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丁余

導(dǎo)語：鴛鴦袖里握兵符，何必將軍是丈夫。若家國有難，無論是誰，都應(yīng)盡力，誰說女子就不可以保家衛(wèi)國，我偏要那九十九階麟閣上，丹青先畫美人圖。

一

秦淮河畔，琉璃畫舫，夜幕之下的花燈映襯的舫內(nèi)燭火迷離，我執(zhí)了杯祁紅，斜眼看著舞臺上的琵琶女。

一首《廣陵散》被她彈得出神入化，余音寥寥，我仍陷在曲境之中，旁邊的媽媽見我如此神色，便喜滋滋地叫那女子出來見客。薄紗渺渺，旖旎夢幻，幕簾之后一位少女款款走出，我抬頭看她，那少女眸若星辰，眉如遠(yuǎn)黛，一步一動皆成景色，靈動如仙子，眼中卻似有一片霧色。

她走到我面前屈膝行禮，身邊的媽媽立刻說道：“這丫頭十歲便來到畫舫，我一直帶在身邊細(xì)心教導(dǎo)，如今是頭一次見人。”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朱唇輕啟，聲音溫柔細(xì)膩：“小女姓柳，名喚青瑤?！?/p>

我滿意地捏了捏小胡須道：“此女色絕，世間難尋。”身邊的芙蓉子立刻會意，掏出一袋金子給了那老鴇。

我對芙蓉子說：“老夫許久未見陛下，甚是想念，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兒隨我進宮一趟。”

二

三月芳菲，老樹新綠，宮中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我自文德殿出來一路欣賞春色，卻好巧不巧的在出宮的檔口碰到了趙閶，他身邊還跟著個青年，看官服是個二品大員。我本想躲著趙閶，但他卻快我一步擋在我面前譏笑道：“聽聞呂相今個晨間送了個美人到陛下的塌上，陛下十分高興，便允了呂相的奏請，封呂相的堂哥做了刑部尚書。”

我抬頭看看還未當(dāng)空的太陽回道：“趙大人果然耳聰目明，這會子好似還尚未到正午吧，這早上新鮮的深宮秘聞便比陛下的午膳還要快地跑到大人的嘴里。”

趙閶神色一僵，他身邊的男子朝我一鞠接話道：“早朝后陛下命下官在宮里新建一處心月樓，趙太師恰巧在旁，陛下便讓幫著我參詳參詳，太師這才知曉宮里來了位美人?！?/p>

趙閶看了眼那男子道：“不錯，我也是在陛下處聽說的。本來我便不似相爺這般清閑，如今多了這一樁事，更要忙了?！?/p>

“既是如此，太師何不快去為陛下分憂，莫要與我在此家常了。”我拱了拱手便出了宮門。

身后的常公公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問他：“跟在趙閶身邊的是誰？”

常公公低頭道：“此人是前些日子新進的狀元林世詰，現(xiàn)任正二品的工部尚書?！?/p>

我回頭看去，常公公見我難得關(guān)注一個人，便說道：“這個林大人在殿試之中一舉奪魁，他答的策文陛下連連叫好。”

我扭頭看著常公公不說話，他見我如此，忽然反應(yīng)過來，感激道：“多謝呂相提醒，奴才失言了?！?/p>

三

暮色濃重，比暮色更濃重的是林間揮散不去的血腥味，二十三個殺手，身上都有或大或小的傷口，此刻被封了穴道，靜靜地躺在地上。

這次派來的人要比我想象得多。

“是否帶回府中拷問？”芙蓉子問道。

“不必了，我知道是誰。”我看向手里握著的令牌。

“那這些人怎么辦？”芙蓉子有些為難。

我仰頭望望黑黢黢的天：“都?xì)⒘税??！?/p>

手起刀落，剎那間，劍上便多了二十三條人命。

“呂相果然殺伐果決！”來人是前幾日才見過的林世詰，他此刻沒有穿官服，只一身尋常公子的打扮，是以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才將他認(rèn)出。

我疑惑地看向芙蓉子，后者也很吃驚，并不知這位新科狀元何時便到了這里。

我笑道：“林大人很厲害，能讓我的近侍毫無察覺，世上也沒幾人……”

客套話還沒說完，林間便突然竄出一波箭雨，我堪堪躲過幾只，腳下一空便向身后的斜坡摔去，林世詰離我最近，立刻伸手來拉我，卻被我?guī)е黄饾L下了山坡。我聽到周圍全是打斗聲，原來還有后手。

