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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燈

      2018-09-14 10:51:50周靜
      少年文藝(1953) 2018年7期
      關鍵詞:阿爹二舅繡花

      周靜

      1

      二舅婆說,這個故事誰也不能說,除非……

      2

      那時候二舅婆還不是二舅婆,是扎著麻花辮、綁根花頭繩的大姑娘。

      二舅婆的家在大山深處的深處。從她現(xiàn)在和二舅公住的山寨出發(fā),腳程快的話,走上兩天就到了。二舅婆家住在山腰上,沿著山溪往下,山谷還住著好幾戶人家。二舅婆的阿爹喜歡大山:“住山腰多好,一抬頭看到山嶺嶺,一低頭看到山腳腳,哪里都不耽誤?!?/p>

      二舅婆才沒這么覺得。不耽誤?哼,耽誤得可多了。她早起幫著阿媽打掃屋子,煮好粥,洗好衣物,晾上竹篙,晨霧還沒散??傻人贿吙兄笥衩滓贿吪艿健吧侥_腳”時,村里的姑娘們都悠然自得地坐在“花屋屋”里,一邊說著話,一邊繡開了花。

      說是花屋屋,其實是一個木亭子。木亭鋪著木板,村里的姑娘們都愛帶著自己的針線簍,坐到這里來納個鞋底,縫個衣服,繡個花什么的。有時候老婆婆們得閑了也會來這里坐坐,看看這些花朵一樣的大姑娘們,滿臉的褶皺就會舒展開。大家可喜歡老婆婆們來了。老婆婆們的嘴里嚼呀嚼的,隨隨便便就能嚼出一段“古”來。山里管講故事叫“說古”。

      近中秋了,大家都趕著繡花墊子。花墊子就是繡花的鞋墊。天氣一點點涼起來,光了一個夏天的腳得收起來,收進鞋子里。這時候,大姑娘們把繡好的花鞋墊往家人的布鞋里一鋪,哇,腳下步步生花,心里多舒坦啊。

      這天下午二舅婆來得晚,等到村里的姑娘們都回去了,她還一個人坐在花屋屋里忙活著。差一點就可以收針了,她想趕出來。阿爹每早每晚都要到她的針線簍里瞅瞅呢。

      天光暗下去,蟲鳴喧鬧起來。

      二舅婆繡花跟別人不一樣。不光花樣子不一樣,繡法也不一樣。豎三針,疊在上面橫一針,花紋微微凸起,看著有趣又不磨腳,剛剛好。橫的這一針位置特別重要,上了呆板,下了顯得亂。

      光線越來越暗,暮色合攏下來,完全看不清了。二舅婆嘆了口氣,把線收進簍子里,準備回去。

      這時,從小路上走來一盞燈。

      二舅婆大喜,借點光把這雙花墊子繡完了,晚間阿爹回來翻針線簍看到,得多高興。

      花屋屋不像龍頭亭,在村頭大路邊,時不時有趕腳的歇歇?;ㄎ菸菰诖逦?,很少有外人路過,安安靜靜的,正適合給姑娘們繡花。這個時候打燈經(jīng)過的,一定是村里人。

      二舅婆站起來,高興地沖著燈光喊:“哪個呀,借點光啊。”

      “借點光,可是要還的呀?!笔莻€老婆婆。

      會是誰呢?二舅婆一邊想著,一邊咯咯笑起來。還從沒聽說光要還的呢,這個老婆婆有意思。

      “還就還,您來吧?!?/p>

      “我當時怎么就回了這么一句話呢?”每次說到這兒,二舅婆都會拍著手插一句,“要是我說……”

      “說什么呢,二舅婆?”

      二舅婆擺擺手,不說話。

      3

      燈光進了花屋屋,二舅婆才發(fā)現(xiàn)這個老婆婆從沒見過。

      “您住哪村啊?”

      山里村子小,逢上趕集,七里八鄉(xiāng)的人都會去。這趕集從小趕到大,附近幾個村寨的老婆婆,二舅婆都認識。

      “我嘛,住山里。”老婆婆笑瞇瞇地指指隱藏在黑暗中的大山。

      二舅婆了然地點點頭。有些人家并沒住到村寨里,而是住在山彎彎或是山腳腳里,隔得遠,家里的老婆婆是很少出來的。

      老婆婆把燈湊近針線簍。是盞燈籠,燈罩底下圓圓的,頂上有個小尖尖,就像是一顆——二舅婆瞇了瞇眼睛——對,就像是一顆板栗。燈罩不知蒙的什么紗,不像平日里用的燈籠,暈暈一團光。光亮從燈籠里透出來,光線還是一絲絲的,清晰明亮。

      “栗燈?!崩掀牌判χf。

      “???”

