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倩

一、榮歸故里

“你是……劉麗娃？”一位婦人有些怯怯地問道面前的靚麗年輕女子，仿佛是不敢認。

“孃孃，是我啊，我回來了?！蹦桥勇┏鲆豢诎籽?，笑容燦爛耀眼。

“哎呦！麗娃，真是你！瞧瞧這孩子，這么出息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這是打哪回來的？去哪了？”婦人高興極了，眉眼里盡是得意，問話都有些沒邏輯。

劉麗可以感受到，眼前的婦人是真關心自己，在外漂泊多年，故鄉(xiāng)親人的關心讓她不禁地有些眼發(fā)酸?？吹綃D人高興的樣子，想起自己在最落魄的時候也是這個婦人，像母親一樣護著自己，她更是要落淚。

“咋啦麗娃，在外面受委屈了？跟孃孃說，孃孃幫你出氣！”婦人見劉麗要哭，擼起袖子就要去找人。

劉麗見此破涕為笑，念著孃孃和從前一樣，自己這是想家了，讓婦人放心。婦人好一番打量，確定劉麗說的是真話，這才松口氣，熱情地拉著她要回家做好吃的。

劉麗是很想嘗一嘗小時候的味道，但她知道，此次回來還有更想見的人，于是遺憾地婉拒了。

劉麗沿著村前的小溪往前走，再走一公里就是劉家。一路上，她遇到了不少老熟人，還有長輩，但沒有一個能讓她像剛才遇見那位婦人一樣感動。不過很明顯的，村里的條件好了許多，處處都是新蓋的小樓，還有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背著書包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她笑了笑，心中冒出一個詞——“日新月異”。原來與日俱進的不僅僅是自己，家鄉(xiāng)也是。

劉麗離家越近，她卻是越發(fā)地抗拒，并非近鄉(xiāng)情怯，而是她打心眼里拒絕著這所謂的家，就像是這個家從小就拒絕著她的想法一樣。

劉麗今年已經(jīng)29歲，別說是在村里，就是在同齡人中也算得上是“剩女”，可卻沒有一個人說過她的“閑話”。畢竟，哪有人會說一個博士畢業(yè)，即將去美國留學的“高材生”呢？劉麗是驕傲的，這幾年，她走遍了國內(nèi)的大城市，歐洲也去過幾次，留學是美國那邊的大學的邀請，學費全免?？杉词故沁@樣，她也仍舊是無法忘記父親不屑一顧的眼神，以及在得知她考上大學之時的冷笑。父親那句“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讓她憤怒而無奈。幼時，若不是剛才的鄰家孃孃，她根本無法繼續(xù)學業(yè)。

想到這，劉麗的眼神陡然變得凌厲，刀子一樣射向即將邁進的大門。父親也正是在此刻，對上了她的眼睛。

“你……回來了？”父親先是一愣，而后有些不確定。

劉麗簡單的“嗯”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

“回來就趕緊進來吧，我讓你弟媳婦再添幾個菜，前天高明和小兵也來過，說是你要回來了，讓我準備準備，他們說讓你在家多留幾天……”父親絲毫沒感受到劉麗的神情變化，自顧自地說著。

劉麗在聽到“高明和小兵”之后，就完全不知道父親在說什么了，所有的記憶就像是突然開了閘，一瀉而出。她自嘲地想到，自己這樣若算得上是“榮歸故里”，那這兩位的傳奇，可是從上學時候就開始了。

二、記憶初始

十幾年前的劉麗還沒有榮歸故里的那份自信，上高二的她雖說學習很好，卻是整個人時刻都瑟縮著，生怕別人與她多說一句話。這個時候，她奇跡般地交了兩個朋友——高明，姜小兵。

和倆人的交集是從她差點輟學開始的。母親早逝，父親在家蠻橫專制，寵溺弟弟，不準她念書，不給生活費，要找一個“大戶人家”把她嫁了。鄰居孃孃每次都在她上學的時候偷偷塞給她饅頭，在父親罵她時攔著。可父親壓根就聽不進去，抱著“姑娘早晚要嫁人，念再多書也不會有出息”的想法，鬧到學校要讓劉麗退學回家。

