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這次黃永玉談生命觀,或是因?yàn)橛辛硕湓趫龅木壒?,沒了“懟”的口吻,多了些浪漫與柔情。
央視《朗讀者》第二季,主持人董卿第一次走出演播室,先去了湘西鳳凰,再拜訪了居住于北京通州萬荷堂的黃永玉。正值盛夏,黃永玉在他院中那池從鳳凰移栽過來的荷花香中,朗讀了自己的文章《我的文學(xué)生涯》。
這一期節(jié)目引起了不小的反響。有人把董卿與黃永玉面對面的場景,形容為“董小姐與黃老頭”,這樣的說法,妙趣橫生。
董卿與黃永玉的“遇見”,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這種效果,首先是兩人之間美與美的碰撞。董卿美在清新的氣質(zhì)、不俗的談吐;黃永玉則美在執(zhí)著與勤奮,還有他那顆不老的童心。美之外,這還是一次文化與文化的交流,董卿代表的是當(dāng)下主流電視文化的風(fēng)潮,黃永玉身上則凝結(jié)著傳統(tǒng)文化的鮮活象征,這位從民國走過來的文人,到今天仍然沒落伍,甚至?xí)r不時掀起一股新的話語時尚。
董卿訪問黃永玉,滿足了人們的種種期待。“段子手”黃永玉從來沒讓人失望。攝像機(jī)的鏡頭穿過萬荷堂大門,畫面中,黃永玉面對著一襲白衣的董卿侃侃而談。他敘述自己外號“黃逃學(xué)”的由來,1937年開始浪跡天涯的經(jīng)歷,在香港一家小飯店用辣椒油、醬油畫畫抵飯錢……最后壓軸的來了,他說早已寫好遺囑,骨灰不要了,“跟那孤魂野鬼在一起”,朋友想他時,“看看天看看云嘛”。
黃永玉從不忌諱談生死。他今年94歲了,從80歲時面對媒體,就數(shù)度提到“終極問題”。他給表叔沈從文題寫過墓碑,“一個戰(zhàn)士,要不戰(zhàn)死沙場就要回到故鄉(xiāng)”,他給自己擬的碑文是“愛,憐憫,感恩”,或者干脆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他對魯迅說過的“如果一個人不活在人的心上,他就真的死了”不以為然:“干嗎要活在人的心上?用得著嗎?把我送到火葬場,朋友們回到我的家喝杯咖啡,算了?!庇纱丝梢姡S永玉的生命觀是通透、坦率的,可能會有些看穿世事的悲涼,但悲涼背后何嘗不是一種忽略自己、為別人考慮的憐憫。
這次黃永玉談生命觀,或是因?yàn)橛辛硕湓趫龅木壒?,沒了“懟”的口吻,多了些浪漫與柔情?!跋胛业臅r候,看看天,看看云”,他不再以老頑童的口吻來調(diào)侃生死了,也仿佛忘記了自己曾“反對”過魯迅說的那句話,開始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在意——是不是可以被人更長久地記得一段時間,哪怕只是像平常抬頭看看天、看看云的心情一樣。
文化人心目中,天與云都是亙古的存在,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構(gòu)成,由于太過宏大,反而不必時刻關(guān)注。將自己的未來設(shè)想為天與云的一部分,一方面是承認(rèn)自己的渺小,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想讓人感覺到一份永恒與溫情吧。想必,閑時他也會看看天、看看云。
比起決絕的那個老頭,這個終于流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眷戀的老頭,更可愛,且更能讓人感受到,他走過的那些路,見過的那些人,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讓他的內(nèi)心清澈如水,且時不時地泛起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