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上的傳承大理手工藝中的愿景與鄉(xiāng)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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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隨著機器制造業(yè)的迅猛發(fā)展，作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重要組成部分的手工藝術(shù)，已經(jīng)與我們漸行漸遠，甚至面臨消失的危險，但在素有“文獻名邦”盛譽的大理，至今依然保留和傳承著許多具有濃郁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的手工藝術(shù)。

精雕細鏤的專注中，是匠心的堅守；飛針走線的從容里，是鄉(xiāng)愁的寄托。從精雕細鏤的銀器，到色彩斑斕的刺繡；從古樸典雅的扎染，再到神秘古老的甲馬、妙趣橫生的布扎……大理人在這些手工藝品里所傾注的，無一不是一顆顆堅守的匠心；而這些手工藝品所承載的，無一不是一份份悠遠的鄉(xiāng)愁。

“水鄉(xiāng)銀都”的銀器之魅

“千山有云千山在，萬水無情萬水流”，在大理，有一個素有“水鄉(xiāng)銀都”美譽的新華白族銀匠村。新華村位于大理白族自治州鶴慶縣西北，屬草海鎮(zhèn)，是一個白族聚居村落，地處大理古城和麗江之間。

據(jù)史料記載，早在漢元鼎五年（公元前 122年），新華村就屬于越雋郡的鶴慶部。該村從那時起就開始從事銀、鐵、銅的加工技術(shù)行業(yè)，明朝年間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據(jù)《鶴慶縣志》記載，明洪武年間，漢族軍隊在此屯戍，“屯軍中有善冶煉銅、銀者，村民習(xí)之。諸技藝均能，世代傳襲?！闭菑拿鞔_始，新華村成了有名的加工金銀銅器的村鎮(zhèn)，被人稱為“小爐匠之鄉(xiāng)”。

千百年來，沿著曲折而遙遠的茶馬古道，精美絕倫、豐富多樣的純手工打制的銀器，就是從這個村莊啟運，一直深入甘肅、西藏，且遠涉尼泊爾、緬甸、印度等地。有趣的是，新華村的銀匠們從小就走南闖北，他們靠自己學(xué)會的技藝生存，奔走于祖國各地，大部分人都到過甘肅、青海、西藏、新疆等地，其中以西藏拉薩居多。在拉薩的新華銀匠，因為手藝好、口碑不錯，因此接到了許多藏傳佛教寺院的法號等宗教用品、藏族人民喜愛的生活用品等器具的加工工作，至今仍有大量新華人活躍于此。

除了打制銀器之外，新華村的工匠師傅們還打制鐵器、銅器、金器，這里的每家店鋪里必不可少的是一個火爐、一個鼓風(fēng)機，其余是錘頭、鏨子、小木墩、剪刀、銼子、坩堝等工具。其中，錘頭和鏨子的種類很多，分別用于不同的鏨刻。

“小錘敲過一千年”的古老白族村寨——鶴慶新華村，在南詔大理國時期已經(jīng)成為云南制作銀銅器的手工藝中心，“鶴川匠人”的美名也享譽海內(nèi)外。

“有物必飾紋，有紋必有意，有意必吉祥”，這句話是對中國造物很精辟的概括，新華村的白族銀器也正是如此。歷史上，白族銀匠用手中的鏨子，雕刻出行云流水般的線條和活靈活現(xiàn)的圖案。由于深受佛、道教等思想的影響，這些銀器的底座中常能看到蓮花紋、寶相花紋等紋飾，以及福祿壽喜、八仙、老子等道教題材。

在銀器加工的工藝傳承和發(fā)展中，“新華匠人”（也叫“鶴川匠人”）有著不同凡響的造詣與突破，被國家和省級單位命名為“民間工藝大師”“云南省民族民間美術(shù)師”的就有17位之多。深厚的歷史文化及濃郁的民族手工藝傳承，使新華村成了中國民族手工藝大師的家園。

刺繡：春風(fēng)繞指見性靈

自古以來，勤勞、睿智的大理白族婦女從小就喜愛剪紙、刺繡等傳統(tǒng)手工藝。過去，每一位姑娘結(jié)婚或出嫁前，都要繡出好幾十雙繡花鞋，做出好幾套白族繡花服飾。可以說，手工刺繡與白族婦女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她們身上的圍腰、頭上的包頭、腳底的鞋墊、床上的枕頭和帳幔，都離不開刺繡。