那一天是個大晴天，明媚無比，陽光照進辦公室溫暖而和煦，襯托著劉麗越發(fā)難堪。父親坐在地上指著班主任和校長，大聲喝道：“女兒是我的，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今天說什么我都要帶她回去，家里還等著米下鍋呢，不弄點彩禮錢這日子沒法過了！”

校長好說歹說劉父就是不肯起來，后來干脆胡亂罵起來，辦公室一片嘈雜。

“你給我滾出去！”

就在辦公室被弄得不可開交之時，一聲暴喝終于讓劉父安靜下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兩個高高瘦瘦的學生直接把他拖向門口。劉父來學校鬧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學校領導和老師們無不是斯斯文文，只會講理，哪里遇見過這樣的陣勢，加上他本就弱小，怎么也掙脫不開兩個年輕學生的桎梏，硬生生地被拖到學校大門口被扔了出去。

拖人的正是姜小兵和高明，倆人找班主任有事，遇到這場面，二話不說直接挺身而出。

等到劉麗再次見到倆人，已經(jīng)是下午了，據(jù)說是被班主任訓斥了好幾個小時，連飯都沒吃。劉麗心懷愧疚，硬是將自己的饅頭塞給二人。一來二去，三人竟成了好友。

班上的人都覺得奇怪，按理說，這仨人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高明如同他的名字一樣，高高在上，驕傲如斯。但他也的確有驕傲的資本。在學習上，始終保持年級前五，還跳過級，據(jù)說祖上是高官，祖祖輩輩十分低調(diào)，家境殷實，他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股貴公子的氣息，衣服永遠是班上最干凈的，整個人清清爽爽，是所有家長眼里的“別人家的孩子”。這樣的家長包括班主任李蘭，姜小兵的母親。所以姜小兵從上了高中就開始墜入“高明的魔咒”。作為教師的兒子，他打小就聰明伶俐，把功夫用在學習上也不是比不上高明，可他就是興趣廣泛，鬼點子多，學習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全靠緣分”，母親倒也不阻攔他的愛好，打籃球、書法、心算、發(fā)明創(chuàng)造都由著他去，可就是喜歡拿高明來對比，讓他氣惱又沒辦法。

姜小兵曾嘗試著“挑釁”高明，和朋友對其冷嘲熱諷，在籃球場上擠兌，可高明根本無動于衷。實在被姜小兵鬧煩了，他拉著姜小兵逃課，并坦誠地告訴他，自己其實非常羨慕姜小兵，自由自在，朋友很多，自己的父母若是能夠有班主任一半的開明，自己也不至于壓力巨大，除去學習別的任何事都不敢做。一番長談下來，姜小兵別別扭扭地也和高明成了朋友，沒事就把自己鼓搗出來的“發(fā)明”分享給高明，倆人一起研究原理。

誰也不知道兩個原本水火不容的人是怎樣走到一起的，但劉麗卻知道，倆人雖說性格迥異，本質(zhì)上都是積極向上的好學生，正義、善良，擁有相同磁場的人，無論隔著千山萬水，都能夠不期而遇。

三、晴天霹靂

劉麗不知道姜小兵和高明在趕走父親時說了些什么，自從那次之后，父親依舊是恨恨地，但卻不敢多說什么，再也沒提嫁人的事，讓她松了一大口氣。

“知道嗎？高明家里出事了！”

“高明？他家能出什么事？”

“嘿！不就是這樣的大家大戶才容易出事么，告訴你，他爸被公安局抓走了，據(jù)說是犯罪了，他家這次完蛋了！我舅舅的朋友就是公安局的，絕對沒錯?！?/p>

……

高二下學期馬上就要結束的時候，這樣的對話在班上，乃至整個學校都處處上演著，讓劉麗和姜小兵狠狠地吃了一驚，倆人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高明為何在前幾日突然請假回家，一回就是好幾天。

借著班主任兒子的“特殊身份”，姜小兵打聽到了高明的實際情況。原來高明的父親被一個自稱是香港富豪的投資商詐騙，說是在香港有特別好的項目，讓高明父親籌集錢款一起投資，高明父親不僅僅拿出自家的全部積蓄，還動員親朋好友一起干，結果被所謂的富豪把投資款席卷一空，親朋好友紛紛把他告上法庭，最后案子定為刑事案件，高明父親被拘留，母親也因此病倒，高明只能請假回家照看母親。

