我心里卻莫名有點兒惆悵,想起自己童年時,曾無比渴望一件禮物,不過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
大約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和表哥經(jīng)常在一起玩,那一天我們到了村里的供銷社,表哥的爺爺正在供銷社門口和幾個老頭閑聊天,看見我們兩個孩子過來,就招呼到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最后把視線放在了我們倆露著腳趾頭的鞋子上,不知道那天他老人家有什么高興事,非要給我們換一雙新鞋子不可。
那是一雙帶著三條杠的帆布白球鞋,也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穿這么神氣的鞋子?!皬奶於怠钡亩Y物讓我驚喜萬分、珍惜萬分。每次洗刷干凈,都會到教室黑板下面撿粉筆頭,一點點耐心地把鞋面涂白。
還有一次,差不多是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春節(jié)臨近,外出打工的叔叔們從遙遠的地方回來了。其中的一個叔叔好像那年額外多賺了不少錢,他背回家一個大袋子,袋子里面裝著送給家人們的禮物,他變魔術(shù)般一件件地從袋子里往外面掏東西,我得到的是一件皮夾克。這簡直讓人幸福得要暈掉,雖然不是真皮做的皮夾克,但在1980年代,這種東西對于孩子來說只能在電影里才能看得到。
得到皮夾克的那天晚上,剛好村里放電影,具體電影的片名與內(nèi)容都忘記了。我根本沒有心思看電影,而是穿著那件皮夾克在人群里鉆來鉆去,覺得自己像大俠佐羅,認為自己是閃閃發(fā)光的……
后來的許多年,我從北京回老家,總會給老家的孩子們買衣服,也希望他們能感受到當年我快樂的心情。可是那些孩子們,只要收到的禮物是衣服,通常只是看一眼,也不打開試穿一下,就扔在沙發(fā)上,這讓我有點失落。
那位變魔術(shù)般回家?guī)ФY物的叔叔,此后幾年春節(jié)回家,袋子里除了自己的棉衣與被褥,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禮物,不曉得發(fā)生了什么。每年寒假都盼望著他早點回來,但回來之后,盼來的卻是深深的失望。
或許正是這種心理,促使我長大成人后,變成了一個熱衷給孩子送禮物的叔叔、大爺,我喜歡孩子們圍成一圈從我手里爭搶禮物的感覺……可現(xiàn)在,孩子們也長大了,他們更喜歡收裝在紅色信封里的人民幣或者微信發(fā)的紅包。
有一次,一位40多歲的朋友過生日,我想來想去不知道送什么禮物好,就買了一個一次成像照相機。男人之間送禮物很可笑,不知道怎么表達,不說話挺尷尬,說話又挺肉麻。隔著一個沙發(fā),我說“嗨,這是送你的禮物”,把那件通常兒童才會喜歡的照相機隔空拋了過去。他打開之后不知道怎么玩,無奈之下,不得不幫他裝上電池、裝上相紙,然后來了一張自拍合影,很開心。
我猜,這位朋友童年時,也極少收到過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