大理白族的刺繡工藝源遠流長。白族先民憑借世代傳承的刺繡工藝，運用自己對世間萬物的理解和獨特的文化審美，創(chuàng)造了獨樹一幟的刺繡藝術(shù)，并用它來裝飾和美化自己的服飾與生活。

大理白族的刺繡工藝，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其中以挖色鎮(zhèn)和海東鎮(zhèn)的白族刺繡技藝最具代表性。海東鎮(zhèn)是一個純粹的白族鄉(xiāng)鎮(zhèn)，在長輩的影響下，海東的女孩從小就學(xué)習(xí)刺繡。在海東的民間刺繡中，刺繡者往往用動物、植物、人物故事、建筑、器物、文字、幾何形等組成的圖案符號，來傳遞某種文化信息，表達人們的祈福觀念、審美情趣和心理愿望。這些圖案通過摹擬、夸張、提煉、概括，變得規(guī)則化、藝術(shù)化、比喻化，形成了獨特的裝飾語言。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刺繡首先要粘貼花樣，海東的大多數(shù)婦女都會剪紙。剪紙手藝特別好的婦女，常常要為別人提供花樣，有些人還以剪花樣、賣花樣作為謀生的職業(yè)。

挖色鎮(zhèn)的白族傳統(tǒng)刺繡內(nèi)容多取材自然和當(dāng)?shù)氐纳顚嵕?，主要包括生殖崇拜、吉祥納福、避邪禳災(zāi)和宗教信仰四個方面。其中，數(shù)量最多的當(dāng)數(shù)兒童的“虎頭帽”“雞公帽”以及老年婦女使用的“香包”?！盎㈩^帽”等反映的是白族對雞、魚、虎等動物的自然崇拜；老人用的香包上所繡的三佛、五佛圖，反映的是白族對佛教的虔誠信仰；整體上絢麗的色彩，則是用顏色鮮艷且不褪色的絲線精致刺繡而成的，表現(xiàn)了白族人民熱愛生活、追求美好事物的人生態(tài)度。

挖色鎮(zhèn)白族刺繡中的服飾花紋，常常貫穿著愛情和婚姻的內(nèi)容。女子的衣服、圍腰或相關(guān)飾件上繡著對花、雙桃、雙魚、并蒂蓮花、連理藤蔓等圖形，大多表達了對純真愛情的向往、期待和贊美，尤其是情投意合的男女在海邊樹林以身相許時互贈的信物中，男子少不了繡線，女子則常用繡花手巾和鞋墊。一般來說，男方所贈的繡線，表示以線相連，千年萬載不分手；女方所贈的手巾或鞋墊上，繡上燕子、鴛鴦等物，表示不離不棄，恩愛到白頭。有的還要繡上“春做梁上雙燕子，秋是池中兩鴛鴦”或“上山聽腳步，下水聽浪聲，石和草做伴，鳥同樹成親”一類寓意深長的題字。

如今，堅守刺繡這項技藝的人已為數(shù)不多，要想傳承也就更為困難。好在大理仍有一批白族民間刺繡藝人，依舊在蒼山洱海間默默耕耘著刺繡這項古老的民族技藝。她（他）們以一針一線，繡描著時代的幾多變幻，傳承著民族的鄉(xiāng)愁根脈，續(xù)寫著大理的古老傳奇。

扎染：用一塊白布印染春天

扎染，古稱“絞纈”，民間稱為“疙瘩花布”“疙瘩花”，是大理地區(qū)一門最古老的民間工藝，在這片歷史悠久的土地上已經(jīng)沿襲了千年。

扎染的生產(chǎn)工藝非常嚴(yán)謹(jǐn)，針法有單針、雙針、絞針等10多種類型，從選料、印花、扎花、脫漿，到染色、拆線、漂洗、質(zhì)檢、包裝等，每一道工序都不能馬虎，必須做到一環(huán)一環(huán)緊密相扣，最后才能成為散發(fā)著自然氣息、氣質(zhì)素雅的工藝品。在這些繁復(fù)的工序中，最為重要的就是“扎”和“染”。這兩道工序，是整個扎染技術(shù)的點睛之筆，也是扎染與印花、蠟染最大的區(qū)別。

