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航
摘要:康德在《永久和平論》中對秘密條款的描述雖然只有一頁篇幅,但秘密條款卻是《永久和平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档略噲D在秘密條款部分回答哲學如何在政治上進行實踐運用。文章對秘密條款的解讀分為四個部分:哲學家是否有政治特權,“哲學家王”的政府,實踐知識何以可能以及政治和哲學的職能分配。秘密條款得出的結論是因為人的內在自由,政治和哲學方才能夠互相聯(lián)系與發(fā)展。在柏拉圖式的“哲學家王”的模式中,哲學家必須成為最高權力者,政治只能委身哲學之下??档屡械胤磳Α罢軐W家王”中政治同哲學的關系模式,一方面,哲學家不期望政治特權,另一方面,康德突出強調了哲學在政治領域里的重要作用,因為哲學包含了審視的思維也同樣可以產生實踐的運用,因此,哲學絕不會從政治世界里撤出。
關鍵詞:永久和平;秘密條款;哲學家王
中圖分類號:B516.3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0539(2018)02-0078-06
1795年,康德模仿相關外交文件,按照條約的形式寫出了著名的《永久和平論》,基于反思歐洲各國連綿不斷的戰(zhàn)爭給人民帶來的巨大痛苦與災難,康德渴望能制定出社會生活的規(guī)則,鞏固道德,實現(xiàn)永久和平,進而把人類從一些人的肆意妄為中解救出來,表達了哲學家對人類命運的深切關注?!队谰煤推秸摗饭卜譃槲宀糠郑阂裕瑖c國之間永久和平的先決條款,國與國之間永久和平的正式條款,系論以及附錄。其中,康德對先決條款和正式條款的描述較多,在最后一部分,康德反對實踐政治家“鬼鬼祟祟的政治”,因為其自身的“表里不一”和旨在詭辯,實踐政治家在政治活動中往往以欺騙他人為目的(詳見康德的論文《雄辯術》)。在《雄辯術》里,康德以“啟蒙者”的口吻論述這樣的欺騙是如何稱不上道德的,從而對一般人民群眾進行啟蒙。從1794年10月到1797年期間康德發(fā)表的論文里不難看出,康德對文字修辭運用得淋漓盡致,康德引出秘密條款帶有非常明顯的啟蒙者的意味:“哲學家們關于公共和平可能性條件的準則,應當被為戰(zhàn)爭而武裝起來的國家引為忠告?!薄?档卤硎觥懊孛堋睏l款含有一種內在矛盾,“即探討公共法權時的一項秘密條款在客觀上,亦即在內容上看是一個矛盾;但在主觀上說,就提出這種條款的人格資質來評判,其中卻完全可能有一個秘密。”即個人“主觀”上的考慮,如何在“客觀”上達成對秘密條款的一致同意,且最終成為對公眾行之有效的條款??档虏粌H諷刺地提出“秘密”條款,同時也強調,實踐政治家不應一味指責理論政治家所提出的政治理論危害當前政府的地位。如在前言康德所描述的保留條款(拉丁語clausula salvatoria),即“老于世故的政治家與理論的政治家發(fā)生爭執(zhí)時,也必須行事始終如一,不要在他貿然提出并且公開發(fā)表的意見背后嗅到對國家的危險”。對于如何確立和平準則,康德表示,國家將“悄無聲息地”要求公民“公開自由地談論關于發(fā)動戰(zhàn)爭和確立和平的普遍準則”??档律院笱a充到,在確立和平普遍的準則上,“不需要特殊的安排”,因為“普遍人類理性”提供了這樣清晰的要求。
