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潔 (燕山大學文法學院 066000)
塞爾的虛構理論集中展現(xiàn)于他的文章《虛構話語的邏輯地位》中。這里的“虛構話語”指的是“虛構文體”的語言,但是“虛構文體”則包括了一類的以言行事行為(講故事、寫小說、寫詩、寫劇本,等等)。塞爾對言語行為有這樣幾種分類:發(fā)話行為;命題行為;以言行事行為;以言取效行為。塞爾將虛構行為定義為是對以言行事游戲的一種寄生,我們就需要順勢明確:這種特殊定義在解決虛構話語邏輯地位上的重要作用。另外,為了回答“一個作者怎么可能憑空創(chuàng)造出一個虛構的人物來呢?” 這一問題,塞爾提出了:“專名”—一種指稱范式的表達式,用偽裝的指稱創(chuàng)造了虛構的人物。由此,塞爾的意向性理論應運而生,用來解決這一指稱問題,為虛構話語存在的合理性做了最強的辯護。
對于人類語言而言,我們理解虛構作品方面上竟毫無困難,如何讓其成為可能呢?為了解答這一問題,我們從塞爾的言語行為理論入手關照文學虛構。
從作者角度看:以小說《西游記》為例,作者的寫作本身就完成了一次言語行為,以暗示或請求的形式邀請讀者進入他所創(chuàng)造的虛構世界。小說開篇第一回講到“感盤古開辟,三皇治世,五帝定倫,……那座山,正當頂上,有一塊仙石。……”,分別提到交代了孫悟空出生的時間和地點。這樣的開始就意味著邀請讀者發(fā)揮他們的想象力,試想從前孫悟空從花果山一塊仙石中誕生等等,作者就是通過這樣一種文學話語順利完成“以言行事”的。文本的塑造是除了包含作者暗示、請求或宣布等個人的表意行為外,還包含對讀者合作的邀請和期許的行事行為的綜合性言語系統(tǒng)。
從讀者的角度:在閱讀文本時,讀者會根據(jù)自己掌握的現(xiàn)實世界的知識,根據(jù)符合論和融貫論的標準對話語的進行理解和判斷語句的真假。讀者這樣的行為也是以言行事的一個特例。
從世界的角度看:文學話語強大的以言行事的施為性功能體現(xiàn)在文學創(chuàng)作當中,例如現(xiàn)代小說《金鎖記》中七巧對新媳婦的“用言威力”猶如“刀片”之凌割,其效力可置人于死地。從這個角度看,運用言語行為施為性功能有助于分析虛構文體(尤其是戲劇和小說)中人物對話和真實意圖,從而更加深入得了解人物性格的刻畫。在言語行為理論的關照下,文學虛構的存在是完全必要的并且是合理的。
首先,“虛構話語是用書面的形式表達一串有意義的語詞”1,符合奧斯丁與塞爾對說出行為的定義。其次,從虛構話語是否能夠傳達信息這一角度看,即使再艱澀難懂的虛構作品我們也能夠從中提取出有效的信息,其中包含著人物、思想、情感等文學信息,也包含隱于文字背后作者的信念或者是政治經濟等社會信息。所以,虛構話語是真實的以言表意行為。再次,雖然虛構話語雖不像新聞報道、學術論文可以增加或更新讀者對于世界的新知識,但不能否認虛構話語的信息敘述和傳遞功能。像科幻小說,其中就可能包含著嚴肅的科學知識。由此我們認為虛構話語具有超出言語之外的功能。最后,虛構作品借助生動的人物形象等對人們的精神和信念產生巨大的影響,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會被悟空精神感染,寶玉癡情打動,虛構話語的以言取效行為強度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超過事實性話語。
塞爾曾引用福爾摩斯的例子:認為我們可以指涉虛構人物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們存在于小說中,塞爾認為“存在”和“存在于小說中”的區(qū)別在于存在于小說中的事物不一定真的存在。2可以假裝確實存在一個可以指涉的客體,通過假裝作者創(chuàng)造了小說中的人物,這個人物一旦被創(chuàng)造出來,小說之外的讀者就可以真正地指涉這些虛構人物了。塞爾認為,小說中作者關于人物的斷言皆為“寄生性”的斷言,但是,這些都是建立在其他更為基礎的言語形式之上的,是依附于事實性話語的。
為了解決虛構文體的作者如何憑空創(chuàng)造出一個虛構的人物這一問題,塞爾提出了:“專名”—一種指稱范式的表達式,用偽裝的指稱創(chuàng)造了虛構的人物。所謂指稱,是指專門和通名所指的對象,指稱問題研究的是語言與實在的關系。