扎染不僅代表著一種傳統(tǒng)，而且已成為一種時尚。通過繁復(fù)的工藝層層加工成的民族扎染布，色彩呈現(xiàn)出微妙而朦朧的不同層次，鮮活自然且經(jīng)久不褪，圖案精美絕倫，巧奪天工，或細膩或粗獷，令人賞心悅目，尤其是那種穿越時空的古樸、清淡簡約的純美、返璞歸真的意趣，與現(xiàn)代人回歸自然的心理充分契合，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和諧共榮的文化回歸。

白族聚居的大理洱海地區(qū)，是云南紡織文化的搖籃地之一，在東漢時期已形成系統(tǒng)、完整的染織法。據(jù)《新唐書·南蠻列傳》記載，唐貞元十六年（800年），南詔舞隊到長安獻藝，舞者所穿的“裙襦鳥獸草木，文以八彩雜革”的舞衣，即為扎染而成。

大理的周城村是我國的“扎染之鄉(xiāng)”，其扎染歷史到目前尚未找到文獻明確記載，但據(jù)調(diào)查推斷，大約始于明末清初，是從四川傳來的，歷經(jīng)了300多年的發(fā)展。

在周城，下至三五歲的孩童上至八十多歲的老人，幾乎人人會扎花，戶戶能扎染。一般來說，周城村的扎染用的都是板藍根制成的土靛，也叫“濕靛”。實際上，周城扎染全部使用植物染料為布匹著色，雅致的藍色就是由板藍根的提取液染成，核桃皮、樹皮、紫莖澤蘭等也都能用作著色原料。

扎染是我國民間傳統(tǒng)的染色技術(shù)之一，與蠟染和鏤空印花并稱為我國古代三大印花技術(shù)。歷史上，扎染曾一度較為興盛，技術(shù)成熟，花色繁多，唐朝尤為興盛，后逐漸衰落，瀕臨絕跡，如今僅在我國西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保留使用，尤以大理周城的扎染最為有名。

周城白族扎染的迷人之處，還在于它的不可重復(fù)性：每一幅圖案、每一朵花都有獨特的生命?？梢哉f，周城扎染的形態(tài)完全是由心的感悟、手的技藝、色的天然來完成的，手扎的松緊程度和色彩的浸染深淺，都會直接影響到花樣的韻味，因此產(chǎn)生了濃淡虛實、變化多端的效果。

或許是得益于著名的蝴蝶泉水的浸漂，周城扎染色澤純正，色光柔和，手感厚實柔軟；又或許是出自白族金花的慧心巧手，每一件作品都千姿百態(tài)，妙趣天成，溢滿濃郁的生活氣息。因此，周城扎染首批入選《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周城也就天經(jīng)地義地成了白族扎染的代名詞。

神秘的甲馬

甲馬，又叫“甲馬紙”，是一種木刻紙畫，也是人們派往“陰陽古道”上傳遞信息的“快馬”。在人們心目中，它既是人們差遣鬼神辦事、了卻心愿的使者，也是不收工費的幫工、表情達意的信使。這些鬼神有報喜的、驅(qū)邪的、敬奉的、酬謝的、請求的……據(jù)清代虞兆湰的《天香樓偶得·馬字寓用》記載，“俗于紙上畫神佛像，涂以紅黃彩色，而祭祀之，祀畢焚化，謂之‘甲馬’。以此紙為神佛之所憑依，似乎馬也?！彼鼈冊谠颇戏植驾^為廣泛，也最為集中，不僅內(nèi)容豐富，而且代表性強，但最具民族特色的還要算大理的白族甲馬。

白族民間也稱甲馬為“紙符”“紙馬”“紙火”等，最早起源于唐朝，其歷史發(fā)端要晚于中原地區(qū)。當(dāng)時，中原漢族地區(qū)有一種“甲馬”，即“俗于紙上畫神佛像，涂以紅黃彩色而祭賽之，畢即焚化”，白族先民很快引進了漢族的這種“甲馬”，用這一形式來表現(xiàn)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和民族意識，使其成為白族獨特的本主崇拜活動中的祭祀用品和日常生活中的辟邪用品。