林世詰緊緊地抱著我，使我少受了許多傷害，耳邊是瑟瑟的風(fēng)聲，我心跳得很快。

滾無可滾，我倆齊齊掉進了山谷之中。黑燈瞎火的，我之前竟沒看到這斜坡下面別有洞天，那是一道深不見底的裂谷，我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已是白天，我趕緊摸了摸臉，人皮面具完好的貼著皮膚，我舒了口氣，便聽到旁邊有人說道：“聽聞呂相今年已四十有二，卻不想人老心不老，竟十分的愛美。”

我沒心情理他，躺了約莫一刻鐘，方攢了些力氣坐起來。我看向四周，這是一個十分隱蔽的山洞，我又摸了摸身上，雖然異常疼痛，但卻只有些擦傷，并無大礙。唯有一身衣衫鮮紅異常，我頓時有了不好的預(yù)感，緩緩地看向旁邊。

林世詰一動不動地躺著，肉眼可見的關(guān)節(jié)處，皆露白骨，怪不得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我竟沒什么事，原來是有人替我擋了，也不知他方才哪來的力氣調(diào)侃我。

我趕緊湊過去從懷里拿出藥喂給他：“這是止血保命的藥丸?！?/p>

他沒有猶豫便咽了下去。

我一邊給他包扎，一邊說道：“既然沒有救人的本事，就該躲遠(yuǎn)點，你應(yīng)該知道老夫是人人唾罵的大奸臣，就算你死了，老夫也不會感激你。”

林世詰有些好笑地看著我：“既是大奸臣，怎的會因懼高而嚇暈過去。”

我臉上一紅，幸好有面具遮掩，林世詰看不到。

替他包扎完，我便走到洞口放出煙哨，也不知這山谷多高，芙蓉子能不能看到我給的訊號。

等著也是等著，我便從袖中拿出那枚龍紋玉佩，上面隱隱泛著血色。

“呂相看出什么了嗎？”林世詰問道。

“功高蓋主，危及皇室?！蔽覍⒘钆七f給他。

林世詰胳膊不能動，只能用手指反復(fù)摩挲，過了一會他便笑了：“這令牌確是皇令，但卻不是陛下的。相爺仔細(xì)用手摸就會發(fā)現(xiàn)，這塊上面有輕微破損，應(yīng)該是經(jīng)常使用。”

他說道：“皇令一共只有兩枚，一般只有是皇上口諭，才會攜令行之，平常是用不到的。我記得早年陛下曾將其中一枚賜給了趙家。留在皇家那枚，從開國到現(xiàn)在也只用過兩三次，反而是趙家那塊，經(jīng)常用來代行天子事。”

“哦？林大人覺得此事并非是皇上所為，而是趙閶。”我問道。

“呂相不覺得這皇令出現(xiàn)得太過刻意么？”他十分虛弱，說完這句便體力不支昏過去了。

山谷十分寂靜，我忽然等得有些著急。

四

在我?guī)缀跻詾榱质涝懙难鸵鞅M了的時候，芙蓉子終于帶著侍衛(wèi)趕到。

站在山下，我看到一同到來的還有常公公，他已備了馬車等我：“相爺，陛下要見您?！?/p>

我點點頭，看著昏迷的林世詰對芙蓉子說：“務(wù)必要救活他?！毕肓讼?，又添了一句：“叫宮里的院首劉太醫(yī)來，旁人我不放心?！?/p>

芙蓉子領(lǐng)命，帶著林世詰離開。

剛到文德殿，一個明黃色身影便沖了出來：“你可還好？我一察覺趙閶要殺你，便立刻派了暗衛(wèi)救你，卻不想還是晚了一步，讓你落下山谷?！?/p>

羅帝將我拽到身邊細(xì)細(xì)查看，我心中一暖，安慰道：“微臣沒事，只是手臂有些擦傷?！?/p>

他立刻喚內(nèi)侍拿來藥膏替我涂抹，我微微笑道：“此次雖有意外，但卻讓我有機會替陛下試探一人?！?/p>

羅帝看著我：“我聽說那林世詰為了救你也掉下了山谷。”

