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蘇紜
白樂天詩云:
世傳滿子是人名,臨就刑時曲始成。
一曲四調歌八疊,從頭便是斷腸聲。
臨刑場上,四周闃然,落葉零落,秋風蕭瑟。一滄浪歌者,就此曲,歌數闋,欲以贖死,上竟不免,徒留得《何滿子》獨自飄愁。
抑或悲哉!《何滿子》歌調之悲決,撥斷了多少人的心弦,可誰又復得滄浪歌者之悲呢?
《樂府雜記》中曾有此載:
靈武刺史李靈曜置酒,坐客姓駱唱《何滿子》,皆稱其絕妙。白秀才曰:“家有聲妓,歌此曲,音調?!闭僦?,令歌,發(fā)聲清越,殆非常音。駱遽問曰:“是宮中胡二子否?”妓熟視曰:“不問君豈梨園駱供奉耶?”相對泣下,皆明皇時人也。
一曲《何滿子》,還有幾人知?獨獨能使之勾起一些情愫的也只有駱供奉與胡二子之類的小角色。一個時代淪落,他們的悲似乎比滄浪歌者更高一層,但又能說明什么呢?無論何滿子還是駱供奉、胡二子,最終逃不過宿命,逃不過泯然歷史,為角兒陪襯的必然。
胡二子與駱供奉他鄉(xiāng)遇故知,但天寶已逝,梨園之曲散落天涯,是不是悲呢?胡二子與駱供奉的他鄉(xiāng)遇故知,是不是悲呢?當繁華不再,眼見的都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是不是悲呢?
可誰又復得其悲呢?
人們在追憶唐明皇與楊貴妃朝暮相處之戀的凄美時,可曾想過一滄浪歌者于赴死之路上所吟出的千古絕唱,可曾留意于胡二子與駱供奉的惺惺相惜;唐明皇有臨邛道士鴻都客為他在陰陽之間追魂攝魄,可無人在凡俗中為滄浪歌者流一次淚,為胡二子與駱供奉垂一次心。
同樣,人們記得“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卻不認識課本外有一位女子也擁有一段不可錯過的傳奇。未飽讀詩書卻詞作驚人堪比易安。即使在寡淡悲慘中也渴望開出艷麗的花朵。只可惜,婚后兩年便香消玉殞;只可惜,一聲“小小雙卿”也只得了個默默不成聲的散場。從此,誰還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江山需要偉人扶。于是有了“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人們只記得去追捧和效仿歷史上的大人物,只為求得一身名譽與榮耀,卻忘了滾滾長江東逝水翻騰出的一點塵埃和水汽。人們渴望紅塵中的一場轟轟烈烈,殊不知金風玉露,細水長流。
小角色!小角色!你俯瞰天下,說是心懷蒼生卻終究看不到看不起那些小角色。生而在世,何其悲壯!
小人物之悲,悲在無人識,悲在從頭便是斷腸聲,在別人眼里只是笑看庭前花開花落罷了。世間總是不公正的,我們不能祈求每一個人能設身處地體悟小人物,也不能祈求每一個小人物都能被同等對待?;蛟S,提及他們的名字時能在心中蕩起一片漣漪,便是我們對他們最大的尊重。
(指導老師:楊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