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加平 衛(wèi)芳
摘要: 文章以揚州市工藝美術館館藏及民間繡品愛好者收藏的清末至民國的揚州地區(qū)求子團頭為研究對象,對求子團頭中的刺繡紋樣進行了分析研究,得出其具有題材豐富而統(tǒng)一、針法質樸而靈動、色彩對比而雅致等藝術特征。因其藝術特征的形成與造物觀念、造物手法密切相連,進而探討了蘊含于刺繡紋樣中求子納福的造物觀和鏡像自然的造物法。該研究對于保護和傳承揚州刺繡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也對現(xiàn)代服飾品等設計中的刺繡裝飾手法具有一定參考價值。
關鍵詞: 求子團頭;紋樣;造物;刺繡;揚州
Analysis of embroidery patterns of Pray bag in Yangzhou area
YAN Jiaping1, WEI Fang2
(1.Art and Design Institute, Yangzhou University, Yangzhou 225009,China;
2.Weifang Master Studio of Embroidery, Yangzhou 225009,China)
Abstract: This article focuses on the pray bags from the late Qing dynasty to the Republic of China in Yangzhou area collected by Yangzhou Crafts Museum and folk embroidery enthusiasts. The embroidery patterns of Pray bags were investigated in this paper, and the conclusion was drawn that, the patterns have some artistic features such as rich and unified themes, simple and smart stitches, color contrast and elegance. Because the formation of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is closely linked with the concept of creation and the means of creation, the concept of creation and creation means of mirroring nature in the embroidery patterns were further explored. This research has certain practical significance for protecting and inheriting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of Yangzhou embroidery, and it also has certain reference value to the embroidery decoration method in the design of modern clothing products.
Key words: Pray bag; pattern; creation; embroidery; Yangzhou
揚州自唐及清,依附于大運河的區(qū)位優(yōu)勢,經(jīng)濟上經(jīng)歷了長足而相對穩(wěn)定的發(fā)展。揚州刺繡藝術作為服務于人們?nèi)粘I畹墓に嚸佬g形式,隨著經(jīng)濟條件的不斷發(fā)展,其繡品形式也逐漸由實用性刺繡向觀賞性刺繡衍變。明清時期,人們的衣著起居,多以刺繡為飾,喜慶節(jié)日用繡更甚,特別是傳統(tǒng)的婚嫁儀式活動猶如一場盛大的民間刺繡藝術展示,無論是新人在儀式中所穿用的服飾,還是經(jīng)過細心布置的新房,到處都能看到經(jīng)過女孩子精心繡制的繡品裝飾[1]。