秘密條款出現(xiàn)在《永久和平》的最后并且只占一頁篇幅,相比其他條款,康德對秘密條款的表述顯得極其精煉,但是解讀秘密條款就發(fā)現(xiàn),它實際上貫穿了康德后期之于政治和哲學的見解,因此解讀秘密條款對于理清康德對政治和哲學之間的關系至為重要。目前,國內還沒有專門的文章對秘密條款進行論述,鑒于此,本文將對秘密條款進行四個部分的解讀:哲學家是否有政治特權,“哲學家王”的政府,實踐知識何以可能,政治和哲學的職能分配。四個部分的解讀所依據(jù)的是康德在永久和平中的思想脈絡,康德首先從否定哲學家從事政治首腦工作,然后反對柏拉圖的“哲學家王”的模式,再到闡述哲學能夠指導實踐因為人具有實踐理性,最后解釋哲學和政治的分工是歷史文化的進程,哲學絕不會從政治領域撤出。
一、哲學家是否有政治特權
首先,康德批評古羅馬預言式的戰(zhàn)爭決定論,在古羅馬,虔誠的祭司通過預言等儀式來決定戰(zhàn)爭或者和平。在任何正式的戰(zhàn)爭來臨之前規(guī)定有三十天的時間對戰(zhàn)爭進行準備,在此期間,公眾向祭司咨詢關于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的種種未來情形,從而最后決定是否發(fā)起戰(zhàn)爭或者締結和平條約。古羅馬共和國思想家西塞羅(Cicero)提到,在古羅馬院制下,祭司的預言是國王利益的體現(xiàn),例如,羅馬王政時期第二任國王努馬·龐皮里烏斯(Numa Pompilius),“通過祭司對戰(zhàn)爭的聲明,創(chuàng)造了法律(拉丁語Ius),即通過虔誠者的法則以達到最大正義(拉丁語Iustis-simae),任何戰(zhàn)爭不應該攻擊和反對這種神圣法則,即,我們獲取權力是為了人民?!?/p>
祭司的預言往往考慮國王利益而成為某種形式的口號,忽視了真正民眾的訴求??档轮赋?,不同于祭司協(xié)商式的預言,哲學家的協(xié)商不應只關注于形式方面,而應真正地提出政治見解。不同于祭祀預言者,康德提出,廣義上的哲學家沒有特殊政治權利,只是提供咨詢工作??档抡劦降恼軐W家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哲學家是指進行理性思考的人,狹義的哲學家指僅從事哲學專業(yè)的人,康德實則更加推崇廣義的哲學家,后者代表了人類理性。在論文最后,康德指出,一個公眾辯論的王國是必要的,所有人都擁有自由表達的權利和發(fā)出理性之聲,而不僅僅局限于哲學家,權利不能被限制在任何特定專業(yè)的群體??档聦γ孛軛l款批判是積極的,目的是為了引出公眾和其內在理性,在康德語境下,哲學家就是公眾。在最后總結中,康德指出,普遍理性不局限在特定的專業(yè)群體,人們相信,通過公共討論,理性能夠被檢驗。因此,普遍理性能夠達到事實理性。哲學家沒有任何政治特權去審問或否決他人觀點,康德反對的是一種狹隘自由觀,即,自由只是每個人有能力公開地談論自己。
其次,哲學家為了自身去行動??档抡J為哲學家們不作為從事政治的特殊角色,哲學家也沒有特殊義務討論政治問題以達到某種共有標準,因為哲學家“不管被禁止與否,都將這樣去做”。哲學家的責任是“自由地”積極保衛(wèi)“人們的一般權利”,哲學家始終如一地保有自己的立場,他們既不需要被鼓勵,也不需要被審查依據(jù)某種政治制度,因為對哲學家來說,主觀上對他們最苛刻的控制即是對真理的控制。通常對政治制度、道德、哲學還有科學的討論都是淺談輒止,哲學家應該在深層意義上去捍衛(wèi)和做出對事實的聲明,也就是做出道德或者法律有效性的聲明。在《純粹理性批判》中,康德常常使用“公正”作為這種有效性聲明的隱喻。康德前提預設一個“理性法庭”,即使沒有外部的公正條例,理性內在依然能夠提出改變。理性思考是為了理性本身,沒有人能夠在發(fā)表意見的同時反對自由發(fā)表意見的權利,哲學家的意見代表每個人持有的共有立場。