      “這盞燈的名字。”

      燈有名字!

      二舅婆心里一驚。她仿佛記得阿媽好像說過關于名字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呢?偏著頭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姑娘?”老婆婆又把燈湊近了一點。

      “啊,借光借光?!倍似呕剡^神來。

      有了光,她手上的針線走得飛快。豎三針,疊在上面橫一針,花紋微微凸起。

      “你繡的是山?”老婆婆驚詫地問。

      二舅婆抬頭得意地笑了一下。村里的女孩繡花墊子,喜歡繡花、繡鳥雀。二舅婆才不只繡這些。阿爹喜歡山,得閑的時候常常坐在屋場里,對著山一看就是大半天。當然得給他繡山才行。連成排的彩色三角,就是連綿的大山。三角之間繡上彩色的波紋,就是山間的小溪。有山有水就有好生活。阿爹心里明白著呢。

      三針、五針、九針……

      “好了?!倍似耪f著,準備收針,“耽誤您的事了。”

      “我看看?!崩掀牌沤舆^花墊子,“嘖嘖,真是心思巧,怎么能想得到,怎么能想得到!”老婆婆贊嘆個不停。

      二舅婆高興得臉發(fā)燙,不好意思地說:“這是給阿爹準備的……”

      “不要不要不要。”老婆婆趕緊擺手,“就是覺得繡得稀罕,這么大的花墊子我也用不上。”

      二舅婆噗嗤一聲笑出來。阿爹總說“大腳走四方”,他的腳比一般山里漢子的腳還要大,每次做鞋阿媽都說要多費一尺布。鞋大可不就花墊子也大,誰拿著都用不上。

      “要不,我給您繡一雙花墊子吧?”二舅婆說。

      老婆婆瞇了瞇眼睛:“不用繡花墊子,你把光還給我吧。”

      光怎么還??!

      二舅婆急了。

      “你答應了的?!崩掀牌耪f。

      “我……”二舅婆一下卡殼了,“我……”

      4

      老婆婆走了。

      她沒有提走栗燈。

      二舅婆糊里糊涂地就打著燈回去了。

      阿爹和阿媽正等著她吃飯??吹蕉似盘嶂鵁艋\回來,阿媽劈手就奪了過去。燈籠晃來晃去,光卻連絲毫忽閃都沒有。

      “不是油燈,也不是燭火?!卑⒌f。

      “哪里來的這么個稀罕東西?”阿媽問。

      看到他們嚴肅的樣子,二舅婆又急又擔心,哭了起來:“花屋屋里……繡花……天黑……老婆婆……打著燈……借光……要還……”

      這么斷斷續(xù)續(xù)的,阿爹和阿媽聽了好幾遍,才弄明白事情的經(jīng)過。阿爹拿著栗燈就要去還給老婆婆。

      月亮已經(jīng)上來了,月光照出山嶺起伏的曲線。山一座連著一座,一座疊著一座。茂盛的山林貼著山嶺,藏在深深淺淺的曲線里。

      阿媽嘆了口氣。

      “吃飯!”阿爹一轉身,進了屋子,“還就還,白天有日光,夜里有月光,火把有火光,油燈有燈光,光嘛,到處都是到處都有,還一些光算什么。吃飯吃飯,吃飽了啥事都能辦?!?/p>

      二舅婆眼淚都沒擦,就噗嗤笑出來。

      阿媽也笑了:“走走走,吃吃吃?!?/p>

      阿媽煮了粥,還把玉米粒糅進糯米粉里,粘上芝麻,炸了一大盤玉米球。

      “好香!”二舅婆拿了個玉米球咬上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說。

      “能不香嗎,你阿爹傍晚才從山嶺嶺上掰回來的玉米棒子,多新鮮!”

      阿爹在山嶺嶺上開了一片地,種了玉米,還種了南瓜。

      “山嶺嶺,太陽曬得時間久,種出來的東西格外香?!彼f。

      真的是這樣。山嶺嶺上剛掰下來的玉米棒子,剝下玉米皮,啃上一口,那清香!再吃屋后玉米地里的玉米,就覺得有些“水水的”,味道不干脆,不夠甜。

      吃上幾個玉米球,二舅婆心情好起來。

      “這燈……”

      “栗燈?!倍似糯驍喟尩脑?,說。

      “什么?”

      “栗燈?!?/p>

      “什么栗……”阿媽突然明白過來,抬手就在二舅婆頭上敲了一記,“有名字的東西你也敢往家里帶!告訴過你,有名字的物件就有來歷,來歷不清楚不能往家里帶!”