求子團頭正是于婚慶儀式中懸掛在婚床帳沿外側的刺繡飾物,含有求子納福的吉祥寓意,明清時期盛行于揚州地區(qū),至民國晚期隨著漢民族傳統(tǒng)婚禮習俗逐漸退出歷史舞臺而淡出人們的視野。
1?求子團頭中刺繡紋樣之藝術特征
求子團頭,是揚州當?shù)孛癖娨栽摾C品的功能與形制為立足點,對于這一刺繡飾物的概括稱謂。求子,為該繡品的功能;團頭,即為圓形的意思,是該繡品的外形表征。
求子團頭均是采用上端繡片,下墜流蘇的部件組合形式。繡片作為求子團頭的主要部件,其外形是揚州百姓取材于現(xiàn)實生活中的具體事物原型,借用燕子的施子象征、蓮花的多子象征、官帽的發(fā)達象征,進而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燕子形、蓮花形和官帽形等三種求子團頭形式。對于以上三種事物形象的勾勒和表現(xiàn),繡者對其原型施以適當?shù)娜∩崤c概括,化繁為簡,旨在突出事物的主要特征。如圖1中的燕子形求子團頭,主要由燕子的頭部、翅膀和尾巴等幾個主要部位構成,在細節(jié)上刻畫了燕子的眼和喙;圖2中的蓮花形求子團頭主要由蓮藕、花瓣等幾個主要部位構成,在細節(jié)上刻畫了花心和蓮蓬;圖3中官帽形求子團頭則是由蓮花、人物、官帽等幾個要素構成,描繪的是一頭戴明朝官帽的人物端坐于蓮花之上,在細節(jié)上刻畫了官帽的帽翅。
不難看出,繡者在求子團頭的造型中非常注重對于其外形的刻畫,燕子、蓮花、官帽等形象生動而充滿意趣。然而在求子團頭內(nèi)里品質的表達上,更是傾向于刺繡紋樣的題材、針法和色彩等方面的表現(xiàn)。
1.1?豐富而統(tǒng)一的題材
揚州地區(qū)的民間繡者在創(chuàng)作求子團頭的過程中,遵循“繡中有戲,百看不膩;紋樣吉祥,方符人意”的創(chuàng)作準則,運用借喻、比擬、雙關、象征、諧音等手法,以生活中的各類事物為原型,結合巧妙的構思,形成一定格式與程式的刺繡紋樣題材,以求子為核心主旨,分門別類傳達各種吉祥寓意,用以表達內(nèi)心的訴求和對美好生活的祈盼(表1)。由表1可知,求子團頭中的紋樣題材豐富,涵蓋了植物紋樣、人物紋樣、動物紋樣、文字紋樣和其他類型紋樣等5個方面。在各式紋樣的表現(xiàn)手法上,采用單獨紋樣和組合紋樣將美好愿景融于刺繡紋樣中,運用長畫卷的形式祝愿新人相愛、聯(lián)姻、歡愛、得子、多子,以及新生命的富貴、騰達、福壽等人生中的各個重要階段(圖4),傳達了當時人們在婚俗活動中祈盼美好生活的主題思想。
如圖4(a)所示,表現(xiàn)新人相知相愛的紋樣主要有“并蒂蓮紋”,傳統(tǒng)文化中人們視并蒂蓮為吉祥、喜慶的征兆,被譽為愛情的象征,意為夫妻恩愛,美滿幸福。明代揚州女詩人馮小青曾寫道“愿將一滴楊枝水,灑作人間并蒂蓮”,表達對愛情的無限憧憬。如圖4(b)所示,表現(xiàn)新人聯(lián)姻的紋樣主要有“蓮藕紋”,其采取諧音的手法表示新人“聯(lián)偶”,寓意天配良緣、夫婦和睦。如圖4(c)所示,表達新人歡愛的紋樣主要有“魚戲蓮紋”,早在漢代的《江南》中就有描述魚戲蓮的詩句:“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后經(jīng)聞一多先生的考證解釋:“用魚喻男,蓮喻女,說魚與蓮戲,實等于說男與女戲?!比鐖D4(d)
所示,表達新人得子的紋樣主要有“童子紋”,紋中的兒童立于蓮藕之上,取材于“鹿母蓮花生子”的典故。如圖4(e)所示,表達新人多子的紋樣主要有“蓮子紋”,因蓮子為多生,又與“連子”諧音,所以具有“多子多孫,子孫滿堂”的寓意。六朝時期的吳聲歌曲《子夜夏歌》就有“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的描寫,其中便有多子的隱喻。如圖4(f)所示,表達子孫富貴的紋樣主要有“魚躍龍門紋”,宋朝的陸佃在《埤雅·釋魚》中說“俗說魚躍龍門,過而為龍”,寓指奮發(fā)向上而一舉成名、出人頭地,取得高名碩望。如圖4(g)所示,表達子孫騰達的紋樣主要有“蓮生三戟紋”,畫面上是一朵蓮花,花上插著三只戟,其中“蓮”與“連”諧音、“戟”與“級”諧音,寓意事業(yè)成功、連升三級之意。如圖4(h)所示,表達子孫福壽的紋樣主要有“福壽雙全紋”,其紋樣使用蝙蝠與壽字結合,借用蝠與福同音,寓意既有福分,又得高壽。
