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詩淥
宮漏既深,燭影縱橫,焰火乍放,冷夜披上了五彩流星的霓裳。
春天大約是從什么地方開始的呢?當群芳寂然,第一縷東風穿越厚重的寒冷款款而至,仿佛一夜之間,它催開千樹萬樹的火花,灑落這漫天星雨。煙火綻放,獨屬于暗夜的花朵精靈,兼具所有絢麗的色彩,于是競相喧鬧地綻放。
上元夜,漫天煙火是有情人相遇的絢麗幕布。東風帶來的那絲絲微醺的情愁,那一線又一線的星雨般的情愫,緩緩落在他的心間。月華之下,燈火輝煌。煙火紛紛,亂落如雨。寶馬雕車,緩緩駛過,揚起微微輕塵;人流熙攘,絡繹不絕,隱約可聞香氣。驀地,元夕樂聲四起,排簫聲聲鳳鳴。月華流轉之間,他悵惘地一抬頭,但見夜幕天邊,明月西斜,如芊芊素手輕握的玉壺,靜靜懸于夜幕,靜靜觀望這塵世的歡樂。今夜無眠,龍燈游然起舞,魚燈多如飛梭,聲、色、光、影匯聚,幻成街巷夜色里流動的一世繁華。
人潮似雪浪,這時,一群盛妝的賞燈美人過來了。她們香澤羅綺,麗裝出游,霧鬢云鬟上遍插鋪翠冠兒和捻金雪柳,裊裊婷婷,美目流轉,自他面前嬉笑打鬧而過。而他呢?他似乎只是喧囂繁華的旁觀者,匆匆往人群遞過去尋尋覓覓的一眼,眸子的星光旋復黯淡。衣袂翻飛,笑聲遠去,觀燈的女子漸行漸遠,脂粉的幽香卻經(jīng)久不散,惹得多少流連的目光追隨身影而去。他落寞地徘徊幾步,若有所思。達官顯宦攜帶家眷美人出門觀燈,那他能帶上誰呢?月華之下,燈火輝煌,歡樂場的人們通宵達旦,載歌載舞,而他又能與誰同樂呢?
弱水三千,他所關切之人,只有那個唯一,卻是萍蹤難覓,似杳無希望了。夜色浸骨,他輕輕呵出一口氣,三分落寞,七分不甘。想自己一生虎嘯生風,磊落軒昂,偏生活在一個懦弱的時代。金翠脂粉與榮華富貴,皆非他心頭所愛,她注定是他此生無法放下的執(zhí)念。似有若無,悵惘不甘之間,他懵懂回首,那竟是誰——
殘燈一角,一襲素衣,一剪倩影!她明眸皓齒,遺世獨立,尚未歸去,似有所待。在將盡未盡的闌珊燈火間,她是那么的清新脫俗,孤高淡泊,不是她還會是誰呢?
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尋到了她,遇見了她,車馬鼓樂、燈月交輝的人間才是仙境。這一筆相遇,是悲喜莫名的人生銘篆,是苦心癡意的最好告慰。
一眼萬年,人間有你,若為知己,若通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