塞爾認定虛構話語是“偽裝”的斷言,“偽裝”是意向性動詞的一種?!叭麪栐噲D借助意向性與言語行為之間的關系來達到解釋虛構話語合理意義的目的”。3第一,兩者在區(qū)分“命題內容”和“語力”方面相似,在言語行為理論中用邏輯式F(P)來區(qū)分語力和命題內容(F表示語力,p表示命題內容)。4在意向性理論中,有類似的邏輯形式S(r)(S表示心理模式,r表示意向性內容)。第二,從語詞到世界的適應方向上,二者都有語詞趨向于世界(例如信念)或者世界趨向于語詞(例如愿望)的方向,但像喜悅、悲傷這樣的語詞沒有合適的方向。對于有適應方向的言語行為來說,我們的施事行為之所以成功,是因為我們在完成這個行為的時候,表達了其所帶命題內容的意向狀態(tài)。由此可見,意向狀態(tài)的表達是言語行為成功的真誠條件。按照我們上一節(jié)對虛構話語言語行為的分析,雖然它是假裝斷言,但可以看做是敘述性的言語行為,因為這樣的言語行為是真實的,所以作者在敘述孫悟空這一人物在小說世界的行為就是真實的,也會相信孫悟空的確出生于花果山的仙石中。作者的敘述性的心理和意向狀態(tài)得到滿足,則他敘述性的言語行為也得以成功。如果我們來分析“作者命令孫悟空出生于花果山的仙石中”這個語句的適應方向:因為“命令”是世界趨向于語詞的方向,需要明確,這里的“世界”是作者創(chuàng)造的“小說世界”,也就是說小說世界趨向于作者的命令,小說中敘述的事態(tài)符合作者的意向,因此,虛構話語的意義得到了合理解釋。
對于虛構話語來說,它是一種意向性語句。我們要完成對虛構話語意義的正確且全面的理解需要把握以下幾點:語句本身的指稱和涵義、作者想把某種思想告知讀者的真實意圖、虛構文體寫作時約定俗成的慣例或規(guī)則。以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首章中直子的獨白語段為例:“她那時究竟說什么?對了,她說的是荒郊野外的一口井”?!熬笔欠裾娴拇嬖谖覀儾坏枚?,文中描述井的特點時又深又黑,黑得如同把世間所有種類的黑都煮了進去。顯然這口井是直子陰暗的內心世界的展現(xiàn)。在塞爾看來,這種隱喻的意義由兩種話語構成,一是作者說出的話語,二是作者意指的話語,意指一種和字面意思有區(qū)別但又相互聯(lián)系的另一種意思。5在考慮小說語言使用慣例的基礎上,站在讀者的意向性的角度,讀者首先要有選擇閱讀的意向進而具有解讀的意向,即在心理上重構作者的意向對象的意圖,從而可以對虛構話語意義有正確的解釋和理解,同時也展現(xiàn)了藝術語言最真實的一面。
塞爾的虛構理論建立與他的言語行為理論之上,他運用意向性范疇解決虛構專名的指稱問題,將語言、世界和心靈緊密的聯(lián)系在一起。塞爾認為“語言哲學乃是心靈哲學的一個分支”,6拓寬了專門的理論研究范圍,不僅僅有很重要的文學研究價值,同樣也希望在不斷地研究中能夠發(fā)現(xiàn)其在哲學、邏輯學上新的突破點。
注釋:
1. Searle.John R. Speech Acts: An Essay in the Philosophy of Language[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9: 24-25.
2.余素青.言語行為理論與虛構話語研究[J].上海電機學院學報 ,2006,9(1):52-55.
3.劉龍根.意向性與意義理解——從言語行為論的視角看[J].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5,(2):150—153.
4.陳波.邏輯哲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39-78.
5. Searle, John R. Expression and Meaning: Studies in the Theory of Speech Acts[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82-83.
6.R塞爾.意向性[A].劉葉濤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