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小無
民國時,辦報紙能賺錢,但在言辭上也得注意分寸。什么人能罵,什么人不能罵,心里得有桿秤。軍閥如袁世凱、段祺瑞、曹錕都能罵,這些人做事還有點章法,注意個人形象,所以頂多封了報社,把人趕出北京城,但“胡子”張作霖千萬不能惹。
邵飄萍和林白水就不小心惹到了他。
1926年春,馮玉祥和奉軍將領郭松齡聯(lián)合起來,要打倒張作霖。邵飄萍站到了馮玉祥這邊,張作霖為拉攏《京報》,令人匯款30萬元相贈。30萬元在當時辦幾千份報紙都夠了。可是令張感到意外的是,邵沒收錢,給退了回來。邵飄萍鐵了心站在馮玉祥這邊,一是因為馮對邵的饋贈也不少,二是馮、邵政見接近,因此邵罵張氏也算常情。張作霖在東北讀到這張報紙,不禁電問:“我們常幫你的忙,一直都送錢給你,何以這樣不客氣?”邵飄萍回電答:“你們所幫忙的人是邵飄萍,宣傳張作霖是馬賊的是《京報》,《京報》與邵飄萍是兩碼事。”
張作霖可不是一般軍閥,他是馬賊。得罪軍閥不要緊,得罪馬賊就嚴重了。
馮玉祥被打敗之后,邵飄萍很快被抓。當時北京報界同仁十幾個代表趕到張學良的住處求救,張學良說逮捕邵是因為他“宣傳赤化”,事實上北京的報紙普遍刊登俄國十月革命的消息,并不是只有《京報》一家,所謂“赤化”只是個借口。最后張學良借口要參加某軍事會議,脫身走了,還跟身邊衛(wèi)士說:“邵飄萍收了我們的錢不辦事,不值得救?!?/p>
適時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方興未艾,北伐軍勢如破竹,奉軍內(nèi)部人心惶惶,到處抓“赤色分子”,北京城輿論界萬馬齊喑。其他人都隱忍不發(fā),《社會日報》的社長林白水卻不信邪,在頭版發(fā)表《敬告奉直當局》:“吾人敢斷定討赤事業(yè)必無結果,徒使人民涂炭,喪國家元氣,靡費無數(shù)國帑,犧牲戰(zhàn)士生命,甚為不值!”
倘若只是清談一二,呼吁和平,也沒多大危險,這林老夫子下筆就收不住,居然發(fā)了篇雄文《官僚之運氣》,招致了殺身之禍。
在林白水一生中最后的文章中,他諷刺了兩個不能得罪的混球:“長腿將軍”張宗昌和市儈政客潘復。
張宗昌,山東人,土匪出身,部隊無甚戰(zhàn)斗力,逃跑飛快。潘復,早年混跡北京政界,因貪污被人舉報,去山東投靠了張宗昌,被當作“智囊”。奉軍占據(jù)北京城后,潘復想當個總長,可張作霖不待見這家伙,給了個河道督辦。林白水得知后,在報紙上大肆諷刺“某君者,人皆號稱為某軍閥之腎囊,因其終日系在某軍閥之胯下,亦步亦趨,不離晷刻,有類于腎囊累贅,終日懸于腿間也……表面炎炎赫赫之某腎囊,由總長降格求為督辦,據(jù)說主管河道……與腎囊管尿道,基本一樣……”
文章將潘復比作“長腿將軍”張宗昌胯下的“腎囊”,連“河道督辦”也給弄成了“尿道督辦”,引得兩人大怒。這倆混球一合計,就給林白水定了個“通赤”的罪名,抓起來槍斃了。
得罪君子無妨,得罪小人就危險了。邵、林二人一身學識,結局卻如此悲戚。(摘自《行走在民國》廣東旅游出版社 圖/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