由此可以看出,求子團頭中的刺繡紋樣豐富多彩,囊括了多個類型的題材,在各式題材的寓意上,指向則明確集中,以求子為主題祝福了新生命誕生、成長的各個重要階段,呈現(xiàn)出豐富而統(tǒng)一的特點。
1.2?質樸而靈動的針法
如同筆墨書寫一樣,刺繡既是藝術也是技術,其以針代筆、以線當墨,運用針法技巧來表現(xiàn)紋樣中的點、線、面。所謂針法,即是通過運行繡針所形成的絲線結構。求子團頭作為民間繡品,其針法技藝的傳承途徑主要是母傳女、姐帶妹、鄰里互授、村鄰相習、祖輩世代傳襲而下,存在著縫紉針法與刺繡針法的交融互通。
如圖5所示,縫紉針法主要為絎針,該針法是中國傳統(tǒng)手針工藝的基本針法之一,其相鄰針眼間隔一定距離構成針跡,依次向前運針,在求子團頭中用于固定表現(xiàn)植物莖干的金屬鏈條。首先于繡底背面起針,出針于金屬鏈條外側邊沿,接著于鏈條內(nèi)側間歇入針,然后出針于方才入針的鏈條內(nèi)側間歇,至此形成一個針法單元。依此結構反復循環(huán),拉緊絲線后即可將金屬鏈條固定在繡底上,形成意在表達的植物莖干形狀。
刺繡針法主要有打籽針、旋針、齊針等三種,分別適用于表現(xiàn)紋樣中的點、線、面。打籽針,又稱結子針,作為古老的鎖繡針法的發(fā)展[2],是利用絲線本身打結形成變化再繡在織物上的繡法,其繡結形似小珠。此針法在求子團頭中主要用于繡制點狀紋樣,如繡制蝙蝠和游魚的雙眼(圖6),因其繡結飽滿,凸出繡面,可以形成凸出于繡面的立體感,引人入勝。滾針,也叫曲針,是用于繡細長曲折線條的針法,后針在前針一半處落針,并將針角隱藏在前針之下[3]。特點是針針緊逼,線跡銜接,轉折自然,細膩美觀,在求子團頭中多用于繡制線形繡體,因其線條轉折靈活,多用于表現(xiàn)植物彎曲的莖干(圖7)。齊針作為中國傳統(tǒng)針法中最古老的一種針法,是中國刺繡的基本針法之一,亦是各種針法的基礎,以針線平行或斜向地刺繡在織物上。起針落針均卡在紋樣邊緣,針腳排列緊密,繡面勻稱齊整[4],擅長表現(xiàn)沒有色彩過渡的塊面紋樣。求子團頭中的面形繡體多為此針法繡制,如圖8中的植物葉片。
以上四種針法,均是中國傳統(tǒng)針法,歷史悠久、結構古樸,技藝相對簡單而便與傳承,滲透著民間技藝的質樸屬性。但是在繡制的過程中,其針法中還存在靈動細膩的特點,民間繡者通過細膩的劈絲和針刺技術,借助疏密、輕重、穿插、參差等表現(xiàn)手法,展現(xiàn)出靈動秀美的物像面貌,形成了質樸而靈動的針法技藝特征。
1.3?對比而雅致的色彩
中國民間美術往往運用最鄉(xiāng)土、最自發(fā)的藝術語言,來體現(xiàn)民間意識中最美好的愿望,色彩作為一般美感中最大眾化的藝術形式,更不例外。江南一帶歷來蠶桑業(yè)、絲織業(yè)發(fā)達,明清時期,揚州作為江南絲織品的集散地,染坊眾多,各色絲線應有盡有。在清朝時期成書的《揚州畫舫錄》中就有關于揚州城內(nèi)染坊的記載:“池之東西,以廊繞之,東繞于染色房止,聯(lián)云:染就江南春水色,結成羅帳連心花。”由此可知,當時的染色條件為求子團頭的色彩表達提供了充分的技術保證。作為揚州地區(qū)民間百姓婚慶時使用的刺繡飾品,其繡者大都為民間勞動婦女,該群體通常沒有較高的美術修養(yǎng),在其刺繡紋樣色彩的設色上,不是純客觀視覺的,也不是隨心所欲的,而是一代代的繡者們對生活的理解、總結和提練而形成的程式化配色譜系,多使用紅色系與綠色系的繡線進行繡制。紅色,源于中華先民對太陽的崇拜、對火的崇拜和對人類自身生命象征的熱血的認識,它作為中華民族群體的神祇崇拜色彩,在人們心目中能夠鎮(zhèn)邪禳災并帶來吉祥和安寧,是人們追求吉慶的首選色彩[5]。綠色作為自然界中植物色彩的概括,可以代表新生命的伊始及希望的萌發(fā),象征著實現(xiàn)子孫繁衍、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的生生不息的源泉。從色相搭配的角度看,紅綠搭配是互補色對比,一冷一暖的視覺感知更是形成了色彩的強烈對比,給人以視覺上最強烈的刺激感。色彩學的顏色混合定律也證明了這一點[6],在色相上表現(xiàn)得鮮艷、響亮、明快、熱烈,呈現(xiàn)出斑斕多彩的熱鬧景象,可以起到烘托喜慶氣氛的積極作用。
