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妍
投身于抗日救亡學生運動的詩人郭小川曾在日記中寫道:“毛主席1913年到長沙念書,1923年離開……這十年中,五年半念書,在第一師范解決革命方向問題,反帝、反軍閥,新民學會是馬克思主義小組的前身,當時沒有政綱,但有濃厚的政治傾向,毛的學問和知識打下了最好的基礎?!?/p>
這一時期,中國有一批先進的青年知識分子,對中國的出路進行了深刻的思考和艱難的探索,無政府主義、工讀主義、互助主義、新村主義等西方思想在他們中間廣泛流傳。經過反復比較和思考,一批青年做出了共同的選擇——把馬克思主義作為自己的信仰和改造中國的武器。
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從最初的“革新學術,砥礪品行,改良人心風俗為宗旨”,到“五四運動”后由于大多數(shù)會員接觸到馬克思主義,思想上發(fā)生重大變化、將宗旨改為“改造中國與世界”,毛澤東、蔡和森領導下的新民學會及其會員,伴隨著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廣泛傳播,而得到進一步歷練和成長。同一時期,還有很多青年團體存在,但唯獨新民學會成了湖南共產主義小組的“前身”,并孕育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共產主義者。
毛澤東回憶建黨時曾說:“在法國,許多勤工儉學的人也組織了中國共產黨,幾乎是同國內的組織同時建立起來的,那里的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中有周恩來、李立三和向警予,向警予是蔡和森的妻子,唯一的一個女創(chuàng)始人,羅邁(李維漢)和蔡和森也是法國支部的創(chuàng)造人?!?/p>
這里面提到的大部分人都是新民學會會員。
1915年9月,毛澤東以“二十八畫生”為筆名,向長沙各校發(fā)出“征友啟事”,大體內容是:“今日我國正處危急存亡之秋,政府當局無一可以信賴,擬尋求志同道合者共同組織團體,以期自策自勵及改造國家。”
當時,羅章龍是前來應征的“三個半人”之一(另外兩個青年后來變成極端的反動分子,半個叫李立三,他聽了毛澤東的介紹后沒有發(fā)表意見就走了),并由此與毛澤東結為“管鮑之誼”,后來直接成為新民學會最初會員骨干之一。
至1917年冬天,在毛澤東周圍已經聚集了一批愛國志士,他們經常討論“如何使個體及全人類的生活向上”,經過數(shù)十次討論,他們得出的結論是要“集合同志,創(chuàng)造新環(huán)境,為共同的活動”。
近代湖南,英才輩出,譚嗣同、陳天華、黃興、蔡鍔等一大批出類拔萃的政治軍事人才,在湖南歷史上乃至全國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然而,這些人物或以個體存在,或者附屬外省政治團體,終究未能在湖南境內形成足夠大的力量。戊戌變法時期,湖南的南學會開了湖南學會之先,但終因時間太短也無所作為。
歷史的進程,讓毛澤東等人“逐漸認識到有必要建立一個更嚴密的組織”。與此同時,蔡和森把組織學會與事業(yè)的成敗聯(lián)系在一起,迫切地渴望能集合大家的智慧,以利用于共同大目的之上。
這樣,新民學會的組建終被提上議事日程。
經過較長時間的醞釀,1918年4月14日,包括毛澤東在內的一批追求進步的青年學生齊聚在長沙岳麓山下,宣誓成立了新民學會。這樣,“長沙城的先進知識分子和進步青年第一次在一個團體里組織起來”。
新民學會作為一面光輝的旗幟,開始聚集一代湖南精英。
