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審大唐：假如沒有李隆基……

◎文/甘肅·秦四晃

唐中宗李顯唐隆元年（710年）六月的一個傍晚，臨淄王李隆基帶著姑表兄弟薛崇簡、好哥兒們朝邑縣尉劉幽求等幾十個人，由禁苑南邊悄悄進宮，禁苑總監(jiān)鐘紹京率百十號丁夫工匠助陣。另一路人馬由萬騎果毅（禁軍將領(lǐng)）葛福順牽頭，奔玄武門對付羽林軍頭目韋播、高嵩，不久即提著二人頭顱來見。一時之間群情振奮。接著攻打白獸門、玄德門，勢如破竹。兩撥人馬于深夜三更在凌煙閣順利會師。

隨后李隆基引兵殺入內(nèi)宮，守衛(wèi)聞風(fēng)倒戈，連在太極殿前值守中宗靈柩的禁軍，都繳械歸順。韋皇后見勢不妙，倉皇逃到飛騎營，也不能幸免，與女兒女婿一起被亂兵殺死。天明時分，政變團隊干凈利落地收拾掉了韋氏全部黨羽，完全控制了朝廷軍政中樞。至此，由臨淄王李隆基主導(dǎo)的一場軍事政變宣告成功，李唐由女皇武則天賓天后開始的亂象，逐步走向穩(wěn)定，進而實現(xiàn)了權(quán)力徹底回歸李氏，踏上了李唐二度復(fù)興的開元盛世之路。

熱衷于把玩歷史的人們，多有這樣的興趣與好奇，問，如果李氏的后輩里沒有涌現(xiàn)出李隆基這么個真男兒，大唐社稷會是怎樣的一個走勢？這實在是個有意思的假設(shè)，也是個不難回答的假設(shè)。

第一種結(jié)果，將出現(xiàn)繼武則天之后的第二位女皇——韋皇后。

韋氏雖然在史籍里是唐中宗李顯的所謂第二任皇后，其實是真正意義上的首任皇后，也是與中宗感情最鐵的皇后。韋氏在李顯做太子時納為妃，李顯登基，韋氏立為皇后。李顯被母親武則天拉下馬貶往房州，韋氏摘下鳳冠一路倍伴。兩人是經(jīng)歷過患難見真情的考驗的。當(dāng)李顯灰心喪氣如驚弓之鳥時，是韋氏周到服伺不斷地寬慰鼓勵，給了其生的勇氣和希望。

韋氏的忠誠信賴與勉勵，曾感動得李顯熱淚兩行，對老婆表白發(fā)誓道：“一朝見天日，誓不相禁忌！”好娘子，若有一日我李顯能重見天日再坐龍椅，誓與你平等相待不分彼此，娘子想怎樣就怎樣！

世事難料，果然李顯就二度做了皇帝，果然韋氏就想怎樣就怎樣了。李顯復(fù)位，韋皇后既要彌補情感缺失，又要效仿武氏當(dāng)一回女皇。

先找個情人來玩玩，且玩就玩刺激的，當(dāng)著老公的面玩。韋皇后相中的情人是善解人意的武三思。明人不做暗事，皇后公然將武三思召進宮來，邀其爬上天子御床，雙雙膩歪著在炕頭玩雙陸，不時眉來眼去。有趣的是，蹲在旁邊傻樂著替一對狗男女點籌碼的，不是別人，正是頭戴綠帽的中宗李顯本尊。

感情上滿足了，接下來玩政治。丈夫東山再起，韋氏一改從前婆婆在時的內(nèi)斂低眉，她積極參政，培育個人勢力，處處模仿學(xué)習(xí)當(dāng)年武則天在高宗皇帝身邊的樣子。

景龍二年（708年）春，宮里有人迎合其意，編造說在皇后的衣柜中出現(xiàn)五色云彩，接著就有驍衛(wèi)將軍迦葉（復(fù)姓）志忠上表稱：太宗皇帝做皇帝前，人們傳唱《秦王破陣》，武皇接受天命時，人們傳唱《武媚娘》，韋皇后即將領(lǐng)導(dǎo)我們享幸福，坊間流行歌曲《桑條韋》。

