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樹葉落下來

張達明

傍晚，散步至城北的“夕陽紅公寓”，在門口稍作猶豫，走了進去。

十幾位老人圍坐成一圈，正聚精會神地聽一個年輕姑娘讀書。我好奇，就近了前去，站在老人外圍聽起來。

姑娘見我這不速之客，微笑著把書合上。我看了書名《一片葉子落下來——關于生命的故事》，是寫給孩子的繪本。

我不解地問姑娘：“這是孩子的書，你怎么讀給老人們聽呢？”

姑娘依然微笑：“這你就不懂了，老人們最喜歡聽的就是童話故事?！闭f完，又繼續(xù)讀起來。

聽聞此言，我倒要探個究竟，就坐在老人們中間，一起聽姑娘讀書。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公園里，長著幾百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樹上長滿了葉子，葉子在經(jīng)過春天和夏天的洗禮后，迎來了瑟瑟的秋天，在秋日陽光的照射下，樹葉一片片落了下來。有兩片即將落地的樹葉閑聊起來。一片樹葉叫弗雷迪，另一片樹葉叫丹尼爾。

弗雷迪問丹尼爾：“請你告訴我，我從哪里來？我又會去哪里？我為什么要活著？死是怎么回事？我們這里每片樹葉都會死嗎？”

丹尼爾回答：“是的，不僅我們都會死，世間的萬物也都會死。不管它是強大還是弱小，都不例外。雖然我們經(jīng)歷了風吹雨打和日曬月照，但都是過程，很快也即將死去，這是我們必須完成的任務。”

好久，弗雷迪沒有說話，然后憂心忡忡地告訴丹尼爾：“說實話，我非常害怕死。”

丹尼爾笑著對弗雷迪說：“你這樣的想法很正常。是的，對于未來和我們不了解的事，我也和你一樣充滿恐懼，這是自然且合乎常理的。但我還是要問你，在春天變成夏天時，你為什么不害怕？在夏天變成秋天時，你也沒有害怕，可為什么在我們即將從樹上飄落到地上時，你就會害怕了呢？難道就因為這是讓我們死去的季節(jié)嗎？”

弗雷迪坦然地回答丹尼爾：“確實如此，我真的很害怕這個死亡的季節(jié)?！?/p>

不等丹尼爾開導弗雷迪，弗雷迪又問丹尼爾：“既然我們從樹上落到地面上是要死去的，那為什么我們要生長在這個地方，而不能生長在一個永遠不死的地方呢？”

丹尼爾不緊不慢地回答弗雷迪：“難道你忘了，你曾經(jīng)享受過太陽和月亮，曾經(jīng)和那么多樹葉一起度過了快樂時光。在我們生長的那段時光里，我們曾把陰涼的影子投給老人和孩子，我們讓秋天變得五彩繽紛，老人和孩子們也因此知道了一年還有四個季節(jié)。你說，我們所做的這一切，意義還不夠深遠嗎？”

弗雷迪若有所思地對丹尼爾點點頭，欣慰地說：“哦，原來我們還做了那么多對老人和孩子有益的事情啊。我懂了，哪怕現(xiàn)在就讓我落到地面，我也死而無憾了?！?/p>

一陣微風吹來，弗雷迪向丹尼爾揮揮手，說了聲：“再見，丹尼爾，謝謝你剛才的話，我要先走了。”然后，便忽忽悠悠地飄落到了地上。

而丹尼爾在弗雷迪剛落到地面的一瞬間，也飄落了下來，伴著弗雷迪躺了下去。

故事讀完了，老人們一片寂靜，凝重的空氣幾乎讓人窒息。我依次看每個老人，他們個個眼里噙著淚水，有幾個老人甚至哽咽起來，我也受了感染，眼圈不由得紅了。但只不過幾秒鐘，老人們又都恢復了平靜并露出了笑容。老人們談論著剛才的故事，兩片樹葉的對話已消融在老人們的心底。

我對講故事的姑娘說：“謝謝你講了這樣一個好故事，它使我對生命有了最真切的認識和感受?！?/p>

姑娘甜甜一笑：“應該感謝這些可愛的老人們，是他們讓我們更加理解生命的真諦?！?/p>

【原載《山西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