廣義上的哲學家代表每個人的立場或者普遍理性,但康德并不認為唯有哲學家能夠如此。按照康德的秘密條款,哲學家代表了普遍理性,他們的職責是追求真理。在《永久和平》附錄1中,康德提到“道德政治家”擁有“政治智慧”(德語Staatsweisheit),并不表明康德認為哲學家擁有特殊政治智慧或者“世界智慧”(德語Weltweisheit)。政治智慧在廣義來說就是普遍理性,但是普遍理性有時候會被束縛??档屡e出了法官和律師的例子,法官和律師往往被現(xiàn)實因素束縛而不能完全發(fā)揮實踐理性。法官在辦公室里只是從事“制定國家政策”的工作,而不是“自由的”判斷。法官的工作“總是僅僅意圖去掌控”國家,其本身是遵從官方的意志,制定政治政策并且依據(jù)執(zhí)行。加人某種利益政黨的律師必然首先應對政黨忠誠,當試圖去攫取政治力量時,律師或許被腐蝕。相比之下,哲學家不期望有這樣的政治特權,在《學科之爭》的總結中,康德再一次闡明,哲學家的職責是去引導人們考慮自己的權利和對國家負有的責任,哲學家是“人們普遍權利宣告者和解釋者”。(《學科之爭》)。法官和律師被外部因素束縛,沒有審視自己,但康德沒有對法官和律師做過多的貶低,因為律師和法官作為實踐者,并不懷有贊同他人立場的沖動,而是積累足夠多的論據(jù),在這方面他們尊重自己行使了“國家力量”(《面向永久和平》)。康德提出,在羅馬,公正(拉丁語Justia)的象征為蒙住了眼睛的女神,右手邊握著劍,左手邊也握著相同的劍,康德懷疑律師對權力的渴望比對自己理性的審視相比更大。這里,在公正的象征下,無論哪一邊的劍不“向對方做出退讓”,“結果就是準備刀兵相見”。相較于法官和律師被特權束縛,哲學家尚能夠審視自身??档绿岢龇蓪W者們不能回答什么是“內在權利”(德語Recht);而只能回答什么是法律上“正確的”(德語Rechtens),稱為“法則在特定環(huán)境下的應用”,哲學家必須完成法官們未進行的嘗試,哲學家應該提供“普遍標準,即,在一般意義上,我們能夠認識什么是正確和錯誤(拉丁語Lus-turn et iniustum)”。(《法權論》)。
綜上,康德對哲學家沒有政治特權的闡述,目的在于揭示通過自身審視權利的重要性。哲學家如果一味對沒有直接或間接的讀過他著作的人進行指責,那么哲學家也就變成了追求某種利益的代言者,即為了滿足某種利益,他們將不再作為一個哲學家,而僅僅是某種特定既定利益的客戶代表。哲學家唯有希望自己發(fā)自內心的聲音被聽到,作為“自由的法則老師”(拉丁語Freier Rechtslehrer),以一種隱蔽的方式成為“人們權利的守衛(wèi)者”,通過發(fā)現(xiàn)理性自身和限制自身去解釋屬于人類的根本權利。
二、“哲學家王”的政府
康德沒有設定哲學家擁有特定政治權利,哲學家對理性的批判是連貫的,不是尊重自身為了權利,而是尊重權利為了自身。康德批評律師和法官在很多情況下沒有審視自己而委曲求全。相比之下,哲學家沒有任何政治特權。如果哲學家直接占有權力或者問接地操縱最后權力者,他們將無法做出自己真正的判斷。哲學家的工作是對人們進行啟蒙,其必須自身簡單如一地對普遍(道德合法性)人類理性求索。這種活動不需要特殊監(jiān)管和審查,因為在科學和哲學辯論的一般語境下,他們提出的觀點將被中立地指正,理性形容自身,做出自由而非被迫的判斷。