盡管新民學會人數(shù)并不算多,最初僅13人,后來也只發(fā)展到70多人(據(jù)新民學會會務報告的記載,新民學會成立會到會人員共有12人;親歷者蕭三、周世釗等回憶有13人參加了成立會,李維漢則說有14人。逄先知主編的《毛澤東年譜》采用了13人說),然而它卻“成為對中國的國事和命運產生廣泛影響的一個學會”。
前有王船山、曾國藩等湘人典范,湘籍青年往往以天下為己任,因而學會成立時規(guī)定,會員“一不虛偽,二不懶惰,三不浪費,四不賭博,五不狎妓”。新民學會的會員都是湖南籍的知識青年,不少會員在省城的社團中擔任了重要職務,使得湖南青年在20世紀20年代前后的一系列活動中大展拳腳,產生過廣泛的影響。
1918年夏,毛澤東和新民學會的大部分會員從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畢業(yè),他們求知求真理的熱血依然沸騰,然而面對的現(xiàn)實是,社會混亂,就業(yè)前途堪稱渺茫。此時,毛澤東接到恩師楊昌濟從北京寫來的信,勸他去北京大學深造,并告訴他法國政府來中國招募工人,曾經留法的吳玉章、蔡元培、李石曾等人,倡導青年利用這個機會到法國勤工儉學。
收到信后,毛澤東無暇考慮去北大讀書的事,卻覺得或許可以抓住赴法勤工儉學這個機會。此前,他一直都認為新民學會會員應該大力向外發(fā)展,去到“天涯海角”都可以:
“我們同志,應該散于世界各處去考察,天涯海角都要去人,不應該堆積在一處。最好是一個人或幾個人擔任去開辟一個方面。各方面的‘陣,都要打開。各方面都應該去打先鋒的人?!?/p>
青年毛澤東在長沙的摯友之一就是蔡和森。在湖南省立第一師范,蔡和森一度與毛澤東齊名。他與毛澤東一起創(chuàng)辦了新民學會之后,學會的同仁曾評價說:林彬(即蔡和森)是思想家,潤之是實踐家。他們共同的老師楊昌濟也認為:“救國必先重二子?!?/p>
新民學會成立后的第一項活動,就是組織青年留法勤工儉學,而蔡和森則正是學會前往北京的聯(lián)系人。
這里所說的新思想新文化,是指“ 一枝新文化小花,發(fā)現(xiàn)在北冰洋岸的俄羅斯”,即馬克思主義指引的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9月9日文化書社開業(yè)時,毛澤東任特別交涉員。他們努力擴大營業(yè)范圍,與全國六七十家書報社和文化團體建立聯(lián)系。經營的書有164種,雜志45種,日報3種,其中有《新俄國之研究》等譯著、《勞動界》等刊物。文化書社的迅速發(fā)展,促進了馬克思主義的傳播,毫無疑問地對湖南建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與此同時,文化書社社址(今長沙市潮宗街)不僅是新民學會的主要活動場所,也是毛澤東建黨建團及與省外黨團組織進行聯(lián)絡的重要場所。中國共產黨成立后,它又成了湖南黨組織的秘密聯(lián)絡機關之一。
另一件大事則是發(fā)起成立湖南“俄羅斯研究會”。1920年8月22日,毛澤東同方維夏、彭璜、何叔衡等聯(lián)絡社會各界,召開湖南俄羅斯研究會籌備會,通過了以“研究俄羅斯一切事情為宗旨”、發(fā)行集個人和集體研究成果的《俄羅斯叢刊》、派人赴俄考察和提倡赴俄勤工儉學等重要事項。9月15日研究會正式成立。
俄羅斯研究會在湖南青年中影響很大,曾先后介紹過任弼時、蕭勁光等6位青年到上海外國語學社學習,后來還前往俄國留學。
蕭勁光曾如是回憶——
那時,我們參加俄羅斯研究會不久,毛澤東是俄羅斯研究會的書記干事。我們是通過在船山中學學習的伍岳,找到船山中學校長賀明范的關系加入俄羅斯研究會的。后來,也是通過他辦手續(xù)去上海的,到了上海進入外國語學社學習俄語。