姜小兵跟劉麗說起此事時，劉麗感覺自己像在聽電影情節(jié)。她不敢想象一向被大家稱之為“富家子弟”的高明，高高在上的高明，突然遇到這晴天霹靂該會有怎樣的心情。她心中甚至出現(xiàn)了“天妒英才”四個字。

姜小兵看出來劉麗的擔憂，他咧開嘴，用他標志性的笑臉安撫劉麗：“沒事，那家伙心理承受能力強大得很，沒幾天又會擺著一張臭屁臉出現(xiàn)的?！?/p>

劉麗忍不住笑了一下，但馬上就垮下嘴角，她沒有姜小兵那么樂觀。她明白至剛易折的道理，高明不是自己。她從小在父親的羞辱中長大，村子里人人都認為女子讀書無用，她早已習慣了來自世界的惡意，練就了在暗黑之中用一顆鋼鐵之心尋找光明的本領?？筛呙髑∏∠喾矗硎苤蠲篮玫奈镔|(zhì)和贊譽，遇到點滴挫折恐怕都會被無限放大，這么大的打擊，她對高明是沒有信心的。

兩位好友懷揣不同的心思，直到見到高明，他們才發(fā)現(xiàn)，再多的猜測都是多余的，高明依然是那個驕傲的高明，他對家里的事和學校的流言蜚語只字不提。劉麗心下暗嘆，居然還是姜小兵更加了解他。

四、三個越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即使高明依舊保持著若無其事，可學校的流言卻是越來越?jīng)坝?，甚至有一天幾個同學一起找到高明，指著高明大罵他是騙子的兒子，騙了他們家的錢。

高明一張臉漲得通紅，從小被人夸到大的他哪里面對過這樣的指責，最重要的是，他根本無法反駁，他認識這些同學，是他父親朋友的子女，他不想承認卻比任何人都清楚，父親確實就是他們口中的“騙子”。

見高明不吱聲，幾個同學鬧得更兇，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圍觀。姜小兵正和朋友們打完籃球回到教室，一看這架勢立馬就要上前，一起的好哥們卻拉著他，搖搖頭讓他別多管閑事。

姜小兵更加憤怒，吼著：“高明也是咱們同學，被人欺負了就袖手旁觀？”

“他這是咎由自取，他爸確實騙了人家的錢。”哥們比他的嗓門更大。

姜小兵像是第一次認識這些哥們，他怔怔地看向其他人，幾個平時他認為最講義氣的朋友此刻居然都是不贊同地看著他，他心下一片冰涼，堅定地低吼：“高明他做錯了什么？你們不管，我管！”說著，他沖上前去，推開圍著高明的幾個人，讓他們趕緊走，惡狠狠地說再來鬧事就不客氣。

幾個人面面相覷，他們多少知道姜小兵的脾氣，不甘心地離開。圍觀的人看主角散了，也慢慢散去。

高明的臉紅的要滴血，明明意識清晰，卻覺得周圍的聲音都變得模糊不可辨，姜小兵的臉在面前晃來晃去他只看得到殘影，最后干脆直接栽倒在桌子上。

姜小兵正義憤填膺地聲討剛才的幾個學生，看到高明一下子趴在桌子上，嚇了一大跳，使勁搖著高明問怎么了。高明無力地擺擺手，讓姜小兵靜一靜就再也沒了動靜。

姜小兵安靜下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班上的同學都用詭異的眼神看著他，好像是從未認識過他，剛才阻攔他的幾個朋友更是直接冷下臉，一副要絕交的樣子。他突然就明白了高明的感覺，這種被所有人拒絕，世人皆謗我、辱我、惡我的感受，原來無論是大人還是他們，都是趨利避害的。高明沒錯，不僅僅是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可大家都閉上眼睛，捂起耳朵，隨波逐流，置身事外。他惡意地揣摩，恐怕還有不少樂于看笑話，期待著驕傲的高明從高處摔落破碎。他也曾嫉妒過高明的優(yōu)秀，也曾暗暗詛咒他一落千丈，可此刻，他只想改變這種畸形的氛圍。

劉麗悄悄地拉了拉姜小兵的袖子，小聲地提醒：“要上課了?！?/p>

安靜的像是按了暫停鍵的班級終于在劉麗的聲音中再次被按下繼續(xù)鍵，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開始準備上課。只是，大家在心中確定了一件事，“高明，姜小兵，劉麗，不是和自己一個世界的人”。

