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百城
1
我去找賀霄時,特意避開了許辭澗。
因為不用想也知道,如果許辭澗在,他一定會皺著眉頭攔著我說算了,讓我別為點兒小事傷和氣。可我一來不愿意看他皺眉頭,二來下定了決心要出這口惡氣。
賀霄看著我懷里的籃球,驚得筆都掉了:“你吃錯藥了?跟我?比籃球?”
這聲驚呼吸引來不少好事的同學(xué),我深吸一口氣,抬眼看他:“對,我們比一場,在座的都是評委。如果我贏了,你就去向許辭澗道歉;如果你贏了,隨你怎么辦?!?/p>
話音一落,教室里傳出壓低的噓聲。
我當(dāng)然知道跟校隊的扛把子打球沒什么勝算,但我仍然要打。
賀霄微怔,語氣頓時變得很微妙:“喲,原來是為許辭澗來的啊?”
“對,為他?!蔽倚π?,只想速戰(zhàn)速決,“賀霄,廢話那么多,你是不敢跟我賭吧?”
“誰說我不敢?賭,當(dāng)然賭!”果不其然,一句話他就炸了毛,“既然送上門來,那我也不客氣了,要是你輸了,幫我掃一個月地,到時候可別說我欺負(fù)女生!”
“沒問題!”
大概是我答應(yīng)得太爽快,賀霄一點兒也沒多想,換好衣服,呼朋引伴地就朝籃球場去了。
……最后是鼻青臉腫地回來的。
因為這場籃球賽里,他打的是球,我打的是他。
我不會打籃球,卻也一點兒情面都不想留,招招都往對方腦袋上招呼。開場還沒十分鐘,這場兩個人的比賽就發(fā)展成了兩個人的斗毆,我被老師拎小雞似的拎去教務(wù)處時還在路上驕傲地想,賀霄掛彩比我多,不管輸贏,我都是個當(dāng)之無愧的女戰(zhàn)士。
教導(dǎo)主任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故作嚴(yán)肅地道:“宋恬同學(xué),你知錯嗎?”
我趕緊收起驕傲的笑臉:“知錯知錯?!?/p>
“錯哪兒了?”
我誠實地道:“賀霄反擊時我躲得太慢了,本來可以閃開的,結(jié)果沒閃開……”
“胡鬧!”他怒不可遏地拍桌子,“你一個女生,跟男生在學(xué)校里公然打架鬧事!像什么話!”
我被他吼得腦子一抽,半天沒回過神。可我打贏了啊,一米八幾的賀霄打架都打不過我一個小姑娘,他不是更丟人也更不像話嗎?
這話還沒說出口,許辭澗就敲敲門,進(jìn)來了。
十七八歲的少年像陣風(fēng),一舉一動都能安撫人心。我后來常常想,大概因為他一進(jìn)來看見的就是我被吼蒙了、囁嚅著說不出話的樣子,所以才會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把我擋在身后。
然后恭恭敬敬地,朝主任鞠躬:“老師,如果有處分,請您罰我吧。宋恬是因為我才去找賀霄斗氣的,她跟賀霄畢竟是親戚,自家人跟自家人鬧著玩,算不上逞兇斗狠?!?/p>
2
誠如許辭澗所說,我去找賀霄打架,起因是他。
賀霄是我一個同歲的遠(yuǎn)房小哥,家里富足,叔叔愛做慈善,勻了不少錢去資助貧困生??蓩饗鹄斫獠涣诉@種行為,所以在發(fā)現(xiàn)賀霄的同班同學(xué)許辭澗竟然正是被資助的對象之一后,常常在家里絮叨些沒根據(jù)的壞話。
那也罷了,可賀霄嘴上沒有把門,竟然蠢到將那些空穴來風(fēng)的話帶進(jìn)學(xué)校,甚至在自己的年級第一被許辭澗搶走后誣陷他作弊——我才不管許辭澗能不能忍,反正我不能忍。
許辭澗聽我說完,眉梢微微挑起來:“就因為這個?”
“不然呢!”
“你知不知道萬一被記過的話,獎學(xué)金和保送名額就全都沒了?”他失笑,“為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未免太——”
我一下急了:“可我只是想給賀霄個教訓(xùn),這個辦法最簡單??!誰讓他一天到晚亂……”
“宋恬?!痹S辭澗突然打斷我,“你有藥嗎?臉上的傷如果處理不好,會破相的?!?/p>
我腦子一抽,脫口而出:“你只喜歡長得好看的女生?”
“我……”他眉梢微動,許久,有些苦惱地道,“不喜歡有女孩子因為我而受傷?!?/p>
他正色,轉(zhuǎn)過來看著我:“宋恬,以后不要再為我出頭了?!?/p>
1
這話聽得我很生氣。
明明是幫他,怎么會成了我強(qiáng)出頭?
壓著這樣的怒氣,我決定在消氣之前都不再見許辭澗。他連著來找了我三天,班長也連著幫我傳了三天話,日日都是毫無新意的“宋恬她說不想見你”,他聽了也沒什么別的反應(yīng),每天在門口站一會兒就走。
我卻覺得更郁悶,恨不得每天都揪著鐵線蕨盆栽的葉子問:“為什么不來跟我談?wù)劇薄盀槭裁床粊砀医忉尅薄?/p>
而在班長養(yǎng)的那盆鐵線蕨被我揪葉子揪禿之前,許辭澗通過班長的手,給我送來另一件東西。
是一小支被傳得很神的傷疤修復(fù)精華。
我突然有些愧疚。
正猶豫要不要追上去謝謝許辭澗,班長說:“宋恬,他還讓我跟你帶句話。”
“什么?”
“臉長在自己身上?!?/p>
“……”我決定還是不追上去了。
何況眼下大敵當(dāng)前,我還要對付賀霄——作為教導(dǎo)主任不追究的條件,我要替他掃一個月地,入秋之后他負(fù)責(zé)的區(qū)域總是積滿落葉,早晚需要各掃一次。
我早知道賀霄坐不住,卻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忘了疼,臉上被我撓出的疤還沒結(jié)痂,就等不及要呼朋引伴地來圍觀我掃地了。
男生們圍著我嘻嘻哈哈地嘲笑一圈,賀霄得意洋洋地問:“你以后還敢不敢小看我?”
我笑他:“把你臉上那些血道子治好了再來向我示威吧?!?/p>
“你——!”他短暫地怒了怒,迅速平靜下來,“不過你也挺可憐的,被許辭澗蒙在鼓里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還以為自己很聰明?!?/p>
我自顧自掃地,不理他。
他繼續(xù)道:“許辭澗作弊的事是真的,你別不信,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他考試時就坐在……”
我把掃帚一扔,開始擼袖子:“你再說一遍?”
說我傻也就算了,拿這種事毀別人名譽(yù),是不是太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