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寧

摘 要： 《紅樓夢》中的珠飾文化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第一，起到審美裝飾的作用。佩戴在不同人物身上可以反映出人物不同的性格特征；作為陳設(shè)裝飾，可以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第二，珠飾用于饋贈交往。不僅上下級、普通朋友喜歡贈送珠飾物品，甚至文中的定情之物也有珠飾出現(xiàn)。第三，珠飾還是特級特權(quán)的象征。普通丫鬟絕不會有珠飾的佩戴，即便是有錢人，一些特定的珠飾之物也不能佩戴，比如朝珠?！都t樓夢》中的珠飾文化雖小，但正是曹公的匠心所至。

關(guān)鍵詞： 《紅樓夢》 珠飾 文化作用

一、審美裝飾之用

《紅樓夢》中珠飾的審美裝飾作用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人物自身佩戴，往往會因其佩戴體現(xiàn)出不同的人物性格。另一類是珠飾作為擺件或鑲嵌在其他物品上，這些往往會對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起到推動作用。

第一，《紅樓夢》中塑造的人物佩戴珠飾。這種情況下珠飾大多是一種輔助性的配飾，而且男女都可以佩戴。如第三回中對鳳姐一出場的裝扮是這樣描寫的：

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帶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豆綠宮絳雙衡比目玫瑰珮……

作者對鳳姐的裝扮給予很高的評價，與眾不同，恍若仙子。鳳姐的出場裝扮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主要是她這一身不凡的裝扮，后面刻畫的鳳姐形象也是不凡的。王熙鳳事事爭強好勝，盛氣凌人，隨著出場的裝扮顯現(xiàn)出來，珠飾起到的作用是不可忽視的?！都t樓夢》中人物出場佩戴珠飾的除了王熙鳳外還有賈寶玉。同樣在第三回，寶玉一出場的裝扮是：

頭上戴著束發(fā)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一時回來，再看，已經(jīng)換了冠帶：……黑亮如漆，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

寶玉初次登場的裝扮也是光彩奪目，“嵌寶紫金冠”是用來把頭發(fā)束扎在頂部的一種冠髻，上面鑲嵌著珠玉。除了發(fā)飾的四顆大珠外，寶玉也有金螭瓔珞。與鳳姐的“珠光寶氣”相比，寶玉更多一份樸實低調(diào)，這一設(shè)計符合后面寶玉的人物性格。這是作者塑造人物時能抓住富貴的共同點，也能根據(jù)性格需要做到同中有異。

第二，珠飾還可以作為獨立的擺件或鑲嵌在其他物品上。這種情況珠飾會讓其凸顯大氣美觀的作用，讓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起到自然轉(zhuǎn)變的作用?！都t樓夢》中主要有三處體現(xiàn)。第一次是在第五回中，寶玉同賈母到寧國府賞梅花，寶玉倦怠，欲睡中覺，便去秦可卿的屋內(nèi)，其裝飾是：“上面設(shè)著壽陽公主于含章殿下臥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的聯(lián)珠帳?！甭?lián)珠帳是用成串珍珠裝飾的帷帳。寶玉對這間房屋的裝飾評價是“這里好”，秦氏也說：“我這屋子大約神仙也可以住得了?！彪m然是小說虛構(gòu)成分，但可以推測而知曹雪芹祖上未必不是如此奢華至極。寶玉睡在“神仙也可以住得”的床上在夢中來到了太虛幻境，這里是《紅樓夢》中第二次出現(xiàn)用珠裝飾其他物品的地方：

寶玉恍恍惚惚，不覺棄了卷冊，又隨了警幻來至后面。但見珠簾繡幕，畫棟雕檐，說不盡那光瑤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

這兩處珠飾描寫，一處是主人自己認為是“神仙也可以住得了”，一處是真正神仙的居住之處。由此可見珠飾是一種很高端的飾品，至少是可以用在神仙住的地方的。

文中第三次大量出現(xiàn)珠飾是在描述大觀園的景色時?！都t樓夢》第十七、十八回寫大觀園景色：

園內(nèi)各處，帳舞蟠龍，簾飛彩鳳，金銀煥彩，珠寶爭輝，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長春之蕊，靜悄無人咳嗽……諸燈上下爭輝，真系玻璃世界，珠寶乾坤。船上亦系各種精致盆景諸燈，珠簾繡幕桂楫蘭橈。

