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國良
如果不是偶然的機會,去老家的糧站里轉(zhuǎn)了一圈,曾經(jīng)關(guān)于糧站的記憶,怕是要永遠遺忘了吧。
記得1984年是我們那里包產(chǎn)到戶的頭一年,父親當年買了抗倒伏的“小燕六號”麥種,又第一次引進先進經(jīng)驗嘗試著種了“麥棉套”。其實就是小麥和棉花間隔開種植,這樣的好處是農(nóng)作物光照好、通風好,有利于提高兩種作物的畝產(chǎn)量,而且合理的間隔使得在手工條件下收割麥子、采摘棉花都特別的方便。那一年豐收后父親算了一下單產(chǎn),畝產(chǎn)量達到了550多公斤。在包產(chǎn)到戶之前,隊里種的麥子單產(chǎn)高了也就一畝地400多公斤,所以父親非常高興。當然這也與父親舍得給地里上農(nóng)家肥、除草打藥及時、適時灌溉、科學種田等有關(guān)。豐收以后要上交公購糧,糧站里要根據(jù)小麥的干濕、顆粒飽滿度等多個指標給糧食評級,太潮濕的麥子是要被拒收的。驗收的級別高了,得到的現(xiàn)金也就多一點。
于是在糧站的大門口就有了一片大場子。當年農(nóng)村人家里的豪車就是架子車,來上交公糧,都是兩三個人一塊兒,力氣大的主勞力駕轅,另外的人當幫手。路上遇著溝溝坎坎的就幫著推車,再就是發(fā)現(xiàn)裝滿車的糧食口袋子偏斜了、快滑脫了,就要及時提醒駕轅的人知道,重新裝車后再繼續(xù)走。在驗收過程中如果因為麥子潮被拒收,距離糧站近的可以拉回家重新晾曬,距離遠的就索性在糧站的大場里掃干凈一塊兒地晾曬,達標了再重新接受驗收。想以次充好、潮麥充重量完成任務是不行的,往往還會被大家打趣和嘲笑。
父親是不僅將糧食“回曬”過幾遍,還要過篩,才專門選好公糧進行上交的。小麥一遍是曬不透的,會回潮,所以是要經(jīng)過幾次晾曬的。在排隊上交公糧的過程中,父親拿驗收單到財會那里去兌換現(xiàn)金,我可以爬到口袋上去歇一會兒。糧食晾曬的過程我也是參與的,幫著看麻雀,曬一會兒就拉著木耙子攪一遍,把邊上的糧食顆粒及時用小笤帚往回掃,我也是盡了一份力的。趴在口袋上,我能聞到糧食帶著陽光的味道,再順便看著別人忙前忙后上交公糧,心里美滋滋的。
農(nóng)村人對糧食、對土地的感情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奶奶是遭遇過荒年的人,家里糧食儲存的情況是每天日常生活中一件大事。八十多歲只要是拄著拐杖還能走,她依然要到坑坑洼洼的地里去看一看。如果莊稼里除草不及時,回到家里兒子、媳婦是少不了被罵的,“老掌柜的罵了,快到地里去干活”成了家里人的共識。即使在奶奶90多歲有些老年癡呆的時候,臥房里墻角必放的那口袋糧食是不能忘的,手摸著,她才會安心。
如今,糧站已經(jīng)退出了歷史舞臺。故鄉(xiāng)也因為城市的發(fā)展而被一步步地拆遷,但當看到寬闊筆直的快速干道旁,突兀矗立著“糧站路”的站牌時,不知為什么眼里就止不住地潮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