顯然,諸多新民學會會員為馬克思主義、共產主義理想和事業(yè)在中國的普及與開創(chuàng)進行過斗爭,為在中國創(chuàng)建無產階級政黨發(fā)出了最初的吶喊。新民學會會員赴法赴俄勤工儉學的直接成果,就是促進了馬克思主義的傳播,推動了中國共產黨的誕生;而留守國內的新民學會會員所做的工作,更是不容忽視。
新民學會誕生的社會背景本身就決定了其不可避免的斗爭性。1911年,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統(tǒng)治,但是中國社會的基本矛盾并沒有解決,國內各派軍閥互相爭奪,內戰(zhàn)持續(xù)不斷,全國人民仍陷于水深火熱之中,湖南亦無法幸免。
1918年3月,北洋軍閥政府任命張敬堯為湖南省督軍兼省長,張伙同他的三個兄弟張敬舜、張敬禹和張敬湯在湖南恣意施行暴政,燒殺搶掠、摧殘婦女、搜刮民財、破壞教育、鉗制輿論,無惡不作。其軍隊每到一地,經常殺人數(shù)萬以上,燒毀房屋萬間,甚至一地僅被殘害棄置的婦女尸體都能堆積滿山。
湖南人民對其極為痛恨,以諧音稱“張督”為“張毒”:“堂堂呼張,堯舜禹湯,一二三四,虎豹豺狼,張毒不除,湖南無望?!?/p>
為鎮(zhèn)壓當時的反日愛國運動,張敬堯曾悍然下令解散學生聯(lián)合會,封閉《湘江評論》(1919年7月,毛澤東在長沙創(chuàng)辦)。在這種情況下,在湖南社會各界支持下,毛澤東領導被封又重組的湖南學生聯(lián)合會,堅持反日愛國運動。
1919年12月2日,學生們舉行了5000人以上的反日愛國教育游行示威,并召開大會,張敬湯率領軍警千余人包圍會場,張敬堯騎馬帶領一連大刀隊沖進會場內,強行驅散與會群眾,辱罵毆打學生,當場毆傷數(shù)十人,逮捕5人。
當時,新民學會已經日趨成熟。毛澤東以新民學會會員為骨干,領導學生,對人怒天怨的張敬堯進行了斗爭,主要包括:公開打出“驅張”的旗幟,聯(lián)絡社會各階層,發(fā)動全省學生罷課、教師罷教、工人罷工、商人罷市,并派出代表分赴北京、衡陽、常德、郴州、廣州、上海等地,公開揭露張敬堯禍湘虐民的罪行,爭取全國輿論對“驅張”的支持和同情,以造成舉國一致的討伐聲勢。
這期間,毛澤東第二次到了北京,他大量搜尋閱讀馬克思主義和關于俄國革命的書籍,迫切地想要找到解救湖南人民乃至全中國同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人民的辦法。在這段時間里,毛澤東的思想也迅速發(fā)生了變化,他后來還回憶說:“到了1920年夏天,在理論上,而且在某種行動上,我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了。”
在京期間,毛澤東等赴京代表團一行40人每天各處奔走聯(lián)絡,向湖南在京學生、議員、名流等宣傳“驅張”意義,鼓動大家一起加入到“驅張”行動中來。
面對這樣的形勢,時任北洋政府總理靳云鵬,在請愿示威的強大壓力之下,不得不出來接見請愿代表,并表面上答應研究代表們的要求。分赴各地的 “ 驅張 ” 代表團的活動,也得到了強烈反應。京、津、滬、漢等地的輿論界,一致支持湖南人民反對張敬堯的斗爭。全國各界聯(lián)合會、全國學生總會,許多省市的學生聯(lián)合會紛紛發(fā)出函電,聲討張敬堯,使“驅張運動”擴大為普遍的反對封建軍閥的宣傳運動。
與此同時,各派軍閥與張敬堯的矛盾也在持續(xù)加劇。
為了利用軍閥內部的矛盾,毛澤東分派以新民學會會員為主要力量的代表到衡陽、郴州,催促吳佩孚、譚延闿 “驅張”。軍閥之間本就利益沖突不斷,因此很快便達成了“驅張”默契:吳佩孚撤出衡陽,敞開了張敬堯的南大門;馮玉祥也撤出了部分守軍,敞開張敬堯的西大門,放湘軍長驅直入。