但是,普遍理性究竟是什么?康德的《永久和平》旨在為永久和平提供一種合理的解決方案,普遍理性就是康德開出的良藥,那么問題在于普遍理性能否帶來和平。康德的解釋是,哲學家們尋找發(fā)出理性之聲,他們不是通過持有任何政治特權,而是通過自身理性去守衛(wèi)和平。對于某種政治觀點,哲學家能夠做出解釋并且接受別人的意見。哲學家沒有特權立場也沒有外延權力,對于國家來說,考慮到哲學家自身和他的專業(yè),哲學家的聲明是微弱的。但即便微弱,哲學家也應對國家“承擔責任”。哲學是對根本原則的考察,如果哲學僅僅停留于表面的諷刺,而沒有進行徹底批判,那么哲學自身難免遭受敗壞,僅僅是一個聲明,不能產生任何有效的爭論。正是在秘密條款里,康德提出了著名的哲學充當神學婢女的例子,“例如關于哲學,據(jù)說他是神學的婢女(對于另兩門學科,法律和醫(yī)學來說也是這樣說),但人們并未正確地看到,這個婢女究竟是在她的仁慈的夫人們前面舉著火炬,還是在她們后面拖著脫裙”。
批評康德的人會反對康德以上的解釋,即理性的求索未必比實踐有用。即使哲學家發(fā)出理性之聲,卻未必有用。這種批評片面地理解了康德對哲學的定位,其提出對特殊學科的劃分,或者是以歷史可靠性來劃分,或者以學科的社會實踐功能來劃分。哲學作為一門反思的學問,研究的主體就是人,人身上不但具有純粹理性,同樣具有純粹的實踐理性,哲學能夠在實踐上應用也就是說人有實踐能動性,對實踐理性的理解能夠加深對法律、醫(yī)學甚至神學的理解。哲學學科的特征即為了所有重要爭論被合適地檢驗。哲學象征理性的火炬,并參與到對其他學科的評價。哲學家們不應僅提供這些學科所感興趣問題的咨詢工作,而應成為指導其他學科研究的精神指南。
然而,哲學的這種實踐能動性往往被人們忽視或者遮蔽。因此,為了對人們進行啟蒙,哲學家必須承擔責任。康德提出了哲學學科的意義在于,從歷史上看,或許哲學落后于其他學科所取得的榮譽和成就。但只要哲學家或者人類理性不滿足于簡單重復某種空虛價值,而是去懷疑,那么哲學就有它立足之處。哲學能夠與不同學科發(fā)生聯(lián)系,例如,在政治領域,當懷疑或者違背政治學的既定原則時,哲學的追問往往被認為是無關緊要的,但哲學是不能被棄之不顧的,因為它是為了根本權利原則所做出的闡述,哲學家做出的批判不能被限制或者被忽視。
康德在秘密條款中反復強調,哲學家不擁有任何政治特權,但在最后的段落,康德提到,由某種哲學家扮演著獨一無二的角色,康德在這里實際上貶低的是一種哲學政治家,后者未經(jīng)審視地去接受他人的哲學和政治觀點,因而擱置了作為哲學家所追求的理想。哲學政治家的概念由來已久,最早出自柏拉圖的“哲學家王”的理念,即哲學家在掌握權力控制國家后,能夠依靠理性原則成功塑造政治王國。在柏拉圖提出“哲學家王”之后的2000年里,哲學家似乎對從事政治有種訴求,按照康德來說,這種訴求是難以置信和內在地不可取的:“哲學家成為國王,這是無法指望的,也是不能期望的,因為權力的占有不可避免地破壞理性的自由判斷?!彪m然很多思想家拒絕柏拉圖“哲學家王”的理念,例如亞里士多德、西塞羅、馬基雅維利以及伏爾泰,但沒有哲學家能夠像康德那樣明確地反對“哲學家王”的理念:哲學家并不懷有任何希望去謀取政治意義上的職位和立場。