“不錯”我道：“微臣在刺客身上找到皇令時，林世詰也在旁邊，若他是趙閶的人，此刻出現(xiàn)，必然是為了善后。那么他與我掉下山谷時，便可以趁機殺了我，又或者高明一些，不殺我，而是利用這次機會挑撥我與陛下的關(guān)系，屆時我們內(nèi)斗相傷，趙閶便是最后贏家。可是在我說是陛下想殺我時，他卻告訴我是趙閶。”

我皺眉道：“可若說他毫無目的，也絕不可能。他的武功在芙蓉子之上，何至于拉不住我？與我一起掉下去。他分明是故意的，或許是想借機探查什么?！?/p>

我看向羅帝，卻見他憋著笑，我問道：“陛下想說什么？”

羅帝忍了又忍，沒忍住，終是說出口：“許是你太重。”

我怒目相向，羅帝說道：“那林狀元身形單薄，又處于慌亂之中，而你假扮男人多年，培養(yǎng)得膀大腰圓也是難免。兩廂計較，他被你帶下去也是可能?！?/p>

我被羅帝氣得說不出來話，便笑嘻嘻地對著他。

他見我忽地變了臉色，嚇了一跳問道：“你干什么？”

我陰陽怪氣道：“看來那位娘娘甚得陛下喜愛，讓一向不茍言笑的陛下都會揶揄了。”

此話一出，一向老成的少年天子臉上難得露出青年男女才有的羞赧：“她確實很好。”

我見他這樣，暗暗有些憂心，看來是時候見見那位美人了。

我在羅帝的寢宮換了身干凈衣服，便趕在宮禁前去了趟心月樓。

心月樓雖不富麗奢華，但一草一木都十分別致，處處體現(xiàn)出羅帝的用心。

我十分恭敬地跪下行禮，眼角稍稍看向上面坐著的人，我曾經(jīng)帶回的柳青瑤，如今已是龍榻之上的柳妃娘娘。

她仍是那樣美，即使如今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也絲毫未有什么改變，神色淡淡的，還是我初見的模樣。

權(quán)錢富貴，多少男人都抵不住的誘惑，她卻都不放在心上。

柳青瑤走到我面前將我扶起：“呂相無須行如此大禮，若沒有呂相，何來有本宮的今天。”

“娘娘說笑了。即使沒有老臣，娘娘依舊可以走到今天。老臣不過是在娘娘進宮的馬車前為娘娘墊墊腳背罷了。”

柳青瑤冷眼看我：“本宮聽不懂呂相在說什么?！?/p>

我搖搖頭：“娘娘不必聽懂老臣的話，老臣只想告訴娘娘，帝王之心難得，他若將此心給了你便不亞于將生命也交付于你，老臣只希望娘娘做任何事之前都三思而行，萬不要辜負(fù)了陛下的一片深情?！?/p>

五

回到相府，芙蓉子告訴我林世詰已無大礙，他身上的傷雖重，卻不至于危及生命，我站在床畔看著他靜靜地沉睡，心里的一塊石頭也算落下，我雖知道這是他使的苦肉計，可那些傷口不是作假，觸目驚心到讓我覺得他可能沒把握好做戲的分寸，一個不小心就要將自己玩死了。

林世詰在我府上養(yǎng)了一個月的傷，我便也一個月沒上朝。對外說我舊疾復(fù)發(fā)，時間久了各種謠言甚囂塵上，說我欺上瞞下，結(jié)黨營私，又說我進獻(xiàn)美人，圖謀不軌，讒佞專權(quán)，是禍國妖臣。

我聽了沒甚感覺，左右不過是趙閶編了些離間君心民意的話，可林世詰聽了險些笑死：“我聽說過禍國妖女，卻頭次聽說禍國妖臣，沒想到宮里那傾城的柳妃娘娘竟還略遜你一籌，沒能擔(dān)上這惡名?！?/p>

我陰測測地看了會林世詰道：“你如今身子已經(jīng)大好，為何還不離開?！?/p>

林世詰笑道：“你這相府吃穿用度好似皇家，我不過是個新進的二品官，俸祿都沒領(lǐng)幾次，若我回家營養(yǎng)定會跟不上，還不如在你這相府多養(yǎng)養(yǎng)，畢竟我這傷也是為你所受。”

我看著他：“我不明白你為何會選擇我，我雖是個丞相，可并不像坊間傳聞那樣權(quán)利滔天，真正在朝堂上握有實權(quán)的是趙閶，他有太后留給趙家的舊黨，地位牢不可動。比起我，他能許給你的反而更多。”