從作者的敘述當(dāng)中，我們可以明顯感覺到，大觀園與太虛幻境亦真亦假，互為彼此。

珠飾的審美裝飾功能無論是對人還是對物都會讓其更加美觀，這也是珠飾產(chǎn)生之初最重要的用途。曹雪芹不僅利用珠飾將人物寫得華彩動人，而且讓人叫絕之處是能利用這些微觀飾品將人物性格、故事情節(jié)融入其中且不露斧鑿之痕，驚為天成。在一般人眼中裝飾審美用途的小物件卻在曹公手里成了點睛妙筆。

二、饋贈交往之禮

《紅樓夢》中交往饋贈的場景不少，但有一樣?xùn)|西在送禮場合基本會出現(xiàn)，那就是珠飾?！都t樓夢》中送珠飾大致有兩種情形，一是上下等級關(guān)系、朋友同輩之間的普通人際交往中的贈送；另一種是更正式的男女之間定情之物或作為聘禮。

第一，珠飾作為禮品用于上級對下級，朋友、同輩之間普通人際交往的饋贈禮品。在《紅樓夢》中珠飾是一種很常見又很珍貴的禮品，經(jīng)常被用作主仆或者朋友之間的禮品。一般地位比較高的送給地位低于自己的人，這種情況書中多次出現(xiàn)。

第一次是在文中第十七回至十八回元妃歸省給家人所賜之物：“原來賈母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迦楠念珠作為禮品給賈母不排除賈母有佛教信仰的因素，伽楠念珠作為一種沉香珍貴木料所制而成，其價值不言而喻。無獨有偶，《紅樓夢》第七十一回，賈母過八十大壽，“元春又命太監(jiān)送出金壽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楠珠一串……”這次的禮單中也有念珠。文中第二十八回寫元春給家人的端午節(jié)禮品是：

上等的宮扇兩柄，紅麝香珠二串，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lǐng)。寶玉見了，喜不自勝，問“別的人也都是這個？”……襲人道：“林姑娘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之單有扇子同數(shù)珠兒，別人都沒了?！?/p>

元春的禮品中珠飾扮演著重要角色，可見當(dāng)時上層貴族社會對于珠飾的喜愛。當(dāng)然朋友同輩之間以珠飾為禮品的也不在少數(shù)。文中第十五回寫寶玉與北靜王初次相遇的場景：

水溶又將腕上的一串念珠卸了下來，遞與寶玉道：“今日初會，倉促竟無敬賀之物，此系前日圣上親賜鹡鸰香念珠一串，權(quán)為敬賀之禮?！?/p>

可以看出北靜王是在無準備情況下將自己的念珠送給了寶玉，足以體現(xiàn)其對寶玉的喜愛之情。也許會質(zhì)疑這次的贈送是迫于相遇情境無奈，因為沒有隨身攜帶其他禮品，其實不然，珠飾作為見面禮在《紅樓夢》中還有所體現(xiàn)，并不是單一的存在。文章第七十一回，南安太妃來給賈母祝壽，要見史湘云和其他幾位姑娘，她送的見面禮中也有香珠。

可見在《紅樓夢》成書時代，以珠飾為禮物是很時尚和得體的一種行為。珠飾超出了審美裝飾的范疇，融入了交際人情的味道。以此為饋贈交往之禮變得流行起來。

第二，《紅樓夢》中男女定情或是聘禮也多有珠飾之物。終身大事是古代很看重的，古人講求信物，那么在準備這兩種禮物時自然會格外重視。

《紅樓夢》第七十四回，抄檢大觀園時在司棋的柜子里找到了她表哥的一封信：

上月你來家后，父母已察覺你我之意……再所賜香袋兩個，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萬收好。表弟潘又安拜具。

從信中可以推斷，潘又安將香珠作為定情之物，并囑托司棋千萬收好，可以看出他對這件事情的重視，并將能表達自己重視之情的香珠送給了司棋。

賈寶玉的和薛寶釵的婚事是賈府里的大事，連賈母都要親自將聘禮一件一件點名來瞧，在諸多聘禮當(dāng)中首先進入賈母眼簾的是：“這是金項圈，這是金珠首飾，共八十件?！睂氂窈蛯氣O的婚禮怎樣奢華我們不得而知，單看這份聘禮單就會感到賈家對這門親事的看重。