柏拉圖提出政治和哲學沒有明顯區(qū)分(《理想國》),在柏拉圖《對話篇》里,他首要關心的是政治自身,而不是關于哲學家管理國家方面。在此方面,亞里士多德發(fā)展了柏拉圖學說,他在談及“哲學家王”的觀念時重點解釋國家公民和法則,而少部分談到了對哲學家從事管理國家工作的擔心。按照cavallar的說法,康德追隨亞里士多德“哲學家的角色是作為建議者而不是作為直接從事政治的演員”,cavallar的說法有些夸張,因為亞里士多德的研究多在于政治條例和哲學的一般相關性,“通過哲學式的思維制定政治條例”。自亞里士多德之后,哲學和政治聯(lián)系的如此緊密,從而限制了后來人們在柏拉圖的政治條例和哲學之間做出區(qū)分和批判。
三、實踐知識
哲學是否有政治實踐性?康德預設哲學家沒有政治特權,哲學家也不期望有政治特權,那么哲學還能不能在政治中起到作用?哲學和政治之間的問題就是,哲學是否有政治實踐性。從歷史上看,在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哲學傳統(tǒng)之后,受斯多葛派影響,思想家們轉向關注哲學的政治實踐性??档聦τ谡軐W政治實踐性的貢獻在于:首先,康德是第一個批判政治實踐性的理論基礎和反對整個柏拉圖式概念的哲學家。早期的哲學家很少討論哲學的政治實踐性,雖然亞里士多德和斯多葛派哲學最早關注政治實踐性,培根、笛卡爾、霍布斯、斯賓諾莎、萊布尼茨、洛克反對理論和實踐的內在聯(lián)系,但是以往哲學家們對哲學政治實踐性的支持或者反對都僅僅停留在懷疑上,缺乏清晰性??档绿岢觯瑢嵺`行為的原則基礎就是先驗純粹道德,后者存在于人類自身。倘若人們想要對政治問題進行深入考慮,就必須引入哲學,對政治問題的考慮必須深思熟慮然后判斷,政治應該作為“在實踐中的權力學說”我們可以看出康德的理論同亞里士多德的理論聯(lián)系較為緊密,但卻比以往亞里士多德的解釋者們深刻得多。
其次,康德相比之前哲學先驅最大的不同在于,康德嚴格定義政治知識的概念。在康德哲學里,真實的政治知識必須含有有效內容,不只是陳述事實上的國家關系,而是作為初始義務。主體的責任意志產生實踐意識,直接與經(jīng)驗發(fā)生聯(lián)系。哲學家不應該以某種理論的時下局部應用實現(xiàn)來評價實踐,不應該簡單通過邏輯解釋行為。主體的意志作為一個初始的合法基礎,已經(jīng)包含了實踐理性對自身的立法。
再者,相比之前哲學先驅,康德的貢獻還在于區(qū)分實踐職能和理論理性。人擁有理性力量,嚴格審視本身內在并總結判斷,理性的實踐應用以特殊的方式完成了它的使命,即自由的個人意識??档率堑谝粋€對實踐意識特征進行解釋的思想家。意識如何被實踐?這個問題如果模棱兩可,道德實踐就難以產生任何知識。我們不應滿足于對道德實踐的自然形容,也不應滿足于規(guī)范術語里孤零零的概念。規(guī)范術語中的概念僅通過邏輯推斷而排除了任何從理論知識到實踐內在的思考,但是,理論的獲取必須考慮到所處環(huán)境,政治和道德行為包含個人意志?!巴耆珴M意的個人實踐行為需要聯(lián)系到理性,從而僅僅在自身而不靠著任何動機感覺,除此之外根本理性的行為是不可能的?!薄?/p>