“若我說是為了你呢”他認(rèn)真地看著我。

我有些緊張：“老夫已有家室，且不好男色！”

他頓了頓，復(fù)又換上嬉笑的神色：“呂相緊張什么，我不過開個玩笑?！彼溃骸拔姨孚w閶做事不過換得一時富貴，我替你們做事卻是一世功勛?！?/p>

先皇在時，十分寵愛當(dāng)時還是貴妃的趙太后，那時皇后母家式微，先皇又身體不好，不過十余年，趙氏一黨便遍布朝堂，先皇愛極了這個貴妃，對朝堂上的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至于直到他駕鶴西去都未曾為他苦命的小太子考慮過半分。

趙貴妃盛寵卻無子，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的兒子登上帝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滔天富貴就要灰飛煙滅，她不能甘心，可又沒有辦法，她的頭上還壓著一個皇后，即使那女人之前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她也是先皇明媒正娶的妻。

就在羅帝登基的前一天，趙貴妃揉碎了手里把玩的牡丹，帶了幾個老媽子去拜見皇后。那天過后，中宮所有的宮婢太監(jiān)都被填了井，皇后自縊于殿梁之上。

帝后情深，百官歌頌。

趙貴妃踩著那一片頌聲，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后，走到了只有帝王才能站的殿臺之上，她看著龍椅之后的帷幔，開心地笑了。

那時我領(lǐng)著只有十歲的羅帝，站在殿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看她，那背影十分的猖狂與跋扈，羅帝的手里全是汗，我推了推他：“該給你的母親請安了?！?/p>

他乖巧地走了過去，乖巧地給趙太后磕頭問安。許多年過去了，一直到趙太后忽然暴斃，羅帝都是一副傀儡皇帝的模樣。趙家人不喜歡他掌權(quán)，他便沉迷聲色，我投其所好，進獻(xiàn)了許多美人，以此為自己的族人謀了些不大不小的官職?；杈迹覀円恢卑缪莸煤芎?。但趙家人仿佛察覺到了什么，他們似乎發(fā)現(xiàn)我不是那個想分一杯羹的寵臣，羅帝也不再是那個紙醉金迷的帝王。又或者，是他們變得更貪了。

羅帝說，棋下到這里，這張大網(wǎng)便到了該收的時候。

我們原以為會艱難一點，但林世詰出現(xiàn)了。他的工部如今參與建造兵器，而他又與黨爭的各方勢力都沒有關(guān)系，趙閶將他收為己用的可能性很高，或許他會是這盤棋中非常重要的角色。

林世詰和羅帝密謀了兩個時辰，我被拒之門外。

我百無聊賴蹲在地上數(shù)星星，數(shù)著數(shù)著竟睡著了。

睡夢之中仿佛被人抱起，那感覺讓我覺得十分溫暖安全，就像我墜落山谷的那夜。

再醒來時，我已經(jīng)在回府的馬車上，林世詰就坐在我旁邊，我一驚，頭直直的撞在窗沿上，疼得我都忘了計較自己是怎么上來的。

我的眼睛里蓄滿了淚，他伸手想替我揉揉頭，被我巧妙地躲開：“老夫不疼！”

他默默地收回手道：“明天我就要去趙府了?！?/p>

我抱著腦袋哼唧著：“那你當(dāng)心點，趙閶城府極深，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你我初見那次，他是故意說錯讓我糾他錯處，然后借此試探你?！?/p>

“我知道?！彼坪跞韵胩嫖胰嗄X袋，手抬起一半，看見我瞪著他，又尷尬地放下。

六

又是一年，新月初雪，沉迷酒色的皇帝終是拖垮了身體，一連病了三天。

福寧殿里，羅帝躺在床上，他臉色慘白，沒有半分血色。

我坐在床邊替他掖了掖被角，他閉著眼睛問我：“事情都處理好了么？”

我回答道：“凡是參與此事的全部杖斃，伏擊在宮外的刺客也全部斬殺，至于柳妃，我暫時將她關(guān)在心月樓里。如今闔宮內(nèi)外既沒人知道陛下中毒，也沒人知道柳妃還活著?！?/p>

