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章通過對景東傣族陶氏土司墓地出土金銀器的梳理,特別對其鑲嵌寶石的制作工藝進行了深入探討,認為該墓地出土數(shù)量如此之多的寶石,是因為陶氏土司憑借其掌握滇緬道景東段交通的優(yōu)勢,不僅參與寶石的貿(mào)易,還將大量寶石據(jù)為己有,并作為身份的象征物將其葬入自己的墓葬中,以此突顯在其統(tǒng)治的小王國內(nèi)其“王”的身份和地位。
關鍵詞:陶氏土司;墓地;金銀器
景東明代傣族陶氏土司是明代云南六大傣族土知府之一,品級為正四品,為文職土司的最高一級,是傣族地區(qū)較早設立的土司政權之一。從1382年朝廷任命傣族土酋俄陶為景東知府,并賜國姓陶,至清咸豐七年(1857)最后一任土司陶珍,陶氏土司明清二朝世襲土知府職25代,共475年。作為我國第一次被完整確定和進行發(fā)掘的傣族土司墓地[1],雖然多次被盜,但是發(fā)掘出土的器物還是相對較為完整。特別是出土了數(shù)量眾多的金銀制品,獨具特色。本文擬對該墓地出土的金銀器進行初步的探討。
1 金銀器出土情況
迄今為止,已經(jīng)清理發(fā)掘并確認了6座陶氏土司及家族成員墓葬,墓坑均為長方形豎穴土坑磚室墓。6座墓葬出土金器情況如下:M1無金器出土;M2,隨葬有金面具、金匙勺、扣飾、金水碗、鑲寶石金酒壺、鑲寶石金八角盤、八角金杯等金器519件,其中梅花或菊花形扣飾數(shù)量最多,有360顆;M3,出土隨葬金面具、鑲寶石金耳墜、金飾品等62件;M4,出土金手鐲、盔鏡飾、盔頂飾各1件;M5,在墓室內(nèi)清理出土了金泡144顆、金鏈1件、金手鐲2件、鑲寶石金耳墜2件;M6,在墓室內(nèi)清理出土了金耳環(huán)2件、菊花形扣飾1件和金面具1件。這些墓由于多次被盜,實際墓中隨葬的金器種類應該更為豐富,數(shù)量也應該更多。后期云南文物部門對這些金器進行整理,統(tǒng)計得出這5座共有金器755件[2]。6座墓中除M6外,其余5座墓均有銀器出土。M1出土銀匙1件;M2出土銀藥瓶、銀簪、小刀、筷盤、三絲筒、碟、盤、執(zhí)壺、套蓋瓶、提梁壺、盞等21件(套);M3出土長頸銀瓶、鳳冠、雙龍頭手鐲等179件;M4隨葬有銀泡、銀瓶、銀碟等4件銀器;M5出土銀器主要以小件飾品為主,有銀梅花形扣飾35顆、銀蓮花形飾21顆、銀菊花形飾2顆、銀泡25顆等。這些墓葬雖然多次被盜,但卻是目前云南已發(fā)現(xiàn)的明代墓葬中發(fā)現(xiàn)金銀器數(shù)量和種類最多的。出土的金銀器以小件為主,種類繁多,紋飾多樣,造型奇巧,獨具特色。大件如金水碗、金勺、筷、寶盒、杯、執(zhí)壺、八角盤、八角杯、帶耳杯、藥瓶、碟。像銀匙、藥瓶、套蓋瓶、三絲筒、碟、盤、執(zhí)壺、提梁壺、盞、帶蓋罐等生活用具都是經(jīng)過錘打出形狀,再用模壓的方法制作出精美如蓮花、梅花、菊花、祥云、云雷等象征吉祥如意的紋飾,同時在器物表面及底部模壓出“壽”“?!薄翱怠薄皩帯薄鞍病薄皹贰薄皯c”“吉”等象征吉祥的文字。其他器物如金扣飾、手鐲、鏈、冠頂飾、泡飾、耳墜、銀牌飾、蓮花飾、如意形飾、葵花形飾、雙龍頭手鐲、飛龍飾、鳳冠、泡飾、簪等(圖1)。絕大多數(shù)都是用模壓的方法制作出形狀,并用模壓的方法制作出精美如蓮花、梅花、菊花、牡丹、茶花、鴛鴦、繡球、祥云、云雷、孔雀等象征吉祥如意的紋飾,并在部分金銀器的紋飾中間鑲嵌精美的寶石。其他的還有據(jù)《景東傣族陶氏土司墓地》發(fā)掘報告記載:“1958年10月18日至19日,景東縣進行農(nóng)田基建時曾發(fā)現(xiàn)兩座嚴重毀壞的墓,其中一座出土有金子55件,有金燈、金碗、金葉子、金鐲等,重210克;銀碗、銀鐲等24件,重1300克。而另外一座墓沒有做詳細的摘錄,只摘記了挖出金210克,銀1300克?!盵3]