由此可以得出，在關(guān)系到終身大事時，人們總會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送給對方，而在《紅樓夢》中珠飾的身影隨處可見，這又超越了普通的交際之禮的意義，顯示出了對感情的重視或珍惜。中國自古就是禮儀之邦，送的禮物往往能夠體現(xiàn)人際關(guān)系的親疏。

三、等級特權(quán)之物

作為特權(quán)地位象征的珠飾在《紅樓夢》中表現(xiàn)為兩種情況。第一種是完全因為等級權(quán)力才可以佩戴的珠飾，即便再富裕也不可僭越佩戴，可以說是特權(quán)階層的“壟斷”。第二種是個人經(jīng)濟狀況和在家族中的地位決定是否可以佩戴珠飾。

第一，有的珠飾是在朝廷做官到一定級別才可以佩戴，即使富裕人家想要重金買，也是“僭越”之事?！都t樓夢》第一〇五回，錦衣軍查抄寧國府，登記的物件有：

赤金首飾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寶俱全。珍珠十三掛，淡金盤二件……鐘表十八件，朝珠九掛，各色妝蟒三十四件……

朝珠是清代禮服中的一種配飾，珠計一百〇八顆，五品以上文官得掛。朝珠雖是裝飾品，但一般官員和百姓不能隨意佩戴。據(jù)《清稗類抄》記載：五品以上文官得掛朝珠。珠以珊瑚、金珀、蜜蠟、象牙、奇楠香等物為之，其數(shù)一百有八粒，懸于胸前……本即念珠，滿洲重佛教，以此為飾，故又曰數(shù)珠。朝珠中還有一種更珍貴的東珠朝珠，只能皇帝、皇太后、皇后佩戴，皇子、嬪妃和大臣們不準使用。這種差別是不能用金錢來抹平的，珠飾作為等級特權(quán)標志在清代到了難以復(fù)加的地步。

《紅樓夢》中還有一例是十二支《紅樓夢曲》里面的《晚韶華》，這樣寫道：

只這帶珠冠，披鳳襖，也抵不了這無常性命。

珠冠、鳳襖是舊時誥命夫人穿戴的服飾。誥命夫人在清朝是五品以上官員的祖母、母親、夫人得到的封號。這里的珠飾都是等級的劃分使得不能隨意佩戴，更珍貴的珠飾完全被皇家壟斷，來源于民間的高貴珠飾最后把人劃分了等級。

第二，有一些珠飾沒有硬性規(guī)定哪些人不可以佩戴，但是由于經(jīng)濟條件欠佳和社會地位的懸殊而和普通人之間形成一道天然的鴻溝。

在《紅樓夢》中由王熙鳳的珠光寶氣可以窺一斑見全豹賈府其他女主人的穿戴，與之形成對比的是賈府中女仆人。她們在經(jīng)濟上受制于人，每月領(lǐng)取一二兩的“月錢”；地位上不是買進來的丫頭就是家生奴，要么就是陪嫁過來的丫頭，總之地位很卑微。她們的配飾可就簡單得多了，如各房姑娘戴的是桃花，不知名的丫鬟是綰頭的簪子，金釧的配飾是墜子，晴雯的是銀鐲，芳官的是花翠……略微好一點的是平兒有一個蝦須鐲，還是王熙鳳送給她的；與之類似的是襲人的是金釵珠釧，從文中可以看出襲人家境并不是太好，由此可以推斷出她的這件珠飾極有可能是賈母賞賜的。能佩戴珠飾也許是一個丫鬟畢生的追求。

由產(chǎn)生之初的簡單配飾逐漸發(fā)展為等級劃分的標志，珠飾的發(fā)展過程莫衷一是。有人喜歡便有人厭惡。珠飾作為一個細小的外在反映，折射出古代封建社會的極端不平等?！都t樓夢》反映的思想很多，小小的珠飾可以窺見曹公民主思想的一面。

四、結(jié)語

珠飾作為一種普通又珍貴的飾品，在其發(fā)展過程中承擔(dān)了一定的社會功能和文化意義。珠飾在裝飾審美中不管是人物形象塑造還是對于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都有很大的關(guān)系。在驚嘆清代配飾藝術(shù)精湛的同時，深深地為曹雪芹的匠心所折服?！都t樓夢》作為一本經(jīng)典名著，珠飾肯定不是作者重點著墨的地方，不過正是由于筆墨不多，我們更加相信文中出現(xiàn)的珠飾是刻意而為。正是這樣“飛鴻踏雪泥”的寫法，才讓數(shù)百年來的讀者百看不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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