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我在夢里與他相逢。他的面龐依舊冷峻剛毅,不茍言笑,棱角分明的臉上還掛著一絲未脫的稚氣。長長的頭發(fā),干凈的眼神,寬腳的牛仔褲長到拖地,穿一件半舊的白襯衫,身上背著一把破吉他,在學校操場的白楊樹下轉悠。
這是我年少時心中的男神,他細瘦高挑,有些小靦腆,會唱歌,會寫詩,會打籃球,三分球尤其漂亮。他的歌聲嘶啞、蒼涼、憂傷。變聲期的男生,歌聲其實說不上好聽,但不知怎么就迷倒了一大片女生。他的詩都是日常生活中某一個細節(jié)的閃現,被他半通不通的文法寫得朦朧唯美,讓我們這一群半大的孩子癡迷追捧。
多年后,我終于知道了這是為什么。純真的眼神和美好的心靈,便是青春最好的注解,便是他的歌和詩的延伸和解讀。他用少年特有的視角來看待這個世界,他用純真和簡單來解讀人生,還有他始終不曾放棄的熱愛,這便是全部的魅力所在。
多年后,我再遇到他時,他已是一個中年男人。衣著樸素,眼神溫柔,步履堅定。身上也背著一把琴,手里牽著一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十來歲的樣子,儼然是一個小小的少年,但眼神卻和他一樣堅定。我暗自揣度,他可能是送孩子去學琴吧!
聽說他這些年經歷了很多事情,他的父親據說涉及一樁經濟案,先是被抓,后是被判刑。他的母親因受不了打擊,瘋了,遙遙無期的等待,會讓人失掉從容和理性。他從一個喜歡唱歌、寫詩的少年瞬間長大了。
他流浪過,頹廢過,自甘墮落過,酗酒、抽煙,在街上和一幫少年打架滋事,密密匝匝的疼痛與破碎讓他分不清方向,痛苦、難過、迷失,折騰了很長一段時間后,終于理性回歸。
為了生存,他開始走街串巷,干過很多營生,掃過街、賣過盒帶、倒騰過衣服、賣過菜、與人合開過小飯館,最終從廢墟上爬了起來。
我遠遠地看著他,有人和他打招呼:“送兒子學琴去啊?”他微笑著點點頭,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我想起了心里曾經住著的那個少年,彈琴、唱歌、寫詩,長發(fā)飄逸,白襯衫一塵不染……
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走過大半生之后,不管你經歷過什么人事變故,少年的心依舊單純美好,眼神依舊純真干凈。經歷過時光的淘洗,走過歲月的變遷,一個誠惶誠恐、自卑怯懦的孩子,變成一個微笑向暖、從容自如、不懼時光的人,從里到外,真心熱愛著世界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