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城
“知識改變命運?!狈婚g傳聞出自培根之口。其實,培根的原話是:“ipsa scientia protestas est”,譯為英文,即“knowledge is power”(“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漂洋過海,以訛傳訛,就成了“知識改變命運”。黃景仁說:“百無一用是書生?!焙芏嗳艘眠@句話,調(diào)侃讀書無用,殊不知,那是黃景仁的自嘲,他恰恰覺得書生有用,認為把書讀透的書生會思辨。
網(wǎng)絡時代,信息駁雜,謠言與“標題黨”滿屏皆是,這時候,也需要思辨。以思辨的眼光去審視外物,被思辨者,自然包括書籍本身。孟子說:“盡信《書》,則不如無《書》?!焙笕藢⒎秶鷶U大,就是這句俗語:盡信書不如無書。讀書,如果只是做個搬運工,將古人的知識記在自己賬下,未免太輕易,自己是否吸收了知識、是否有獨立的創(chuàng)見,在單純的搬運中無法檢驗。如果讀書之人能從死知識中提煉出活的經(jīng)驗,甚至推敲出新見識,那么,就算是讀明白了。
知識的確不是改變命運的第一良藥。古往今來,寒門士子滿腹經(jīng)綸卻一生落魄、功名無望的不在少數(shù)。安坐龍椅,一呼百應的,也非博學書生,而是讓“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的統(tǒng)治者。知識這劑藥方,有時確不如門第、關系、地域、運氣、財富等見效得快。
但對于先天就有門第劣勢的寒門來說,不讀書,不增加知識,改變命運就無從談起。知行合一,有知無行,紙上談兵,但有行無知,則會見識短淺。知識不是改變命運的最后一擊,但一定是必要儲備。
更何況,改變命運本就不是知識的本職。讀書、求知,未必是一件累人的事,它可以有很多樂子。如果書籍是一位朋友,那么他有一項了不起的本事,就是幫助你“認清你自己”。我們在閱讀書籍時,不是在面對冷冰冰的沓沓紙卷,而是去感知一個個從歷史沉渣中提煉出的鮮活故事、一段段暫時畫上句號的悲歡離合。書籍有美,如川端康成筆下靜謐的雪國;有玄思,如博爾赫斯筆下小徑分叉的花園;有膽氣,如曾子對子襄說的“雖千萬人,吾往矣”;有情懷,如明廷于少保,“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有思想,如薩特的“骯臟的手”、黑格爾的“存在即合理”;還有趣味和“肺腑”,前者是王二看到的白花花的屁股,后者是《紅樓夢》的“滿紙辛酸淚”。
讀書像夢境中開啟的一扇扇大門,我們被那未知所吸引,在好奇與求知中輕輕推開。我們在書本中窺見人生的無數(shù)種可能,也有幸目睹一條條色彩斑斕的大河。就是在這些形色各異的感知中,閱讀者日益清楚自己的獨特性,也在一個個“路標”的指引下,愈發(fā)了然自己內(nèi)心傾向的道路。
讀書不會給人一個不容置疑的“標準答案”,正是那無窮無盡的可能性讓人著迷。閱讀讓有心人意識到自己的淺薄,也讓人鼓起勇氣去打破自己既定的“成見”。蕓蕓眾生,多少人在不斷的解構(gòu)和重建中折騰,多少人在懷疑與堅定間搖曳。
還是像托爾斯泰一樣,去讀書吧。身邊帶著鉛筆和筆記本,記下讀書和談話時碰到的一切美妙的地方和話語。這樣,待到鏡中斑白,追憶流年,也好多一份“可愛”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