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惠子
季節(jié)之輪,如風旋轉(zhuǎn),眨眼間歷夏又逢秋,春華秋實,梨樹被壓彎了腰,一串串梨子垂到地上,煞是喜人。
這棵梨樹大我兩歲,是父母結(jié)婚時隨母親的嫁妝一同被帶來的——母親最愛吃梨。
據(jù)說這株梨樹初到咱家時,還是一棵小樹苗呢。拇指般粗,纖纖弱弱的。母親把它栽在了新屋后院。鄰居大伯說,“桃三杏四梨五”,梨樹生長五年才能結(jié)果。我三歲那年,正逢十月金秋,梨花紛飛不見,一枚枚圓潤飽滿令人垂涎的黃梨,掛上了枝頭。真準。
轉(zhuǎn)眼又過了五年,梨樹比我長得快多了,一下子高過了房檐。
早春二月,乍暖還寒,屋后湖泊如墨水一般沉靜。梨樹也尚未蘇醒,可枝頭的綠早已蓄勢待發(fā),陽春三月,梨枝爆綠,花兒在碎綠的掩映之下含羞待放,仿佛也喚醒了湖水,暖意漸濃,汩汩的波瀾顫動出春天的旋律。
仲夏之夜,伴著鄉(xiāng)間星星螢火,梨花便與月的銀輝賽跑,一下子躥上枝頭,快速占領領空。正是梨花盛開的時節(jié),花事空前,如浪如潮,洶涌澎湃,像是江上的一排雪浪。這時候,后院簡直成了一片錦繡天地。
南方七月的陽光清亮地傾瀉進來,為梨葉鍍上一種無以言表的綠意,在一簇簇白花中熠熠生輝。
不知是什么時候起,梨樹如仙童隨心所欲拋撒紙片兒,洋洋灑灑下了一場花雨,一枚枚青梨在枝間“脫穎而出”,小小的,圓圓的,煞是可愛。
當南遷的候鳥排成“人”字從天空劃過,深秋時節(jié)來臨,時光慵懶而喜悅。這時,梨子也成熟了,秋風吹來,宛如千百銅鈴搖曳。
秋收冬藏,母親總會將梨樹陽面的果實摘下分給鄰里,她說,陽面的果子熟得早,色也好看,口味更佳。待到秋末,她才把陰面的梨摘下供自家食用。
我家的梨?zhèn)€大,體圓,果肉嫩而細膩,汁多而且味甜。
母親告訴我,在我六歲那年冬天,我發(fā)了一場高燒,咳嗽不止,沒有胃口,茶不思飯不想,也不肯吃藥。她知我愛吃甜食,便把梨子洗凈,切塊,去掉中間的核,煮了水一勺勺喂我,我的咳嗽也慢慢痊愈。由此,我落下了愛吃梨的“病根”。
當年我們舉家從鄉(xiāng)下搬到城里,父母在城中買了一套房,回家的時候少了。但母親就算再忙,也會擠出時間,隔三岔五地回去照料那棵梨樹,給它澆水、施肥、剪枝,像呵護自己的親生孩子,就算再累,她也樂在其中。
十一小長假,我們仨回老家除塵。門檐上、窗臺上,都因許久未清掃而覆上了灰,而院中那棵梨樹,久經(jīng)歲月卻仍生機勃勃,盎然挺立。母親見了,滿臉笑顏。
如今,母親與她的梨樹攜手走過了十七個年頭,風霜雖烈,時光雖猛,卻沖不垮母親對梨樹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