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
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自己的嗓音特別難聽,是上小學三年級時在那個臟兮兮、狹窄的小操場上。
那是一節(jié)體育課,我被拉著參與了那個名為“老鼠偷油”的游戲。游戲中大家發(fā)出各種各樣的尖叫聲與笑鬧聲,我也不例外。
忽然,同班女生小淼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說:“哎,你笑起來的聲音怎么那么像烏鴉叫啊!”
她的話剛說出口,我就飛快地閉上了嘴,還強裝微笑。
當一旁的同學為此發(fā)笑時,她又編出一首滑稽的小詩形容我的笑聲,引發(fā)了新一輪震耳欲聾的笑聲。
那首詩的內(nèi)容我早已記不清了,只記得身邊的同學都開始起哄,叫那個新鮮出爐、對我而言如同噩夢的綽號——烏鴉。
“烏鴉”這個綽號如影隨形地跟了我好幾年。六年的中學時光,讓我學會了保護自己。
我會在開懷大笑的時候突然回過神來,變成抿嘴笑,能不說話的時候絕對不搶著出風頭,更不用說在外人面前哭泣。
我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甚至把我不愛湊熱鬧的行為歸結(jié)為我本身就是這樣的性格。
真正出現(xiàn)轉(zhuǎn)機是在大學的時候,我考到一座遙遠的北方城市,身邊終于都是陌生人。
在那里,我遇見了Ro學校社團納新的時候,我陪同學去廣播站參加面試。面試結(jié)束之后,R忽然叫住我:“你的聲音很特別,要加入我們社團嗎?”
我忙擺手:“這怎么行呢,我的聲音如果出現(xiàn)在廣播里,恐怕全校的人都要聾了?!蹦且豢蹋乙欢樇t了,臉上還留著尷尬的笑容。
他撓了撓耳朵,笑道:“我不是廣播站的,我是配音社的社長,被他們叫來幫忙面試新生的?!?/p>
說實話,我并沒有太在意他的邀請,因為在我的認知里,配音同樣看重嗓音的甜美。
可R并未放棄,把納新的宣傳單塞到我的手里,后面還寫著他的電話號碼?!拔覀兙芙^雷同,我們需要個性?!毙麄髡Z寫得十分俗氣,卻也十分誘人。
后來,我成了配音社的一員。
我開口的時候,他們紛紛表示驚訝。我個子不高,不愛說話,常給人一種文靜的感覺,一開口卻是截然不同的聲音。用她們的話說,我就像個“老煙槍”,有一副天然的煙熏嗓。
從開始嘗試到喜歡,我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幾個月以后,我試著像其他社員一樣,去探究自己的聲音,嘗試了很多角色——性格暴烈的少女,身體虛弱的老嫗,甚至男性角色。
后來我越來越自如,可以隨時控制自己的聲音來模仿各種各樣的橋段,有時還輔以各種浮夸的表情。
大二那年,我成了配音社的骨干,很多人對我小小的身體里爆發(fā)出的驚人能量感到驚訝。
我問過我的小學同學:“你們還記得我有個綽號嗎?”
一經(jīng)提醒,他們哈哈大笑:“記得啊,你叫‘烏鴉嘛,現(xiàn)在聽起來怪幼稚的,甚至還有點兒可愛?!?/p>
再問那首小詩,卻沒人記得了,我也不記得了。
是啊,綽號也好,小詩也好,年少時因為自尊心受創(chuàng)趴在桌上號啕大哭也罷,當你的目光廣闊到不在乎這些從來都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時,那個被困在小天地里的自己就被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