自從這件事之后，高明仨人徹底被孤立，無論是班上的集體活動，還是小團體，都將他們剔除在外，全然當他們透明。

高明早已習慣這些，劉麗也是無所謂，被拒絕已經(jīng)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蓯蹮狒[的姜小兵有些受不了，他一面唾棄同學們的做法，一面抱怨著高明“連累”自己。劉麗何嘗不知他“刀子嘴豆腐心”，告訴他馬上就要高三了，被孤立就被孤立吧，把心思都用在學習上，就當一次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把讓人煩惱的“吳國”用實力“滅掉”。這個提議得到高明和姜小兵的一致認可，三個“越王”在孤獨之中抱成一團，憋著一股勁刻苦勤學。

五、去向成謎

或許是仨人的拼命學習勁震撼到了其他同學，流言和孤立竟然是越來越“松散”，在高三開學放榜的時候，徹底消失不見，大家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和好如初”。

榜單上，高明赫然穩(wěn)居第一，姜小兵萬年“中上等”居然一躍到年級前十，劉麗也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嘏旁诮”懊妗Ⅺ愒僖淮螄@息，果然“天才”就是天才，自己偷偷學習到深夜，偷著學習兩位朋友的學習方式，最后仍然比不上他們，姜小兵只是稍微用功就要超過自己，高明依舊“高不可攀”。這樣的結果她是不甘心的，暗暗下決心下次定然要有質(zhì)的飛躍。

劉麗心思百轉，姜小兵卻是滿不在乎，笑罵高明“變態(tài)”，刷新紀錄就算了，還高出第二名那么多分，不給人“活路”。提到高明，倆人才發(fā)現(xiàn)，當事人，不見了。

開學已經(jīng)半個月，高明的課桌依然空著，就連班主任都找不到人，居住地人去樓空，誰都不知道高明去哪了。

姜小兵實在熬不住了，拉著劉麗要去找高明，劉麗早就習慣了姜小兵的“想一出是一出”，知道不答應他肯定會想別的方法，不達目的不罷休，痛快答應了，逃了課去找高明。

在高明家，倆人看著原本漂亮的院子蒙了一層灰，墻上盡是潑油漆后留下的觸目驚心的痕跡，還有很多紅色的“還錢”字跡，心下凄然，敲了半天門也沒人回應。最后，還是一位鄰居大爺告訴他們，高明搬走一個多月了。姜小兵趕緊追問搬去哪了，大爺搖搖頭：“搬哪去誰知道，不過搬家那天就他母親在，我問了一下，她就開始哭，說是丈夫被騙去傳銷，兒子也跟了去……真是遭罪喲，多好的一家，說敗就敗了！”

劉麗震驚地呆在原地，姜小兵則是緊緊鎖起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倆人踟躕了一陣只能先回到學校。

姜小兵一回到學校就奔向辦公室，連老師都不叫，直接喊著：“媽，快救救高明！”

李蘭一看兒子的模樣，明顯不是從教室過來的，一股怒氣涌上心頭，上去就要教訓他。姜小兵趕緊拉起母親，像倒豆子一樣把去找高明的情景說出來，說到最后，竟然是有些哽咽，他粗聲粗氣地掩飾著自己的鼻酸：“媽，你也是高明的班主任，他這么優(yōu)秀的學生要是就這么沒了，你就不覺得惋惜！我不管，你要是袖手旁觀，我也不上學了，高明什么時候回來，我什么時候再去上課?！?/p>

還沒等李蘭開口，坐在一旁的年級主任就激動地說：“管！怎么不管，高明這孩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說起來我和他爸還是遠方表親，只是來往不多，但是高明我可是知道的，他肯定不會被騙去做傳銷，逞能當英雄倒是有可能。”

姜小兵腦海里突然閃出暑假的時候高明給他打過的一次電話，說是要出遠門，交代他不要再鬧事，自己不在班主任都管不了他，讓他老實一點。他問高明要去哪，他只是說有重要的事辦，自己馬上就要成年了，也該負起責，盡自己應該盡的義務了。想到這，他一拍腦門，說：“肯定是這樣，這小子是知道老爸被騙了，勸阻沒成功，跟著打算去救人呢！我就知道他，嘿，好小子！”他望著年級主任繼續(xù)說，“主任，你可得救救他，不然他一個人還不是兔子掉到狼窩里。”