      對對對,這會兒二舅婆想起了,“有名字的物件有來歷,不能隨便往家里帶”,阿媽就是這么說的。可是已經(jīng)晚了,帶也帶回來了。

      她可憐巴巴地看著阿媽。

      阿媽瞪了她一眼,把栗燈提過來。

      栗燈發(fā)出柔和明亮的光,比日光涼,比月光暖,屋子里有著一種從沒有過的明亮。不管是被柴火熏黑的燉罐、竹片已經(jīng)被磨得光滑細膩的老竹籃、凳腿被修過的長凳、散落下來的木柴,或者是籃子里的玉米、墻角的小南瓜、曬干的花生、掛在梁上的成串的蒜頭和辣椒,都有了一種瑩瑩光澤。

      二舅婆清清楚楚地看到長凳上的那朵“小花”。

      那還是她七歲那年的事情。阿爹用林子里倒下的一棵大樹做了這條長凳。長凳散發(fā)出樹木的香味,讓她想起那片林子。林子里有一片野花,花朵就拇指那么大,每次雷雨過后都會散發(fā)出濃郁的香味。她拿起阿爹的鑿子,在長凳上刻下了這朵花。

      多少年了,她都忘了曾經(jīng)刻過這么一朵花。

      “真是個寶貝。”阿媽說。

      “連燈骨都沒有?!卑⒌f。

      燈籠要有燈骨,在燈骨上才能糊燈罩。

      5

      真是個寶貝,該亮的時候會自己亮上來,該熄滅的時候會自己黑下去。

      二舅婆不愛去花屋屋了。她喜歡上了在栗燈下繡花。

      原本阿媽是要把栗燈收起來的:“少照點,也少還點?!笨杀焕鯚舻墓庹樟吝^,把它收起來,屋子里總覺得不是個滋味,暗沉得很,不舒服。阿爹別扭著說“什么都看不清”,削鋤頭把的時候刀鋒一偏把草鞋尖切掉了,差著一片草葉的厚度就切到腳趾了。阿媽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把栗燈拿了出來。

      它可不像油燈,燈光老是會閃,晃得眼花。

      在栗燈下,什么都清清楚楚的。米白的線和乳白的線擺在一起,永遠都不會拿錯。而且,二舅婆總覺得,在栗燈下繡的花樣,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繡的草葉似乎會隨風飄動,繡的花朵似乎彌漫清清花香,繡的山峰會有投影,繡的溪流會有波濤。這個秘密,她誰都沒說。

      不用再守著日光最好的時候來繡花了,她白天跟著阿爹滿山跑。秋日的大山正是豐收時節(jié)。醋栗全熟了,半透明的小果子紅艷艷的,連著幾片綠葉子一起采回來放在陶盆里,擺在桌上別提多欣喜了。每晚繡花的時候,二舅婆繡累了,抬頭看一眼,哇,眼睛一下就水潤了。野板栗也熟了。圓圓的板栗胖鼓鼓的,顆顆飽滿,用小竹筐裝著,擺在醋栗邊上,真叫人好心情。葡萄一掛一掛的,一找就是一大片,得用大竹籃裝著提回來,紫澄澄的顏色水汪汪的。還有果肉青綠色的獼猴桃,胖乎乎的大青棗,圓鼓鼓的大柚子,有時還能找回一罐蜂蜜來。哇,采百花的蜂蜜里永遠都流動著一層陽光的金黃。

      二舅婆的日子一下子有滋有味起來,繡出的花樣子也多了,不光是山山水水、花花草草,醋栗、野板栗、葡萄、青棗、蜜蜂……都是現(xiàn)成的,就擺在眼前呢,描描畫畫的就繡到了衣襟上、鞋面上、頭帕上、腰帶上。

      二舅婆走到哪兒都覺得自己變香了、變甜了。

      日子一香甜就溜得飛快。

      等到阿爸從山嶺嶺上收回一推車的大南瓜,第一場雪就飄下來了。

      6

      云層低沉,半下午的時候,屋子里就很暗了。

      火塘早就燒起來了。柴火噼啪噼啪燒得很旺,閃耀的火光往四周投下跳躍的影子。

      阿爹從屋外進來,帶來滿身寒氣。

      阿媽拿來蘆葦扎成的小掃帚,幫他掃落身上的積雪。

      “把燈拿出來,屋里不亮堂。”阿爹說,“雪下大啦,咱們煮一壺甜茶?!?/p>

      阿爹說的甜茶是阿媽的拿手絕活。秋天的柚子皮洗干凈,刻上花紋,和麥芽糖一起煮,等糖汁煮進柚子皮里,再曬干,收起來。煮甜茶的時候,拿出一塊,放進罐子里,等水煮開了,加入蜂蜜攪拌開,哇,酸酸甜甜帶著百花的香味,那滋味!