2 金銀器鑲嵌寶石的特點及相關問題探討
6座土司及親族成員墓中,M2、M3、M5和M6墓中出土的56件金銀器上鑲嵌有寶石,共124顆寶石。這些寶石為紅寶石1顆、藍寶石50顆、紅色尖晶石70顆、藍色尖晶石2顆及紅色琉璃1顆,共3大類5個品種。其中M2出土鑲嵌寶石金銀器31件,M3出土鑲嵌寶石金銀器22件,M5出土鑲嵌寶石金銀器2件,M6出土鑲嵌寶石金銀器1件[4]。這些金銀器上鑲嵌的寶石在顏色的選擇上偏重選擇紅色。在鑲嵌一顆或選擇單色時,多數(shù)使用紅色。這么多紅色寶石的發(fā)現(xiàn)應該是景東陶氏傣族土司尚紅審美習俗的表現(xiàn)(圖2)。
該墓地出土的金銀器底托絕大多數(shù)為直筒托,以長條金銀片圍攏成型,在連接處焊接成直筒,并嵌在底托上,再把底托與器物連接。在鑲嵌入寶石后,將口沿向中間擠壓鎖住鑲嵌物。這些鑲嵌寶石金銀器在底托處壓印單層花瓣、三層花瓣,并附加堆塑單線飾、單股繩紋飾、云頭飾、雙股繩索飾、環(huán)狀飾、U形花瓣飾、聯(lián)珠飾、聯(lián)鼓飾等(圖3),具有濃厚的地域性和一定的規(guī)律性[5]。
據(jù)相關學者的研究,并結合明代一些私人筆記來看,這批寶石應該產(chǎn)自緊鄰的東南亞地區(qū)[6]。滇緬道為始于漢代的“蜀身毒道”,雖然經(jīng)歷代更迭,但一直作為中國與東南亞的重要陸路商貿(mào)通道。元代云南始設行省,國家出于政治和軍事的雙重需要,滇緬道得到很好的修繕和維護,沿途設置的驛站也比前朝更為完備[7]。道路的暢通極大地便利了明代中緬兩國的陸路商貿(mào)往來。緬甸北部盛產(chǎn)各種玉石和寶石。在明代的各種歷史文獻中將玉石礦和寶石礦稱為“寶井”。據(jù)(明)謝肇淛《滇略》卷三《產(chǎn)略》載:“猛密,在騰越南千余里。其地產(chǎn)寶井、金礦估客云集?!盵8](明)李栻《歷代小史》卷四八錄《病逸漫記》載:“云南木邦宣慰司、龍川宣撫司俱有寶井出寶石……安南之北、云南之南,八百里車里老撾木邦一帶?!盵9](清)檀萃《滇海虞衡志》載:“寶石……出于猛密土司之寶井……元時謂之凸凹石,以紅刺為上品,重一錢二兩,值鈔十四萬錠。用嵌帽頂,累朝寶重?!蓖瑫r又認為“……皆寶石之類,出于猛密土司中,五色俱有,以深紅透水為最,紫、黃、綠間白色次之,白黑二色最下”[10]。墓葬中出土的這些寶石應該是從緬北進入云南的私人物品。景東是滇緬道的重鎮(zhèn),這些文獻中所提到的車里(今云南景洪)、木邦(今緬甸興威,撣邦東北部)、孟密(今緬甸木邦西部地區(qū))的“寶井”最為出名,位于景東的南部,且以紅寶石最為出名。同時,各種顏色的尖晶石也蘊藏非常豐富。由于明清時期緬北還處于中國中央實際管轄之下,人們很早就開始在緬甸開采各種玉石和寶石,并在中緬邊境進行交易。由于緬甸寶石的品質(zhì)極高,“明朝封建上層官宦對緬北所產(chǎn)各類寶石產(chǎn)生極大的興趣,不惜以重金求購。市場的需求和豐厚的利潤,使得緬北的寶石礦吸引了中國各地商客紛至沓來。他們在緬甸開采、收購寶玉石原石,將其運回國內(nèi)加工琢磨,制作成各式珠寶玉石飾品出售”[11]。