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走了最后一個“媽媽”

本報赴成都特派記者　邢曉婧

8月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1周年的正日子，電影《大寒》復映首映禮將在四川建川博物館中國老兵手印廣場舉行。屆時影片將引領(lǐng)觀眾穿梭回那段苦難和屈辱的時期，回到那被迫發(fā)出吼聲的時刻。

距首映禮不足48小時，即7月31日凌晨2時33分，《大寒》官方微博發(fā)布一則沉痛的信息：7月24日上午10時許，曹黑毛老人在山西盂縣家中病逝，享年96歲，7月30日下午出殯。至此，張雙兵35年間尋找、調(diào)查的127位“慰安婦”老人全部離世。

曹黑毛老人留給后人的最后一段影像定格在《大寒》中。她說：“娃子們，以后把咱家的門可得看住了，再不能讓人家說踢開就踢開，說進來就進來?！?/p>

7月31日下午，在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張雙兵依然沉浸在悲痛中。曹黑毛老人的離開意味著“慰安婦”證人越來越少，獲得日本政府道歉和賠償?shù)碾y度系數(shù)越來越高，對張雙兵而言，他徹底沒有“媽媽”了。

張雙兵原是山西農(nóng)村一名小學老師。1982年，他偶然看見一位跪在地上割麥子的老人，打聽得知她叫侯冬娥，年輕時因長得漂亮被人喚作“蓋山西”，后來兩次被日軍抓去做“慰安婦”。侯冬娥告訴張雙兵，她和很多姐妹在日軍侵華期間被強行抓到“慰安所”，遭到慘絕人寰的踐踏和蹂躪。

張雙兵震驚了，他沒想到自己身邊竟生活著這樣一群戰(zhàn)爭受害者，飽受傷痛折磨，無處言說，還要忍受旁人的指指點點。自此，張雙兵開始尋找“慰安婦”，搜集、整理一手資料。

30多年來，記不清跑爛多少雙鞋，騎壞多少輛自行車，張雙兵找到約300名疑似“慰安婦”，親口承認并詳細闡述歷史經(jīng)過的有130余人，其中127人的故事成為電影《大寒》的創(chuàng)作素材。由于逢年過節(jié)就往外跑，張雙兵顧不上照顧家中的老母親?！澳?27位‘慰安婦老人才是你的媽媽呢?！崩夏赣H常常這樣揶揄他。

張雙兵含淚向《環(huán)球時報》記者回憶起此情此景時，他的母親已經(jīng)離開快100天了。而隨著曹黑毛老人的去世，張雙兵“徹底沒了媽媽”。

為表達對張雙兵的肯定和敬意，外界送給他“中國慰安婦民間調(diào)查第一人”的稱號。但他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我只做了個開頭，還有很多地方?jīng)]做好，我對不起歷史?！睂嶋H上，張雙兵這些年還默默承擔著另一個角色——“送葬人”。每一位“慰安婦”離世，他都會在追悼會上致悼詞，在農(nóng)村喪葬習俗中，足以說明他受到的信任。張雙兵卻覺得愧對這份信任，因為直到這些老人走到生命盡頭，他也沒能幫她們討回公道，而這往往又是多數(shù)“慰安婦”的遺愿。

資料照片中意氣風發(fā)、奮筆疾書的張雙兵，和記者眼前這位滿頭白發(fā)、皺紋縱橫的老人判若兩人?！叭毡菊B固，太不人道，他們對待‘慰安婦問題的態(tài)度恰恰說明他們沒能正確認識歷史”，65歲的張雙兵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他要繼續(xù)抗爭下去，哪怕還將花費很長時間。

30多年過去了，住的還是從前的窯洞，種的還是從前的幾畝地。母親走了，妻子瘋了，孩子沒上大學，“慰安婦”老人一個個撒手人寰……日本政府沒道歉、沒賠償、沒表態(tài)……

“值嗎？”《環(huán)球時報》記者無法免俗地問。“我不知道，或許是命運選中了我?！睆堧p兵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