鋪墊基本到位，韋皇后這才發(fā)現(xiàn)，擋在她前進道路上的最大一塊石頭，是她的老公、當(dāng)今的圣上李顯。原諒妾不仁，老公你已當(dāng)過兩回皇帝了，委屈一下給妾騰個位子吧，于是，一盤毒蒸餅送李顯上了西天。

可惜韋皇后缺乏婆婆武氏的才能和謀略，折騰沒幾天就把天的啟發(fā)，也萌生了做帝王的想法。她鄭重向父皇索要，請求封她為“皇太女”，做江山儲君，來日繼接大統(tǒng)。有人提醒中宗此事荒唐，她聽到后大為不滿，在父皇面前爭辯道：你身邊都是些迂腐之人，我是你女兒，為什么就不能接你的班？！

在安樂公主眼里，父親李顯既軟弱又窩囊。雖然與母親韋氏各懷心思，她還是與韋氏聯(lián)手，用毒蒸餅謀害了父皇，清除了她女皇夢想之路上的最大障礙。

可惡的是后來冒出個堂兄李隆基，否則她有可能成功的。三郎帶人發(fā)動政變，一路殺進宮里時，公主正悠閑地對鏡描眉化妝，可見她對成功的把握有多自信。

第三種結(jié)果，最有可能出現(xiàn)的女皇——李令月。

李令月就是赫赫有名的太平公主。她與侄子李隆基的皇權(quán)爭奪，是唐隆政變兩人合作以后的事。

在當(dāng)時，論名頭和社會影響力，十個李隆基也抵不過一個太平公主。所謂“二十余年，天下獨有太平一公主，父為帝，母為后，夫為親王，子為郡王，貴盛無比”。

太平公主的感情生活也很豐富。首嫁姑表哥薛紹，次嫁由母親武則天相中的有婦之夫、侄子武攸暨，期間包養(yǎng)小鮮肉不少，又與朝臣通奸，夸張到與媽媽分享美男。

太平公主真正對政治感興趣，從幕后到臺前干政，始于母親去世、三哥李顯復(fù)位之后這一階段，而其政治野心的膨脹，則出現(xiàn)在韋氏被誅而文弱的四哥李旦掌權(quán)時期。自己的命搭了進去。婆婆做了女皇，她以為女人都能做女皇?？粗鴦e人賺錢的行當(dāng)，你做可能會賠得血本無歸，事實證明這是一條真理。

第二種結(jié)果，將出現(xiàn)另一位女皇——李裹兒。

這位是韋皇后與中宗李顯最小的千金安樂公主。

據(jù)說李裹兒乃大唐第一美人,絕無出其右者。她有個很接地氣的名字，叫李裹兒。中宗李顯被老娘貶黜往房州，“欲達州境，生于路次”，即將踏上房州地界，韋氏突然分娩，臨時條件窘迫，“帝自脫衣裹之，遂名曰裹兒。”李顯十分疼愛這個降生在道邊的小家伙。

李裹兒初婚嫁的男人，是母親韋氏情人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xùn)，二人少小偷嘗禁果，所以匆忙奉子成婚。婚后武崇訓(xùn)常帶堂弟武延秀來家。武延秀相貌堂堂，因久居突厥而會唱突厥歌，胡舞跳得更是溜。一來二去，打動了已為人婦的安樂公主的芳心。兩人起初私通，感謝武崇訓(xùn)早死，得以成全一對野鴛鴦，公主改嫁武延秀。

中宗第二次當(dāng)皇帝，裹兒已出落成一個婀娜成熟的美女，仰仗父皇寵溺，張揚恣肆的個性顯露無遺，“光艷動天下”，侯王權(quán)臣多出其門下。她敢拿國事跟父皇開玩笑。曾私自制作了一份天子詔書，夾在一堆待御批的文件里面，呈給皇帝簽署。李顯發(fā)現(xiàn)了這是女兒的淘氣，不但未加指責(zé)，反而笑瞇瞇答應(yīng)并簽發(fā)了。