      阿爹很喜歡喝甜茶,閑下來就要阿媽煮。他還喜歡放蜂蜜,每次喝甜茶,還要格外往自己的碗里加上一勺。

      “哎?!卑寬吡搜┤ナ帐安韫?,二舅婆去拿栗燈。

      現(xiàn)在,說到燈,沒別的,一定是指栗燈。

      “丫頭,燈呢——”二舅婆從里屋出來,阿爹問。

      二舅婆揚了揚手。

      “哪兒?”阿爹又問了一句。

      “呀,栗燈不亮啦!”阿媽把茶罐架在火塘上,一抬眼就看到了。

      可不是嘛,平日里明明亮亮的栗燈,這會兒沉默在黑暗里,一絲光都沒有。

      “油點完啦?”阿爹搓著手,“這可不好意思,光沒還上,把人家的燈給點完了?!?/p>

      “要不裝點桐油進去?”阿媽問。

      秋天新榨的桐油,原本是留著把家里的老木房子刷一遍的,可舍不得往油燈里添。

      二舅婆看看手里的栗燈,細軟輕薄的燈罩沾上油多可惜啊。再說了,油從哪兒添啊。栗燈沒燈骨,也沒個接口,阿爹研究過半天,也沒能把燈罩取下來。取不了燈罩,還添什么燈油啊。

      罐子里的水咕嚕咕嚕冒起了泡,阿媽往里添柚子皮。

      砰砰砰——

      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阿媽看了阿爹一眼。

      二舅婆家住在半山腰,平日里很少有人過來。這么大的風雪,會是誰呢?

      二舅婆不安地看看手里的栗燈,很想把它藏起來。

      阿爹去開的門。

      門外什么人都沒有,門口放著一盞燈。燈罩底下圓圓的,頂上有個小尖尖,就像是一顆——上好的板栗。

      “栗燈!”

      二舅婆看看自己的手,手上空空如也。潔白的大雪里,那盞燈發(fā)出溫暖的光。

      她追了出去。雪紛紛揚揚落在她身上。

      “借點光,可是要還的呀。”在紛飛大雪里,傳來略帶笑意的聲音。

      老婆婆!

      是那個老婆婆,就是那個打著栗燈來花屋屋的老婆婆。

      二舅婆想追上去,可是她的腳就是提不起來,嘴里還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還就還?!?/p>

      7

      每天晚上,屋里仍然是亮堂堂的。

      可在這亮堂里,阿爹不再削掃把、刻木盆、修農(nóng)具了,阿媽也不縫補衣物了,二舅婆更不愿意繡花了。

      大家都覺得這光亮扎眼起來。

      “收起來收起來?!卑⒌f。

      阿媽早就把油燈擦得锃亮了。

      聽到阿爹的話,她麻利地往油燈里添上桐油,點著燈芯。燈火閃了閃,亮了。二舅婆舒了口氣。

      栗燈收進屋角的大木箱里。

      唉,冬天屋子里黑得快。起風的日子,下雪的日子,從早到晚,屋子里都是昏昏暗暗的,點上油燈也不管用。這怎么繡花啊,別說分清米白和乳白的線了,那天二舅婆還把冰糖柑繡成了紅色。紅色的冰糖柑,哼!

      這樣的光線,只適合打瞌睡。

      從早到晚整天打瞌睡,多無聊??!

      阿爸叮叮當當敲敲打打的聲音沒有了,他也不愛講山里的事情了。從前,他一邊削木頭一邊說話,不知道說得多帶勁。阿媽倒還是一樣地忙活著,煮湯燒水做飯縫補衣裳。

      二舅婆把針線簍端出來又收進去,不干活覺得不自在,干活吧,怎么干啊,要是再繡出一個紅色的冰糖柑,還不被村里的姑娘們笑死,也不知道以前的冬天是怎么過的。

      她嘆一口氣,阿爸也嘆一口氣。他們看著阿媽,再嘆一口氣。

      阿媽理也不理他們。

      “借的東西要還,沒想好怎么還,就不能拿著用!”阿媽說。

      阿媽說得對,可日子好無聊啊。

      “人啊,不能閑,就跟繡花針似的,一閑就生銹。”二舅婆說。在那個冬天,她就給閑得生了銹,哦,不對,是閑得生了病。她茶不思飯不想的,連傍晚阿媽炒的臘肉飯她也提不起筷子來。