繡者在進行求子團頭刺繡紋樣的色彩配置時,還顧及到了紅綠二色的明度與飽和度的不同比率之比,注重色彩間的呼應與協(xié)調(diào)。沈壽曾在《雪宧繡譜》的“妙用”一節(jié)中就論及刺繡的用色:“色有定也,色之用無定?!比鐖D9魚戲蓮紋中,繡者以玫紅色繡布為底,紋樣中運用翠綠、淺水綠、玉綠、豆綠、橘紅等色彩進行綜合搭配;同時還加以藕白、黑色、紫色穿插,以小塊面的色彩組合,不拘泥于客觀物象的實際色彩,呈現(xiàn)出既對比又雅致的配色格調(diào),滲透著揚州文化的婉約氣質。
色彩作為求子團頭刺繡紋樣的重要構成要素,可以給予受眾的視知覺以最直接的顯性傳達,民間繡者在創(chuàng)作求子團頭的過程中既遵循傳統(tǒng)色彩的象征、比擬意義,又重視色彩搭配而形成的視覺審美效果和文化內(nèi)涵。其艷麗的色彩對比和雅致的色彩調(diào)和,構成了求子團頭熱烈喜慶又秀麗婉約的精神面貌,所承載的文化內(nèi)涵,已遠超出其物質形態(tài)和光學屬性。不僅顯現(xiàn)出普通勞動婦女坦誠率真的審美情感,更是傳達出所蘊藏的地域審美文化特點。
求子團頭中的刺繡紋樣是創(chuàng)作者與觀眾進行對話的一種文化語言,有裝飾、象征等多重功能,揚州特有的自然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造就了其題材豐富而統(tǒng)一、針法質樸而靈動、色彩對比而雅致的藝術特征,體現(xiàn)的是一種形象生動、樸實直接的地域性民俗文化,真實地反映著特定的時空內(nèi)揚州百姓的生活情趣和群體審美意識。
2?求子團頭刺繡紋樣中顯現(xiàn)的造物觀與造物法
2.1?求子納福的造物觀
求子作為求子團頭刺繡紋樣中最核心、最主旨的求吉內(nèi)容,其意味無處不在顯現(xiàn),僅在蓮子紋中就蘊含著較多的求子寓意?,F(xiàn)以蓮子紋為例,分析其中求子納福的造物觀,蓮子紋中的蓮子即喻指子女,其中每個蓮蓬中蓮子的數(shù)量都是“五”顆或“七”顆(圖10),而絕沒有其他數(shù)量的體現(xiàn),按照古人關于宇宙間萬事萬物都分成陰陽兩類的哲學思辨,奇數(shù)為陽主屬男,偶數(shù)為陰主屬女,“五”“七”均為奇數(shù),可以發(fā)現(xiàn)蓮子紋滲透著封建農(nóng)耕社會祈求男丁的傳統(tǒng)生育思想。
除祈求男丁的寓意之外,數(shù)量“五”和數(shù)量“七”還含有多重求子意蘊:
數(shù)量“五”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最有代表性的神秘數(shù)字,它伴隨著文明的發(fā)展流行了數(shù)千年,上自哲學的“五行”說,下至“五行八作”的行業(yè)劃分和“五花八門”的陣式,可謂無所不在[7]。更有古人將萬事萬物的色彩分析并集合為青、赤、黃、白、黑等五彩,將自然界中一切樂音分析并集合為宮、商、角、徵、羽等五音,將一切食物滋味分析并集合為酸、辛、甘、苦、咸五味,將歲、月、日、星辰、歷數(shù)五種紀時方法集合為五紀[8]。以上各種均說明數(shù)量“五”蘊含著中華傳統(tǒng)文明的哲學思辨,象征著數(shù)量上的完美與概括,在求子團頭中使用五顆蓮子作為刺繡紋樣,表示對于子孫昌盛的祝福。
數(shù)量“七”為八卦中的最高量,可代表周期輪回,同時也代表圓滿和眾多。八卦作為中國道家文化的深奧概念,其往往用古樸而深邃的哲理來解釋自然、社會現(xiàn)象,指引生活行為。封建社會的揚州受儒家影響要比中原晚而輕一些,在文化個性上也就比中原更自由、活躍,道教在此的流播非常迅速,地方民眾非常注重在重大活動前進行占卜、擇日、祈愿等活動,始建于公元前11年的揚州知名道觀——瓊花觀,歷經(jīng)兩千余年而不衰,見證了道家文化在揚州地區(qū)的繁盛過往。數(shù)量“七”在傳統(tǒng)生育文化中多有應用,代表生長周期輪回的如:《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上古天真論》說“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發(fā)長。二七而天癸至……”;明代田藝衡《春雨逸響》說“人之初生,以七日為臘”。代表子女眾多的如:唐代的司空圖在其《障車文》中就有對于婚育生子的祝愿“二女則牙牙學語,五男則雁雁成行”;宋代胡浩然的詩詞《滿庭芳·吉度》中這樣祝福新人“顧五男二女,七子成行。男作公卿將相,女須嫁君宰侯王……”。由此可知,在求子團頭中使用七顆蓮子作為刺繡紋樣,其寓意同樣是表示對于子孫昌盛的祝福。