別以為李裹兒只是個任性奢華嬌蠻胡鬧的女孩，在美艷濫情貪玩的表象下，她受了奶奶武則

太平公主的權(quán)勢來自于她的一個特殊的舉動。唐隆政變成功后，龍椅明顯要由李旦來坐，但韋皇后所立的傀儡少帝——年僅六歲的李重茂尚在，一時無人敢站出來提廢帝的事。在這個關(guān)鍵時候，太平公主很有氣魄地給四哥李旦支了個臺階，她主動進宮來見少帝，對著六歲的小娃娃說，你小子看不出來，天下大勢已歸相王（李旦），此處不是小孩待的地方。說罷，抱著少帝下殿，然后取來皇帝的行頭交給四哥李旦，親自扶他上位。

此一舉，令太平公主聲名威震天下,幾乎成了與皇帝平起平坐的“二圣”。她與睿宗李旦協(xié)商國事，經(jīng)常忘了時間；她的話睿宗必聽必信注定照辦；朝政大事未報告她便不能付諸實施，大事小情必須向她匯報，經(jīng)她點頭同意，特殊情況下她未豋朝，宰相須赴其宅邸聽取意見；凡她想干的事，睿宗無不順從；朝中文武百官自宰相以下之升遷降免，憑她一句話而已，經(jīng)她之手而平步青云者，難以計數(shù)；氣焰有超越天子之可能，趨炎附勢之徒爭相獻媚，三個兒子均封王爺，舉手投足一副大姐大派頭，大有代兄長坐天下之勢。

漸漸目中無人的太平公主與年輕銳利的皇太子李隆基產(chǎn)生嫌隙。三郎不滿姑姑權(quán)力過大，手伸得太長，公主則從一開始就不贊成三郎做儲君，揚言他并非嫡長，名不正而言不順，應(yīng)當(dāng)廢掉另立他人。

其實這一切的本質(zhì)，是這時節(jié)的公主已有了做女皇的念頭。她深知文弱的四哥好駕馭，而青壯的侄子李隆基不好惹。因此姑侄爭鋒逐漸演變到水火難容。

公主常派人監(jiān)視三郎行蹤，在其身邊安插自己的耳目。景云二年（711年），太平公主結(jié)黨益州長史竇懷貞，意欲加害三郎，掃除自己前進道路上的障礙。

一邊是爭強好勝的妹妹，一邊是血氣方剛的兒子，睿宗李旦夾在中間不知如何是好，艱難地和著稀泥。延和元年（712年），在妹妹的詛咒和多次阻撓下，李旦硬著頭皮將皇位交給三郎，自己做太上皇，躲開了權(quán)力是非場。

李隆基已登基，太平公主卻仍不甘心。玄宗先天二年（713年），公主仗勢試圖專擅朝政，與三郎發(fā)生了激烈對立。朝中七位宰相，五位是她的人，文臣武將一半以上依附于她。于是，誤判形勢的姑姑鋌而走險，下了狠招，要廢掉玄宗皇帝，投毒謀殺三郎，叛亂搶奪江山。

緊急關(guān)頭，李隆基采取果斷措施，先下手為強，一舉清除了太平公主“反革命”集團，以閃電行動誅殺公主黨羽爪牙。公主見勢不妙，倉皇逃進終南山。三日后被迫繳械投降，玄宗下詔“賜死于第”，命其在家中自行了斷。

至此，又一個女皇夢者魂斷高墻。

回看歷史，李隆基在這個歷史檔口出現(xiàn)，似乎是專為收拾本家?guī)讉€暗生帝王野心的女人的。反過來講就是說，如果沒有他的出現(xiàn)，唐王朝將會孕育出第二個女皇。

歷史給一些人提供了機會，同時又無情地擊碎了另一些人的夢。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