康德在反對古代柏拉圖的“哲學家王”理念后,重點描述實踐知識概念??档聫娬{純粹自由,自由實踐扎根在個人意識里。在康德看來,對“權力的追求”腐蝕了“理性自由判斷”。哲學家在政治上自由獨立的前提是理性內在,勸服任何人通過他本身“自由判斷”運用。如果哲學家與外部利益,或者外部利益與哲學家最初主觀動機發(fā)生沖突,哲學家應不改變自己初衷,堅持尋求真正知識。在這里,康德暗示自由獨立和真理的必要聯(lián)系,理性聲明被預設在所有的爭論之前。人擁有內在自由,所以可以對政治和國家概念做出理性評價和解釋,而非刻意期待真理到來。在理論哲學語境下,一般的初始興趣在發(fā)現(xiàn)真理進程中本質上是相同的,但必須經(jīng)過“中立地爭論和反復檢測”(《純粹理性批判》)。唯有在自由之下,我們能看清楚“沖突的層次”(《純粹理性批判》)。在特定歷史和社會語境下,人們去發(fā)現(xiàn)尋找真理,這是一部“純粹理性的歷史”叫(《純粹理性批判》),繼而產生興趣,形成“人類理性的文化”知識(《純粹理性批判》)。
那么歸根結底,如何理解自由?康德區(qū)分獨立哲學家和受政治力量影響之下的人,唯有前者提升了“實踐理性可靠性”(《實踐理性批判》)??档聟^(qū)分政客和哲學家是看主體行為是否受現(xiàn)實情況影響。在論文補充部分,康德再次提到,“政治深思熟慮”(Staatsklugheit)、“政治智慧”(Staatsweishe-it)就是內在的理性原則??档略凇秾嵺`理性批判》中解釋了實踐理性就是人有內在自由。然而,假設人總是在特定環(huán)境下提出義務,自由觀點的表達如果總是趨附在流行的社會歷史條件之下,便難以說明一個人是否真正自由。按照康德的觀點,哲學家會拒絕考慮這些特定情景和社會因素,因此,批評康德的人把康德視為道德嚴苛主義者,這種指責對康德是有失公允的??档碌呐兄杂行г谟趶娬{實踐原則,個人獨立地考慮,以產生具有實際意義的政治行為,但不能簡單地無視政治行為所處的背景。哲學理論學者只解釋政治家注意到某種問題,提醒政客做出政治行為的前因和結果,在論文的附錄里,康德稱這類學者為“政治道德學家”(《面向永久和平》)??档抡J識到政治家不得不考慮社會因素去做出“自由判斷”,就像康德沒有對法官和律師做出持續(xù)的貶低一樣,康德也不是簡單地批評政治家,哲學家和政治家主觀上平等,在根本上都是“理性的存在”。
四、政治和哲學的職能劃分
按照實踐理性相同的原則劃分獨立行為的領域,在實踐政治和哲學批判的領域,存在一個職能區(qū)分的問題。對政治和哲學的職能有種簡單劃分,即只要政治和哲學相互尊敬,并且不損害對方,就能共存下去??档聦@種觀點做出了評判,他強調政治和哲學不應只是以不損害對方為基礎,而應能夠促進對方,哲學的引入有助于發(fā)展多元化政治,而政治不管作為實例還是理論都使得哲學家豐富自己的知識。康德的這種政治和哲學的批判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代政治和哲學發(fā)展的基石。
康德從未希望去限制哲學家從事政治,他反對的是柏拉圖的“哲學家王”的模型。但無論是誰從事這些事情,歸根結底,作為一個政客,不是作為一個哲學家!因為相較政客哲學家,真正哲學家需要考慮形形色色的條件而不失自由。個人逼近到政治的力量將阻礙純粹哲學的發(fā)展。如果哲學家成為國王,他將不再代表平等,而是代表了政治力量。