在求子團頭的刺繡紋樣中,折射出其背后豐富的關聯(lián)意蘊和民俗文化內(nèi)涵,其中既存在農(nóng)耕文明的人丁興旺的現(xiàn)實需求,亦有對于傳統(tǒng)哲學文化和宗教文化的高度理解及充分詮釋。
2.2?鏡像自然的造物法
由北宋司馬光主編的《資治通鑒·卷259》中以“揚州富庶甲天下,時人稱揚一益二”來描述當時揚州地區(qū)社會經(jīng)濟的富足。明清時期,揚州作為全國最大的食鹽集散地,使得揚州鹽商被授予絕對壟斷經(jīng)營權,由此也帶動了揚州城市經(jīng)濟及各類手工藝的發(fā)展。
然而,作為社會底層的揚州地區(qū)大多數(shù)普通百姓,在這一段時期內(nèi)仍以自給自足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模式維持生計。求子團頭作為一種富有地方特色的鄉(xiāng)民藝術,其與農(nóng)耕生活緊密相連,自然環(huán)境對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影響和左右甚至超過社會環(huán)境。根據(jù)斯圖爾德的生態(tài)人類學理論,在農(nóng)耕社會中,由于與自然的密切關系,由生計模式而形成的文化核心,在農(nóng)耕社會中表現(xiàn)出特別強大的功能,這也就決定農(nóng)耕社會的最重要的特征,即自然性[9]。中國最早的詩歌典籍《詩經(jīng)》中就涉及到大量的動植物名稱,從側面說明和印證了人們對自然界中動植物的喜愛和親近,早已有之。揚州地區(qū)的百姓在求子團頭的刺繡紋樣中,通過仿生圖案表達對自然的崇拜及寄托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應用了許多與生活息息相關的動植物題材,如蓮子、蝴蝶、游魚等紋樣。這些紋樣在被賦予生命力象征的同時,還有其自身固有的繁殖能力,被賦予了其他事物所不具備的生殖力象征,體現(xiàn)出勞動百姓對于生命力和生殖力的贊美與追求,其內(nèi)里寓寄的集體無意識,表現(xiàn)出鮮明的鏡像自然的造物手法。
在傳統(tǒng)造物觀念的影響下,繡者在使用鏡像自然的造物手法進行繡制求子團頭的同時,其紋樣承載著自然與精神的溝通功能。人們通常將自己的生活代入了繡面所表現(xiàn)的情境,通過刺繡紋樣遐想出自覺真實的美好愿景,描繪出結婚生子、富貴長壽的幸福藍圖。最為突出的是,在求子團頭中的童子紋樣上,繡者還往往使用透明玻璃覆蓋在紋樣表面進行裝飾保護(圖11)。單純從現(xiàn)象上理解,是保護刺繡紋樣,防止繡面破損;而從本質來看,是祈求能夠庇佑子孫身體健康,不受侵害,隱含著佑子的精神慰藉。
求子團頭的刺繡紋樣是在繼承自然崇拜觀念的基礎上融合社會文化、道德倫理,以及民間巫術和宗教信仰等多方面的文化而發(fā)展形成的,其中求子納福的造物觀和鏡像自然的造物法,顯現(xiàn)出了勞動人民追求幸福生活的理想與行動。
3?結?語
求子團頭作為功能性的能指符號和民俗文化性的意指符號的結合體,其中的刺繡紋樣除了具有裝飾家居的功能外,還載有地方民俗文化的符號意義。通過解讀刺繡紋樣的題材、針法、色彩等藝術特征,發(fā)現(xiàn)其中飽含著普通民眾對吉祥喜慶的期盼和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作為植根于民間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工藝文化,蘊含于其中的求子納福的造物觀和鏡像自然的造物法,滲透著揚州地區(qū)民眾深層次的宗教信仰及文化心理等意識,彰顯了特定時期內(nèi)人們的審美觀念、價值取向、民俗風情和地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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