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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冬天,上海,華燈初上的夜里,流淌著牛奶白的月光。
那一天,裝滿燈火星光的淚珠一串串滑過我的臉龐,我?guī)е鴫嫷那鍥龊蛻n傷一同飛向遠在北京的她。我醞釀著和她分手前的句子,身體卻在G8次列車柔軟的座椅上越陷越深,不想再落淚的雙眼也不覺地慢慢合上了。
“倘若你不能陪她深情以往,又何必淚流呢?”恍惚中,仿佛看到她看著正在落淚的我說道。
“我植荒三年,不曾換得一時春生,她走不近我,我也讀不懂她?!蔽页蛄搜圻@位面戴口罩的姑娘,合上了她那本結(jié)局還沒有寫完的小說,扭頭瞅向了窗外那墨藍色的蒼穹,便再也不想多說些什么。
“倘若她心中的天地,你眼里都能看到,你還會離她而去嗎?”她勉強笑了笑說道,隨即便和我聊起了她的故事……
2014年姑娘大學畢業(yè)后,先于男友三年來到北京南站工作,而男友卻選擇了前往上海繼續(xù)深造。姑娘和我說:“那一年,我送他離開北京的時候,他和我說,三年后他一定會來北京陪我,可這三年一晃而過, 他卻離我的故事越來越遠,離我的世界再也不只是四個半小時車程的距離?!?/p>
2014年冬,姑娘答應(yīng)男友陪他回老家過年。姑娘和我說:“那一年,我早早就買好了衣服。那一年,我早早準備好了北京的特產(chǎn)。那一年,我也早早和父母通過了電話。然而那一年,我卻是站著過完的年。那一年的冬天太冷,我看著高鐵列車窗戶上的窗花,含淚微笑著迎來送往每趟列車。正月初八,北京迎來了首場瑞雪,我在風里雪里站成了雪人,看著千萬返京務(wù)工者,卻始終沒能等到他。只接到他的一個‘如果工作太辛苦,就辭職來上海找我的電話?!?/p>
2015年夏,9月的北京下了30個小時的雨。姑娘說:“列車晚點,乘客不解地抱怨,在候車區(qū)等候列車的旅客自然脾氣急躁了些,也不乏有刁難我們愛心服務(wù)組的旅客。那一天,北京的雨有增無減,著急趕往上海的旅客和我說,他想叫我?guī)退ジ暮灒赡翘燔嚻本o張,我跑前跑后,還是沒能幫他改簽成功,而他卻以我和票販子勾結(jié)的罪名投訴了我。那一天,我被叫去談話,這一談就是幾個小時,也晚了最后一班趕往上海的列車,男朋友在餐廳坐到了半夜也沒能等到我,因為那一天是我男朋友的生日。”
2016年冬,北京的霧霾早早地就來了?!澳且惶欤杏褋肀本┛戳宋?,我戴著口罩站在月臺上,卻沒有和剛下車的他說一句話,因為那是我的工作要求。他在一旁陪我站著下了班,回家后他小腿便腫了,咳嗽個不停,我給他買了藥,他卻丟在一邊和我說,你要是再不辭職,我想我們也沒必要相互耽誤了。那一晚,我哭濕了枕頭,第二天還是紅著眼圈微笑著去上了班。”
……
我看著姑娘捏在手里的那張沒有寫終到站的車票問她:“這么辛苦為什么不辭職?”姑娘說:“講真話,辭職我也想過,但是每當我迎來送往人生百態(tài),每當我送去擦肩而過的暖,每當我……”
“先生您好,本次列車已經(jīng)抵達終點站北京南站了……”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吵醒了我,原來和她的對話是在夢中。我揉了揉有點紅腫的眼睛,環(huán)顧了四周,那本小說還在,但身邊卻空無一人。
列車抵達北京已經(jīng)將近凌晨,北京的冬天說冷也快,我一下車就看見了她,戴著口罩,站在寒風里,卻再也說不出上車前醞釀已久的句子,只是看著她微笑的眼睛,靜靜地陪她站在了風里,低聲地告訴她:“那年的春節(jié)你沒陪我回老家,我不怪你。那年的生日,你沒趕上我也不怪你了。今天,即便我小腿腫了,也不會怪你?!彼涿畹爻蛄宋乙谎?,只是含著眼淚,沒有說什么。我微笑著告訴她:“那本小說,你把結(jié)局寫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