      阿爸說,二舅婆的圓圓臉都要瘦成錐子了。山里什么都講究個飽滿圓潤,尤其是女孩,臉蛋圓鼓鼓、紅潤潤的,才可愛嘛。

      他砰地打開木箱,從里面拿出栗燈。屋子里一下就柔和明亮起來了。

      “光怎么還我們不知道,但只要我們家有的,請你隨便取用。”阿爸對著栗燈說了一遍,又打開門,對著正被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的大山吼了一遍。

      “我覺得栗燈的光那時候閃了一下?!倍似鸥艺f。

      8

      日子一天天又舒坦起來。

      出不了門的天氣里,栗燈從早到晚地亮著。二舅婆拿出針線簍,繡山繡水,繡花繡瓜。阿爸也擺出他的鑿子錐子刀子,乒乒乓乓叮叮當當削他的木頭。

      最先發(fā)現(xiàn)變化的是阿媽。

      “南瓜少了兩個。”她說,“玉米好像也少了?!?/p>

      “怎么會少呢!”阿爸把屋里屋外翻了個遍,也沒找到老鼠洞,“肯定是你數(shù)錯了。”

      “沒錯。”阿媽肯定地說,“一共收了十六個南瓜,做南瓜饅頭吃掉一個,做南瓜粥吃掉一個,煎南瓜餅吃掉一個,蒸南瓜吃掉一個,還剩十二個,可你來數(shù)數(shù),怎么數(shù)都只有十個。”

      “收了十六個南瓜嗎?”阿爹撓撓頭。

      “十六,我清清楚楚記著呢,就跟丫頭繡在我衣襟上的南瓜花一樣多。”

      這就不會錯了。

      南瓜到哪里去了呢?

      不單南瓜少了,玉米少了,醋栗煮成的果醬有天也空了一瓶,還有葡萄泡的酒也少了一瓶,罐子里裝的蜂蜜也矮了一層。

      二舅婆的臉色卻越來越紅潤。

      那些陰沉沉的天氣中,屋子里滿滿都是葡萄、南瓜、醋栗、玉米、蜂蜜的香味。那些香香甜甜的味道把二舅婆的夢都熏得香甜可口。

      阿爸把屋子收拾了一遍。他不讓阿媽再找這些東西了。

      每次說到這里,二舅婆都會瞅著我問:“丫頭,知道那些南瓜、玉米到哪里去了嗎?”

      我當然知道。這個故事都聽過很多很多遍了!可我還是搖搖頭。我喜歡聽二舅婆講故事的結局。她會一把摟住我,在我耳邊說:“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我把答案告訴你?!?/p>

      我趕忙點頭。

      “阿爸說,那些南瓜、玉米、野果子里,藏著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光?!闭f這些話的時候,二舅婆的聲音會輕了又輕,就像是一陣小小的風在我耳邊吹動,“我們把光還上了。”

      “二舅婆,栗燈一直亮著嗎?”

      “亮著啊,我們把山野里最好的糧食、蔬果全收回來放在栗燈旁邊。它可真是個好寶貝,該亮的時候就亮,該熄的時候就熄。”

      “給我看看嘛!”

      “沒啦?!?/p>

      “怎么會沒了呢!”

      二舅婆嘆了口氣:“唉,可不是就沒了。”

      大年的夜晚,雪厚厚地蓋著山嶺。屋子里,栗燈亮著,火塘燒得旺旺的。二舅婆坐在栗燈下,阿媽在煮甜茶,阿爸拿火鉗翻烤糍粑。栗子在火堆里跳,埋在炭火下的紅薯也香了。果醬瓶子打開了,蜂蜜罐子打開了,屋子里暖烘烘的,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香甜味兒。果子、蜂蜜、花朵、樹葉……似乎整整一年山里好聞的香味兒都在這一刻冒出來了。

      “夠了夠了,還夠了?!蓖蝗?,在這滿屋子的香味里,二舅婆聽到老婆婆那熟悉的笑聲。

      “然后呢?”我著急地問。

      “沒了?!倍似耪f,“沒有然后了?!?/p>

      栗燈不見了。

      “這個故事誰也不能說,除非……”

      “除非栗燈不見了?!蔽艺f,“二舅婆二舅婆,為什么要等栗燈不見了才能說這個故事呢?”

      二舅婆抬眼看看四周,偏著頭湊得更近了。

      “告訴你,我聽到栗燈里傳出過老婆婆的笑聲……”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柔和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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