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席慕蓉
我們來到印度的達(dá)爾湖畔時,正是十分熱鬧的午前時刻。碼頭旁聚滿了張著棚子的小船,船夫等著把我們這些觀光客送到湖中心停泊著的大船上去。大船是一排排停在水上的旅館,叫“船屋”。 帶我們來的中國導(dǎo)游告訴我們,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放在船屋上,不用怕丟掉,因為喀什米爾的伊斯蘭教徒對自己的節(jié)操很自豪,不會有任何偷竊的行為。
船夫說要帶我們?nèi)タ此鲜袌?。第二天,我們好早就起來了。船在開闊的湖面上前行,山巒看上去都在很遠(yuǎn)的地方,湖水清澈,我低頭細(xì)看那青荇,不知道這湖經(jīng)歷過多少歲月。
喀什米爾人很有趣,他們的水上市場男女有別。男人賣菜,女人只能賣水草,菜是給人吃的,水草是給家禽吃的,而且男人有男人的市場,女人有女人的市場,絕不能混在一起。
船夫帶我們?nèi)タ吹氖悄腥说那嗖耸袌觥_h(yuǎn)遠(yuǎn)地,我們看到在如鏡的水面上停著一艘艘載著花和菜的小船。船主蹲在船頭,已經(jīng)開始做買賣了。
一艘小船經(jīng)過我們的船邊,一個黝黑、漂亮的小男孩向我遞來一把荷花。四朵芬芳、飽滿的蓓蕾插在一片荷葉當(dāng)中,荷葉和荷花上還帶著露珠。小男孩向我害羞地微笑著,我沒有還價就買了一把,身旁的朋友笑我。
在那樣的一個時刻,那個小男孩的羞怯的笑容、那湖面上吹來的柔風(fēng)、那水中細(xì)碎的竹影和那一把荷花帶給我的歡喜都是無價的,而且都不是我本來應(yīng)該享有的,我只能含笑領(lǐng)受,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能說。
他們蹲在船頭悠閑地交易,成交了的人就站起來用木漿把艙中的蔬果一槳一槳地鏟進(jìn)另外一艘船里,手法非常熟練,“揮槳如飛”的情形之下,所有的大小茄子和紅白蘿卜都乖乖地上了另一艘船,一個也沒掉出來。
果真是純粹的男人市場,除了我們這些觀光客中有女性以外,其他全是男性??κ裁谞柕哪泻⒆娱L得真美,有著非常健康的膚色和爽朗的笑聲,讓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回頭注視。 女孩子也長得好看,不過成年婦人中有很多都戴上黑色的面紗。連喀什米爾的花都開得特別漂亮。達(dá)爾湖船屋的碼頭旁種著整叢的玫瑰,粉紫嫩黃地盛開著。天特別藍(lán),云特別白,上天好像特別喜愛喀什米爾這一塊地方。
難怪喀什米爾的人都那樣自豪。載我們?nèi)ビ蚊韶夯▓@的出租車司機一直把手伸出窗外指指點點,叫我們看他的湖、他的山,還一直問我們: “你們那里也有這樣的美景嗎?” 我們都笑了,對他語氣中的那種自豪很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