于是,狼狽逃離湖南的張敬堯,因守土不力受到了“迅即來京查辦”的處理,張敬湯則在“鄂州執(zhí)行死刑”,“驅張”斗爭終于取得了勝利。
這次行動的成功,極大地鍛煉了留在國內活動的新民學會會員,讓他們更加認清了國內現(xiàn)狀,意識到要想實現(xiàn)最初的夢想,就必須找到一條在馬克思主義指引下的符合中國國情的道路,實現(xiàn)真正的“團結在一起”“創(chuàng)造新環(huán)境”,這也為他們成長為合格的共產主義者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1921年,毛澤東和新民學會會員何叔衡前往上海參加黨的一大,中國共產黨就是在這個會議上成立的。毛澤東等革命青年在長沙宣傳馬克思主義、組建共產主義小組、成立黨組織,都離不開1921年這最關鍵的一年。
這一年元旦,新民學會在潮宗街文化書社內決議走俄國十月革命的道路。新民學會會員鄒蘊真是長沙馬王街修業(yè)小學一名語文教師,他曾在1921年元旦參加了連續(xù)3天的新民學會會議。生前他曾仔細回憶過這次會議,提到過不少會議細節(jié)——
開會的這三天“天氣陰沉寒冷,時飛小雪”,他從家中走到潮宗街,推開一座坐北朝南的舊公館的黑漆大門,穿過方磚鋪成的空坪,來到空坪北面、推開掛有一塊“文化書社”牌子的木房子的小門,他進入了一個廳堂,廳堂里放著一張長方桌和十多張小方凳。留在長沙的新民學會會員都來參加了這次會議。會議開始時,9點多鐘,與他既是一師同學、又同齡的27歲的毛澤東作了長篇演講,談到俄國十月革命,談到為適應甚至領導世界又快又大的變化進步,學會以前的宗旨,已覺陳腐,應該做徹底的改造……
鄒蘊真說當時“大家聽了,未免覺得突然,但會場頓時活躍起來,有贊成的,也有反對的,有理解的,也有懷疑的……經深入辯論三天,最后進行舉手表決。毛澤東的建議獲得了到會會員的多數(shù)贊同”,“后來,大家到湘江沙灘空曠處去合影,既至,風雪更大,照出的相片模糊不明,不能留作紀念……這次會后,外地會員多數(shù)不同意修改學會宗旨,意見分歧。毛澤東則從此傾全力來擴大提高新成立的中國共產黨”。
盡管對比1921年《新民學會新年會議會務報告》,鄒蘊真的回憶并未涉及本次會議最重要的那部分,但已是彌足珍貴的實證了。
1921年新年會議召開前,毛澤東在1920年11月25日寫給羅章龍的信中就曾提到:“我想我們的(新民)學會,不可徒然做人的聚集,感情的結合,要變?yōu)橹髁x的結合才好。主義譬如一面旗子,旗子立起了,大家才有所指望,才知所趨赴。”
早在新民學會新年會議的前一年,即1920年7月6日至10日,在法國勤工儉學的新民學會會員就已在蒙達尼的蔡和森住處開了5天會議,就“改造中國與世界”的方法問題激烈討論,針鋒相對。
以蔡和森為首的多數(shù)同志,主張立即組織共產黨,走俄國的道路,通過徹底的革命以改造中國社會,特別注重無產階級專政和“萬國一致的階級色彩”。而蕭子升等人則持反對意見,“不認可用一部分的犧牲,換多數(shù)人的福利;主張溫和的革命……以工會、合作社實行改革之方法”。他不認俄式革命為正當,而傾向無政府的新式革命,雖緩然和。
蔡和森與蕭子升都從法國寫信給留在國內的毛澤東,請他評判兩人的觀點。毛澤東于1920年12月1日給蔡和森等在法諸會員回了一封長信,對于蔡和森提到的“中國必須走社會主義和俄國道路”的主張,“表示深切的贊同”。
鄒蘊真回憶里所提到的新年這天的長沙會議,由何叔衡主持,毛澤東報告開會理由及學會經過。本次會議重點討論三個問題: 一是新民學會以什么作共同目的?二是達到目的須采用什么方法?三是方法進行即刻如何著手?顯然,這三個問題歸根結底就是一個問題:中國該走什么樣的道路?