“弒帝的罪名既然瞞下，陛下打算怎么處置她?！蔽覇柕?/p>

他沒有回答我，只說道：“太醫(yī)說她有喜了，脈象沉穩(wěn)，是個男孩。我很開心，但她卻什么都不知道?！?/p>

我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心月樓的陳設(shè)沒有變化，我卻看著這里隱隱透了些冷宮的氣質(zhì)。大概是因為這里已經(jīng)沒有從前熱鬧的景象，空蕩蕩的大殿只剩柳青瑤一個人枯坐在寢宮。她的手腳戴著鐐銬，身上沒有一絲力氣，刺殺失敗后柳青瑤便想自殺，我派人給她喂了軟骨散，又將她銬起來，這才阻了她自殺的念頭。

我看著柳青瑤不禁贊嘆，縱使如今粉黛不施，鐐銬加身，她仍是美得不似凡人。

“你是來殺我的嗎？”

我笑道：“我為何要殺娘娘，娘娘弒君，該殺您的是陛下，可我想知道，娘娘為何要弒君？”

柳青瑤道：“我未曾要害陛下，我只是看不慣德妃受寵便想殺了她，只是沒想到婢子錯拿了我給德妃的糕點，讓陛下誤食。”

我看著她說道：“從我見娘娘的第一眼就知道娘娘非池中物，憑你的才智謀略又怎會在意這區(qū)區(qū)的后宮之爭，娘娘怕是為了誰吧。”

柳青瑤堅定道：“沒有別人，一切都是我為了爭寵使的手段，你還是快些殺了我和陛下復(fù)命吧?！?/p>

“娘娘不愿意說，我便替娘娘說吧”我說道：“六年前新皇登基，為整肅朝綱殺了一批老臣，其中便有柳晉輔，他因黨爭之亂被處極刑，家中男丁流放塞外，女眷被充官妓。柳晉輔是趙太后的妹夫，是以當(dāng)時柳晉輔一死就沖淡了許多外戚專政的聲音。琉璃畫舫的老板說你是十歲進的畫舫，娘娘今年剛好十六吧？你的表哥是趙閶，我不知你是趙閶專門培養(yǎng)出來對付羅帝的，還是只是偶然間重遇趙閶為他做事，但總之，你表哥刻意安排你到我面前，是為了讓我將你獻(xiàn)給羅帝，即使我那時沒有送你入宮，你仍有別的方法接近羅帝，待到時機成熟，你便刺殺羅帝，屆時，我就是那幕后主使?！?/p>

柳青瑤悲憤道：“他為了鏟除異己亂殺無辜，我父親只因為沾了點趙氏的姻親，便被殺頭，我的母親殉情而死，我的兩個哥哥在流放途中病死，表哥將我從青樓救起，告訴我是他下了圣旨害得我家破人亡，從那一刻起，我便下定決心要為親人報仇！”

我冷笑一聲：“你表哥告訴你是皇帝下旨?xì)⒛愀赣H，但他怎么不告訴你，那圣旨是他代筆寫下，又是你的姨母當(dāng)著羅帝的面拿了玉璽蓋印?！?/p>

“不可能！我母親是他的親姨母亦是太后的親妹妹！”

“怎么不可能，其實你父親并不無辜，當(dāng)年先皇后，也就是羅帝的生母，自縊宮中，便是你父親的主意。是你表哥向趙太后進言，說你父親知道太多秘密，但終歸不姓趙，未免以后倒戈，必須除去以絕后患。狡兔死，走狗烹。趙太后為了自己的權(quán)力，怎會管妹妹一家的死活。也正是因為你父親倒臺，你表哥才終于有機會受趙太后倚重?！?/p>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里全是淚水，拼命地?fù)u著頭，仿佛這樣便可以將那些可怕的真相驅(qū)趕。

“羅帝一直以來最大的敵人便是趙氏一黨，你父親手里握有趙氏那么多罪證，羅帝為何不留他做指認(rèn)趙氏的證人，反而將他殺了。娘娘，你好好想想?！?/p>

她看著我：“你們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只是將計就計，利用我對付趙閶?！?/p>

“你很聰明”我說道：“但這話你只說對了一半，我們確實打算將計就計，利用你引出趙閶。只是這事情進行到一半，陛下就反悔了，他愛上了你，不愿將你帶到漩渦之中?！?/p>

我對柳青瑤說“比起你那一邊說愛你一邊讓你刺殺羅帝，將你送上絕路的表哥，如今躺在塌上被你害得奄奄一息卻不殺你的羅帝是否更值得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