陶氏土司憑借掌握滇緬道景東段的交通優(yōu)勢,不僅參與寶石的貿(mào)易,甚至還有寶石的走私活動。將大量精美的寶石據(jù)為己有,同時將金水碗、勺、筷、寶盒、杯、執(zhí)壺、八角盤、八角杯、帶耳杯、藥瓶、碟、銀匙、藥瓶、套蓋瓶、三絲筒、碟、盤、執(zhí)壺、提梁壺、盞、帶蓋罐等葬入自己的墓葬中,讓其在死后依然和在世時一樣享受富貴榮華的生活。這就是該墓地中出土如此數(shù)量眾多且精美的金銀器以及部分金銀器鑲嵌寶石的原因所在。
3 與云南其他地區(qū)明代墓葬出土金銀器的比較研究
云南地處中國西南邊陲,自唐代至清初,由于受佛教的影響以及少數(shù)民族固有火葬習俗的廣泛影響,多實行火葬。只有少數(shù)漢族移民及漢化程度較深的少數(shù)民族上層及家族成員實行土葬。迄今為止,云南發(fā)現(xiàn)的明代墓葬并不多,出土金銀器的墓葬更是寥寥無幾,主要集中在祥云、大理、保山、呈貢等漢族人口密集的壩區(qū),墓主均為明代漢族流官。1963年在昆明的郊縣呈貢王家營清理沐英家族中沐詳夫婦合葬墓時,出土金發(fā)冠1件,鑲嵌紅寶石金花1件,鑲嵌白寶石耳飾1件,圈飾14件;銀花1件,帶飾片7件,鐲1件。沐崧夫婦合葬墓中,出土金冠頂1件,鑲嵌紅、綠、藍、白各色寶石的金發(fā)冠1件,鑲嵌紅寶石金花1件,鑲嵌紅寶石耳飾1件,鑲嵌紅寶石發(fā)簪2件,金鏈1件,金鐲2件和金戒指2件[12]。1965年10月在大理蒼山清理1座雙室雙穴合葬墓,僅出土了金箔冥錢19件和銀質(zhì)冥錢4件[13]。1980年昆明城郊虹山明墓出土金耳墜1件及銀簪1件[14]。1997年1月在云南祥云縣瓦窯村清理了“昭勇將軍范公”夫妻合葬墓,男主人墓出土銀質(zhì)鎏金線條冠,女主人墓出土葫蘆形金耳墜1對和鑲嵌紅寶石戒指1枚,墓主人范慎明洱海衛(wèi)世襲指揮僉事[15]。1999年永平小花橋明墓出土金簪2件、金戒指2件和金耳環(huán)1件,銀刀、鞘及金鏈子組合1套,銀盒1件,銀帶板22件及銀質(zhì)冥錢11件[16]。這幾個地方的明代漢族官員墓葬出土的金銀器多為小件器物,均為生活用具和裝飾品。排除這些墓葬中絕大數(shù)被盜或遭到后期認為嚴重破壞的因素,出土的金銀器數(shù)量遠沒有陶氏傣族土司墓地多,就連保存完整的明代云南最高統(tǒng)治者沐英家族成員沐崧之妻墓也只僅有7件金器。依據(jù)陶氏土司的品級是不可能隨葬如此高規(guī)格的金銀器,其已明顯僭越了明代禮制的約束。但因為傣族陶氏土司遠離中央王朝的統(tǒng)治核心區(qū),使其具有極大的獨立自主性。通過隨葬大量的金、銀、寶石等珍貴器物,以此突顯墓主人的身份和地位,顯示其和中央王朝帝王一樣的擁有奢華、富貴的生活[17],也以此突顯在其統(tǒng)治的小王國內(nèi)其“王”的身份和地位。
墓內(nèi)出土的精美的金銀器以及鑲嵌的寶石,為我們研究中緬之間的貿(mào)易,特別是民間貿(mào)易提供了很好考古學實證。同時通過對這些考古資料的分析,可以很好地彌補歷史文獻對云南明代金銀器制作、金銀礦開采、寶石開采及加工記載的不足,為研究古代西南邊疆土司統(tǒng)治區(qū)內(nèi)的政治、社會、經(jīng)濟和文教開辟了新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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