毛澤東將在法國勤工儉學的蔡和森、蕭子升等會員此前討論的經過和結果,在會上詳細地告訴了大家。但大家討論了一個上午,也沒有得出結論,故而第二天仍然繼續(xù)第一個問題的討論。
但與鄒蘊真的回憶不同的是,當時采用的表決方式并不是“舉手”,而是“起立”。表決主張以“改造中國與世界”為新民學會共同目的時,起立的有陶斯詠、易禮容、毛澤東、鐘楚生、周世釗、任培道等10人;表決以“改造世界”為共同目的的會員有熊瑾玎、劉繼莊、何叔衡等5人;主張用“促社會進化”為目的而起立的有李承德和周世釗兩人,周世釗還表示“我于‘改造中國與世界與‘促社會進化兩者都贊成”,此外鄒蘊真和張泉山兩人未表決。
討論“達到目的須采用什么方法”的第二個問題時,何叔衡表示主張過激主義,“一次的擾亂,抵得二十年的教育”。毛澤東認為:“……溫和方法的共產主義,如羅素所主張極端的自由,放任資本家,亦是永世做不到的,激烈方法的共產主義,即所謂勞農主義,用階級專政的方法,是可以預計效果的,故最宜采用?!边@一次討論到下午兩點表決,結果贊成布爾什維克主義者12人,即何叔衡、毛澤東、陶斯詠等;贊成德謨克拉西(即民主)的2人,即任培道、鄒蘊真;贊成溫和方法的共產主義者為李承德;周世釗、劉繼莊、熊瑾玎未表決。
第三天討論“方法進行即刻如何著手?”何叔衡說:“將武人、政客、財閥之腐敗情形,盡情宣布;鼓吹勞工神圣,促進沖突暴動。次則多與俄人聯(lián)系。”彭璜、熊瑾玎等人提出“有組黨的必要”。毛澤東贊成這種看法,并補充說:“我們必須做的幾種基本事業(yè):學校、菜園、通俗報、講演團、印刷局、編譯社,均可辦?!边@一建議獲得了大多數(shù)會員的起立贊同。
至此,新民學會最終確定其宗旨為“改造中國與世界”,而改造中國與世界,必須走俄國人的道路,走馬克思主義路線。
于是,新民學會經過兩年多的發(fā)展,至1921年新年大會時發(fā)生了質的飛躍,為中國共產黨的建立,特別是在湖南建黨方面,做了思想和組織兩方面的最好準備。
這場新年大會后,毛澤東便開始傾盡全力開展建黨的活動。1921年6月,共產國際再次派代表來華,對中國革命進行具體幫助,“在共產國際代表的建議下,由上海共產主義小組發(fā)起,各地小組共派出代表12人,代表著50多名黨員,于1921年7月,在上海召開了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共產國際代表參加了這次宣布中國共產黨正式成立的大會”。
何叔衡是在湖南第一師范讀書時,結識比他年輕17歲的毛澤東的,他倆志氣相投,感情甚深。毛澤東常說:“何胡子是一頭牛,是一堆感情?!?/p>
當時,何叔衡作為第一批會員加入了新民學會,是年齡最大的一個。他遇事善斷,備受大家尊重信任。1919年12月,新民學會在長沙發(fā)起“驅張運動”,何叔衡負責衡陽代表團的工作,他與北京、上海等地的“驅張”代表團緊密配合,在雁塔寺召開萬人“驅張”大會,揭露張敬堯的禍湘罪行。經過“驅張”斗爭等洗禮,在毛澤東的影響下,他開始走上了信仰馬克思主義的道路,成為新民學會中的骨干力量。1920年6月以后,他協(xié)助毛澤東在湖南開展了宣傳馬克思主義和建立共產黨的準備工作。1920年11月,何叔衡與毛澤東等先進分子成立了中國共產黨長沙早期組織。1921年6月29日傍晚,何叔衡與毛澤東一道代表中國共產黨長沙早期組織,共同踏上了停泊在長沙小西門碼頭的一艘輪船,奔赴上海參加中共一大,并成為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