年級主任點點頭，讓姜小兵先回教室，自己一定會想辦法救高明。

六、拯救高明

自從上了高三，姜小兵就變得啰嗦起來，和劉麗說的最多的就是高明。原本不喜歡和母親聊天的他一回家就是對李蘭問東問西，“高明找到了嗎？”“今天去哪找了？”“有沒有什么進展？”……

劉麗有時候會被姜小兵弄煩，她沒好氣地說：“咱班主任第一時間就報警了，警察也去找了高明媽媽，地址什么的都找到了，班主任和年級主任還親自跟警察一起去了兩次。你這么擔心也沒用，還不如好好學習，讓高明回來刮目相看，他肯定會沒事的?！?/p>

姜小兵何嘗不知，可沒確定高明的安全，他就如坐針氈，怎么都靜不下心來，恨不得自己和警察一起去找高明。

高三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哪怕是度日如年的姜小兵，也感覺一晃就要高考了，他甚至接受失去高明這個“惺惺相惜”的競爭對手加好友了。就在此時，他在校門外見到了失蹤大半年的高明。

高明黑了許多，也瘦了一大圈，他的面前擺著碼放整齊的本子和筆等文具，見到姜小兵，他笑了笑，熟練地打招呼，問姜小兵要不要買一些文具。

姜小兵想象過無數(shù)次和高明再見的場景，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面前的人再也不是那個驕傲的高明，不是那個穩(wěn)居年級第一的“學霸”，也不是那個總是嘲笑自己喜歡投機取巧的好友，而是個陌生的，他壓根就不認識的人。學生氣在他身上一絲一毫都找不到了，一眼望過去，若不是稚嫩的模樣，壓根就和周圍擺攤的小販沒有任何區(qū)別。他張張嘴，不知道說些什么，高明倒是很自然，擺著手說沒關系，隨便看看，下次有需要再來買。

姜小兵像是丟了魂，渾渾噩噩地找到劉麗。劉麗早就知道高明的事，她甚至比姜小兵先遇到過高明，她完全能夠理解高明，雖然被成功解救，可家中本就欠債，父親的傳銷再次高筑起債臺，無論搬到哪都有人要債，父親又一次入獄，母親徹底臥床，親朋好友給予冷眼，一切的一切，他只能獨自扛起。上學，恐怕成了奢望。她這時候才對高明真正佩服起來。她曾以為這個“貴公子”會至剛易折，可看到他遭遇種種依舊坦然的模樣，她相信，他會度過最艱難的時光。

劉麗告訴姜小兵：“你知道嗎？上一次我見到幾個以前輟學的混混兒找到高明，他們拉著高明要去‘看場子，還說可以免費給高明‘找樂子，高明直接拒絕了，那些混混兒見高明軟硬不吃，想要動手，高明一點也不怕，一邊跑一邊讓旁邊的人報警，你覺得他真的不是以前的高明嗎？”

姜小兵終于從渾噩中“醒”過來，他眼中迸發(fā)出光亮，搖晃著劉麗：“對！他一點也沒變，只是太倒霉了，遇到的盡是壞事，我們得拯救他！”

劉麗原本只是想勸姜小兵不要再糾結，一切都是高明自己的選擇，高明還是那個優(yōu)秀的“第一名”，只是沒辦法再回到學校?？山”鴧s嚷著要“拯救高明”，她心中升起深深的無力感。

七、再次失蹤

“高明，這是我和劉麗的筆記，你別嫌棄，仔細看看，也好幫我和劉麗指點一下，咱們到時候一起考大學，上了大學就能勤工儉學，自己養(yǎng)活自己，你別放棄希望！”姜小兵興沖沖地拿著自己的書本塞給高明。

高明的笑臉終于掛不住，他冷冷地看著姜小兵和劉麗。

劉麗無奈地沖高明笑，她勸阻過姜小兵，可她怎么可能攔得住姜小兵去做他已經(jīng)決定的事……

姜小兵還在自顧自地暢想著仨人的未來，高明拿起姜小兵帶來的書本，狠狠摔向垃圾桶，他一字一句地說：“姜小兵，你是不是傻？我已經(jīng)不可能再上學了你不明白嗎？我一天沒有賺錢，我和我媽就得餓一天，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