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宜堯
二奶“走”了。
二爺嘴角邊嵌著僵硬的笑,眼里卻飄著渾濁的淚花。
二奶直言快語,家里的話都讓二奶說盡了,二爺聽了一輩子二奶的話。
二奶走后,二爺總問家人,聽見沒有,二奶叫他吃飯呢。二爺耳背,家人大聲告訴二爺,她已經(jīng)走了。二爺神情茫然的樣子,似有若無地點點頭。
93歲的二爺,一輩子沒和二奶頂過嘴,沒紅過臉兒。
我問過二爺,關(guān)于他們的愛情。
二爺二奶是鄰居,前后兩趟街,二奶住前街東頭;二爺住后街的西頭。兩條街道共用一口水井,打小又在一起玩,后來媒人介紹,二奶成了二爺?shù)呐?,一起生活?1年,走過了白金婚。
二爺一生“膽小如鼠”,沒聽過別人說二爺?shù)牟皇牵挥卸虈Z里嘮叨地說二爺,二爺特聽二奶的話。
縣里燃料廠招卸煤工,二爺不愿意去,守家在地,老婆孩子熱炕頭多好。二奶說,這有啥出息,當個工人,有個班上,多體面!
二爺干得好,在他們一小幫兒里混得是最出色的。
鐵路招蒸汽機車司機,說白了,就是司爐工,二爺不愿意去,人熟為貴,在一個地方待慣了,就不愿意挪窩了。二奶說,工廠學技術(shù),那才是吃飯的本事!
二爺聽了二奶的話。
二爺干得出色,后來轉(zhuǎn)為救援列車的吊車司機。
1950年朝鮮戰(zhàn)爭的爆發(fā),二爺頭一次沒聽二奶的話,一個人自作主張援朝去了。
二爺?shù)搅溯嫲玻ǖ孛┙o二奶去了第一封信。二奶哭成了淚人。二奶為二爺擔心,更替二爺高興。
二奶抵不過思念,手里領(lǐng)著大姑娘,懷里抱著大兒子,千里迢迢找二爺去了。
二爺在輯安待了三年多,又轉(zhuǎn)戰(zhàn)定州、丹東等地。白天蹲貓耳洞,晚上去到朝鮮戰(zhàn)場的后方救援。有一次救援吊橋,美軍飛機掃射,二爺在吊車室沒來得及下來,險些喪命。去丹東機務段救援,美軍更是瘋狂轟炸,二爺躲在救援列車的下面,又一次幸免遇難。二爺?shù)牡踯嚤徽ㄩ_了。二爺不怕,只要不轟炸了,就開始救援。
抗美援朝結(jié)束后,二爺沒回來。二奶在家像盼星星盼月亮地盼著二爺回家。
一直到1954年2月,救援結(jié)束后二爺才回國?;氐搅藛挝?,二爺還是一如既往聽二奶的話,直到退休,兩個人都沒紅過臉。二爺二奶的愛情,穿越了70年,走過了漫長的白金婚。他們的幸福愛情就像“鹵水點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