對于毛澤東與何叔衡赴上海參加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動身的情形,《謝覺哉日記》中有這樣的記載:“6月29日,陰。午后六時,叔衡往上海,偕行者潤之,赴全國○○○○○(這五個圓圈,謝覺哉后來解釋說是‘共產主義者,當時他知道這是件大事,怕泄露,只能以圈代意)之招。”“一個夜晚,黑云蔽天,作欲雨狀,忽聞毛澤東同志和何叔衡同志即要動身赴上海,我頗感他倆的行動‘突然,他們又拒絕我們送上輪船。后來知道:這就是他倆去參加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偉大的中國共產黨誕生的大會。”
大會閉幕后,毛澤東回到長沙,開始著手建立中共湖南地方黨組織的工作。
就湖南建黨問題,蕭三在《毛澤東同志青少年時代和初期革命活動》一書中曾如是記載:“一個秋涼的日子,在長沙城郊協(xié)操坪(今湖南長沙體育館路旁的湖南人民體育運動場)旁邊的一個小叢林里,有幾個人在散步。他們一時沉默地站在樹叢和石碑中間,一時在叢林的小路上走動。彼此熱烈地討論著。在腳步緩重的毛澤東的旁邊,走著矮矮身材的何叔衡,此外還有彭平之、陳子博、易禮容等。這幾個人這一天在這里討論建立共產黨湖南黨支部的問題。這一天是‘民國十年的十月十日,因此湖南黨組織正式成立日,曾被戲稱為‘三十節(jié)。”
對此,易禮容也有過類似的回憶:“在清水塘后面的協(xié)操坪旁的墳坪里,正式成立支部后,毛主席任書記,何叔衡當然是支部負責人之一,從此就有了核心,有了黨的組織。李立三、陳子博、余千山、羅君強都入了黨?!?/p>
湖南的黨支部成立后,首先在長沙發(fā)展黨的組織,并根據(jù)各地工作的基礎,建立黨的地方組織。毛澤東一方面在新民學會和社會主義青年團中,謹慎地吸收最先進的分子入黨;同時廣泛開展工人運動,在工人先進分子中發(fā)展黨員。1922年5月1日前后,中共湘區(qū)委員會正式成立,毛澤東任書記。
值得記錄的是,1921年年底,新民學會另一發(fā)起人蔡和森被法國當局遣送回國,經陳獨秀等介紹,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從中共二大至六大,蔡和森都當選為中央委員,他的家庭也成為黨內突出的革命之家。他同妻子向警予、妹妹蔡暢、妹夫李富春等人都作為黨的第一代開拓者,用熱血和青春在史冊上留下了印跡。直至1931年6月10日,因叛徒顧順章的出賣,蔡和森在香港開會時被捕,“引渡”到廣州。8月,兇殘的敵人將蔡和森的四肢釘在墻壁上,用刺刀將他的胸膛戳得稀爛。此時,蔡和森年僅36歲。
中國共產黨成立之時,湖南是全國建黨基礎最好的省份之一,有近20名黨員,約占全國黨員總數(shù)(58名)的三分之一,而湖南黨員中新民學會會員又占大多數(shù)。會員中有近30人先后加入共產黨,“其中許多人后來都成了中國共產主義和中國革命史上的有名人物”,先后擔任中共中央委員的就有十幾位,包括毛澤東、蔡和森、向警予、李維漢、羅章龍、易禮容、蔡暢、謝覺哉等。在中共三大報告中,陳獨秀還專門稱贊“只有湖南的同志可以說工作得很好”。新民學會后期創(chuàng)辦的俄羅斯研究會還輸送了一批青年到蘇俄去學習,后來也為中國革命作出了重要的貢獻,這其中就有劉少奇、任弼時、蕭勁光、羅亦農等。