白族甲馬是一個版畫創(chuàng)作的過程，制作方法簡單，但需要精心的設(shè)計、精湛的刀法，刻工遒勁，獨具匠心。首先，人們要將文字和圖案反筆寫在木板上，然后進行精細雕刻，最后在刻繪好的木板上刷以各色顏料，再將刷好顏料的木板套印在紙上，讓印好的紙風(fēng)干，一張精美的甲馬紙就制作完成了。

白族甲馬紙圖像主要分為三種，一是白族固有的“圖騰”，如“白龍”“財龍”“飛龍”“芭蕉龍”“五方神龍”“青龍神君”“水府龍王”等；二是白族特有的“本主”以及白族先民原始宗教中的自然神——“社神”崇拜，如“水草大王”“清宮本主”“洪山本主”“雪山太子”“品殿大王”“本主娘娘”等；還有一種是白族先民原始自然崇拜的各種偶像和民間信奉的各種神祇，如“家神”“喜神”“木神”“橋神”“路神”“腳力神”“五谷神”等。這三類甲馬紙的用途，涉及了白族生存的自然環(huán)境、生活習(xí)俗、審美觀點、文化藝術(shù)等各個方面，將一個民族的審美情緒、崇仰意向和生存欲求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個自足的生命感受和表達體系。

如今，在大理的白族村落里，甲馬隨處可見，它們出現(xiàn)在墻上、門上、房梁上、灶臺邊、水井邊……雖然只是一張紙，但作為白族獨特本主崇拜活動中的祭祀用品和日常生活中的辟邪用品，甲馬不僅是當(dāng)?shù)孛癖娚畈豢苫蛉钡谋匦杵?，而且承載著一個民族的信仰與鄉(xiāng)愁。

樸拙的布扎

布扎是大理白族的民間傳統(tǒng)工藝品，以其拙樸的藝術(shù)形象、濃郁的生活情趣、鮮明的色彩搭配、童真的古樸意趣，被列入《云南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

白族布扎造型古樸，色彩艷麗，具有較強的裝飾效果，其制作方法從很古老的時候就一直流傳至今，雖然時代在改變，人們的欣賞眼光也在改變，但是這門古老的技藝通過母親教授女兒、外婆傳授給孫女、女孩子之間相互交流學(xué)習(xí)等方式，得以完整地保留下來。

左右圖分別為大理的甲馬和布扎作品，前者古老神秘，后者樸拙親民，都是大理手工藝作品的代表，寄托著大理人的愿景與鄉(xiāng)愁。

這些妙趣橫生的布扎，看起來體量很小，但它所承載的是大理地區(qū)很多白族人童年的回憶，也是整整一個族群的鄉(xiāng)愁記憶，比如每逢端午，大理地區(qū)的兒童都要在胸前掛一串布扎，用以驅(qū)邪鎮(zhèn)穢，表達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一串童趣十足的布扎，一般由猴子、老虎、繡球、魚、白鶴飛松、童子采蓮、二龍戲珠等3至8件作品組成。其中，猴子表示機靈，繡球象征吉祥，八卦則為護身法寶……每個樣式的布扎，都有著不同的寓意。

制作布扎的工藝非常講究，首先得選用各種色彩鮮明的碎布頭作為材料并剪出布樣，按照設(shè)計好的腹稿縫成“布殼”，同時留一個小口，然后填入當(dāng)?shù)夭杉那噍?、艾草、藿香、紫蘇、香茹、馬蹄香等具有發(fā)散風(fēng)寒、理氣寬胸、清暑避穢等藥理功效的中草藥，再用絲線刺繡裝飾而成。

在布料的選擇及彩線的搭配上，布扎一直給人以熱烈明快的感覺。在藝術(shù)的造型上，人們大多采用夸張、變形的手法，以便盡量彌補布扎在造型上的局限性，使布扎飾物在稚拙中透出一種生動可愛的意趣。再加上布扎飾品輕巧方便，便于攜帶，所以一直是大理民間饋贈、裝飾、賞玩及收藏的手工藝品。

在布扎技藝的傳承過程中，每一件作品都融入了布扎藝人對生活的感悟，對美的追求，對鄉(xiāng)愁的寄寓，這也就使得布扎這門手藝，在指尖的流轉(zhuǎn)中，變得富有靈性，最終沉淀了大理文化的內(nèi)蘊和大理人民對生活的諸多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