康德堅持哲學的批判作用,其在《純粹理性批判》結尾里,談到“那種批評路徑仍舊是敞開的。它用于吸收批判的嘗試,那種自由判斷的運用比起哲學理論來更加急切地需要。哲學必須獨立于所有的特殊的應許,如同它是去檢驗和評價每一個人在理性自身方面的興趣?!笨档聢猿终軐W的批判作用,因為人類理性最終為了獲取知識??档轮赋觯谖幕倪M程中,人類“不僅僅”劃分他們的勞力,更重要的是,發(fā)展不同的專業(yè)機能(《普遍歷史的理想》,《推測的人類歷史的開端》。“不僅僅”在康德哲學的語境下是另有深意的,更多的是強調后者,例如在康德的絕對律令里,即“為了所有理性的存在,存在那種法則,即每個人對待他自身還有所有其他理性存在,不僅僅作為一種方式,而且總是在同一時刻作為他們自身目的”。
在自然狀態(tài)里,每一種活生生的存在會成為對于其他存在的對象,人類社會也處于相同法則之下。作為母親,因為有了孩子使之成為了母親;反過來因為母親,孩子成為了孩子。個人有意識地塑造和發(fā)展形成人類社會,于是形成了“文化”。同樣,在經(jīng)濟、技術和科學的領域有各種職能的劃分,各領域之間并不是沒有聯(lián)系,反而各種職能的劃分有益于社會之間的聯(lián)結。從這方面看,柏拉圖認為,唯有哲學家能夠從事國家管理(《理想國》),相比之下,康德提出的世界歷史主義者的解釋具有方法論的指導意義,隨著人類社會經(jīng)濟生活的逐步發(fā)展,人們對各種專業(yè)職能的區(qū)分是為了構建最終政治秩序,其基礎就是人類能夠自由地認識到他們自身。哲學家不必一心成為“哲學家王”,這樣職能的區(qū)分也會給政治帶來好處,使得每個人從事自己所擅長的事情,有的人從事哲學,有的人從事政治,這也是一種民主。康德并不希望把政治和哲學隔離開來,在《反對費爾巴哈提綱》第十一條,馬克思也明確反對這種分割,馬克思指出,雖然實踐上的指導不能直接從理論中得到,但是人類內在可以積極地確保人們從事實踐活動。
康德的評論者們在文獻里指出,由于歷史因素,康德嚴格區(qū)分政治和哲學,然而這些因素不能更令人信服。但如果對康德的判斷區(qū)分仔細審視,其基于的是他對哲學理論和行為領域的不同理解,康德對政治和哲學的區(qū)分是思辨的,強調人的內在實踐能動性,而不是簡單意義上柏拉圖的模式(拉丁語Paradeigma)。康德基于哲學的批判職能的模式取代了柏拉圖的模式。哲學家作為中立公正的角色有信心施展在政治領域,而不必擁有特權。哲學家能夠公開互動發(fā)表建議,而本身的獨立自由不被限制。康德所說的“人類理性的文化”就是理性進程在理論上成功實現(xiàn),而如果理性進程在實踐上成功實現(xiàn),那么人們就不再需要國王。取而代之的是,人們將自主地希望成為“忠誠的人民”。同柏拉圖相比,康德將政治特權寄希望于人類本身,而不是哲學家成為國王。
最后,在附錄x里康德再次強調了政治和哲學的區(qū)分,“道德和政治的不統(tǒng)一”。雖然在附錄x第一部分,康德沒有對政治和道德領域的相互聯(lián)系做進一步的分析,但并不表明康德認為對政治和哲學不存在聯(lián)系。康德在最后的總結里指出,我們必須去認識到自身的道德存在,之后發(fā)表獨立的政治意見,這樣的政治意見是有力量的,政治領域就不能簡單同道德領域分割開來??档聦φ軐W和政治的談論用一個單一主題可以稱為“人類文化的共有職能”,基于此,政治和哲學兩者自由地發(fā)生聯(lián)系。因此,不用懷疑,不管康德對柏拉圖的“哲學家王”的理念做出何種修改,哲學絕不會從政治世界里撤出。
編輯:鄒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