新民學會在革命斗爭實踐中,前后發(fā)展了78名會員。但由于新民學會活躍于動蕩年代,各種思潮的沖擊使得新民學會會員人生信仰有很大不同,因此也演繹了他們不同的歷史結局。其中,有38人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除毛澤東和蔡和森外,還有何叔衡、向警予、李維漢、羅章龍、謝覺哉、楊開慧、蔡暢、夏曦、蕭三、郭亮等。其他的會員,雖然由于各種原因沒有加入中國共產黨,但也在教育、醫(yī)學、商業(yè)等方面,成就了偉業(yè),實現(xiàn)了“改造中國與世界”的吶喊。但可惜的是,也有以蕭子升為代表的極個別會員后來走上了無政府主義道路。
在信仰上,蕭子升與毛澤東、蔡和森迥然不同,他既不滿舊勢力,又希望憑借舊勢力躋身仕途。毛澤東和蔡和森為了說服他信仰馬克思主義,進行過無數(shù)次爭執(zhí)。
1921年,毛澤東與蕭子升在湖南通俗教育館何叔衡住處,再次發(fā)生激烈爭論。這一次,毛澤東惱羞成怒:“你當你的紳士,我走我的獨木橋?!敝链耍捵由c毛澤東、蔡和森分道揚鑣,同時也標志了新民學會的最終解體——1920年下半年,新民學會的許多會員陸續(xù)加入了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和共產主義小組,因此在1921年后,新民學會已經逐漸停止了活動。
但不可否認的是,新民學會在其存在的3年時間里,不僅為湖南的反帝反封建斗爭發(fā)揮了領導核心組織的作用,也為中國共產黨的創(chuàng)立做了思想理論上的探尋和干部隊伍上的準備。
在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毛澤東、何叔衡、彭璜等人還領導創(chuàng)辦了《湘江評論》《通俗報》《湘潮》周刊等進步刊物,并且刊發(fā)大量文章,揭露封建制度的腐朽落后,積極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反帝反封建思想?!断娼u論》發(fā)表的文章都是由新民學會會員撰寫,大部分出自毛澤東的手筆,發(fā)行不僅僅限于湖南一隅,還遠銷廣東、北京、上海等地,影響深遠。
可以說,新民學會是“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湖南影響最大、人數(shù)最多的進步團體,在全國也有重要的影響,它對馬克思主義在湖南的傳播作出了非常重大的貢獻。要了解馬克思主義在湖南的傳播情況、要解析湖南黨史人物群體的成長和形成以及中國共產黨成立的最初吶喊發(fā)聲,非新民學會莫屬。
正如《西行漫記》中所寫的毛澤東說過的話,新民學會“后來成為對中國的國事和命運產生廣泛影響的一個學會”。習近平曾說:“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敵人只能砍下我們的頭顱,決不能動搖我們的信仰”。這些視死如歸、大義凜然的誓言,生動表達了中國共產黨人對遠大理想的堅貞與強硬。新民學會的興衰3年,伴隨著的正是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與信仰最初形成與沉淀的歷史。而今,長沙岳麓山下的新民路上,新民學會舊址仍舊靜靜地矗立在街道旁,門口牌樓上醒目地書寫著蔡暢的題詞:“新民學會建黨先聲,毛蔡寄廬流芳千古?!濒[市取靜,而守初心,這是對歷史最好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