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玄圭

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不看你也愛上你

2017年初，李敖被查出罹患腦瘤，醫(yī)生說他還能活3年，所以他相信自己還能活3年。

做完第一次化療手術(shù)，李敖語氣溫和地寫了一封公開信：“在這最后的時間里，想和我的家人、友人、仇人再見一面做個告別。因為是最后一面，所以我希望這次會面是真誠、坦白的。不僅有我們?nèi)绾蜗嘧R、如何相知，更要有我們?nèi)绾蜗鄲塾窒鄽?。?/p>

他卻沒有再活3年，2018年3月18日，李敖病逝于臺灣，享年83歲。短暫的相愛，永遠的相殺，說的就是李敖和前妻胡因夢。他們的故事并不復(fù)雜，才子愛佳人，美人戀英雄。1980年5月6日，45歲的李敖迎娶27歲的胡因夢。同年8月28日，他們在眾人的驚嘆聲中分道揚鑣。

狂傲如李敖者，愛得率性灑脫，光明正大，與胡因夢一別兩寬后，盡管依然在文章、節(jié)目中細說風流，但實際上，胡因夢之后，李敖只有一個女人，王小屯。

兩人的相識頗像電影畫面。1985年的某天，臺北市仁愛路某公車站牌前，19歲的護校女生王小屯正在等公交車。她長發(fā)披肩、身材高挑、雙腿修長，剛好路過的李敖不免多看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那漂亮姑娘手里捧的一本書，竟然是他編寫的。李敖跑上前，遞上了自己的名片。

“我談戀愛不想其他，唯一想的是對方迷不迷人?！睅滋熘螅畎降谝淮握郊s王小屯見面時說。王小屯則說：“我愛上某個人，從不考慮年齡差距。”

第二次見面，李敖奉上了一首情真意切的情詩：“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的時候心里跳，看過以后眼淚垂；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不看你也愛上你，忘了我是誰?！?/p>

他是一個相當強悍的人，也是一個會自己釘扣子的人

兩人談了整整8年的戀愛，李敖不提結(jié)婚，王小屯也不催。其間，王小屯從護校插班考幾所大學的中文系，每次李敖都陪著；王小屯念大學的時候，中國思想史老師一天到晚都在講李敖，但她不動聲色。

1992年，兩人宣布結(jié)婚。眾人皆驚，母親以死相挾，王小屯卻說：“我可以與李敖分手，但這輩子不會再結(jié)婚！”父母無奈繳械，27歲的王小屯嫁給57歲的李敖。

這場“父女戀”婚姻轟動臺灣。李敖的才華有目共睹，但也風流成性，很多人猜測，年輕天真的王小屯一定是被他騙了。王小屯眼中的李敖卻純粹又高大，她說：“李敖是一個相當強悍的人，遇到任何困難、打擊或是爭執(zhí)、官司，他的情緒都不會受任何影響。這樣的男人，我不嫁，有很多女人會爭著嫁。”

結(jié)婚后，王小屯辭去工作，成為李敖工作上不可或缺的助手和秘書。1992年8月3日，她生下兒子李戡。兒子還小時，她會天天做李敖愛吃的蛋糕、餅干，這讓他總在朋友面前炫耀。但自從1994年女兒李諶出生后，王小屯就完全變了。用李敖的話說就是：“她全然不管我了，把所有的時間、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兒子上幼兒園，王小屯每天接送他上學放學，中間時間照顧女兒，兒子回來后，她要陪他讀書、彈琴、做功課，王小屯成了李敖口中的“百分百媽媽和隱形妻子”。

但抱怨歸抱怨，看著兩個孩子被她養(yǎng)得健康、聰明又優(yōu)秀，年近六旬的李敖開始學著做家務(wù)，洗衣、做飯，還拖地。李敖被朋友擠兌娶了個大小姐，他說，家里本來就請了菲傭，而他自己年紀也不小了，不妨把掃地、拖地這些事當成健身運動。

外人看到或想象中的李敖，是大男子主義的突出代表。但王小屯說，李敖其實是那種連扣子掉了都會自己釘，一邊釘扣子還會莫名其妙笑出聲來的居家男人，而這樣的他，也讓她著迷又放心。

很多人眼中的李敖風流成性，浪漫招數(shù)肯定也多得數(shù)不清。但在王小屯心中，李敖完全是一個生活單調(diào)、枯燥無味，甚至根本不懂情調(diào)的人。因為他每天的生活都規(guī)律又單調(diào)：吃飯、讀書、寫作和做學問，偶爾才跟朋友見面，但他從不喝酒。他連自己參加的電視節(jié)目也不看，應(yīng)酬也是能推就推。

有情可要戀愛，然后就去遠行

“因為我原來是那樣，所以你以為我永遠是那樣。”李敖曾說過的這句話，在王小屯看來，卻別有一番深意。因為即便世人如何評判甚至擠兌李敖，但是她一直相信，深愛也見證了他的不一樣。

李敖有什么不一樣？王小屯說：“勤奮、上進，永遠都嫌時間不夠用，他比任何男人都懂得珍惜時間?！倍?，李敖也并不是外界想象的那種暴脾氣，在家里，他平均四五個月才發(fā)一次脾氣。“他發(fā)起脾氣來非常不可理喻，一點就著，那我就裝作聽不見看不到。他鬧一鬧，也很快就好了?！弊约喊l(fā)脾氣，王小屯不火上澆油，而且平靜安樂，這一點讓李敖驚訝，也讓他喜歡。

“那么，在你之前有那么多風流史的李敖，這些年來有沒有做出什么讓你難過的事呢？”2009年，首次接受媒體采訪的王小屯回答：“李敖就只有我一個，沒有別人。因為我跟他說過：‘如果你有了別人，我會二話不說，馬上走人！’”

李敖一生打過數(shù)場官司，得罪的人不計其數(shù)，為了防止仇人報復(fù)妻子，他從不讓王小屯公開露面，也不準媒體報道她。孩子們上學、放學，他也細致入微地安排人接送。由于他的精心呵護，王小屯及孩子們一直安然無恙。2002年7月，李敖在新書《我這放蕩的67年——李敖自傳》一書中寫道：“結(jié)婚后，小屯給了我一個穩(wěn)固的后方，使我的心備感溫暖……”這個在外面總受到冷落、打擊與譏諷的男人，比誰都深知來自家的相信與等候，所以他說到做到，余生只守候王小屯一個人。

因為怕她“走人”，自王小屯之后，李敖?jīng)]有別的女人。而因為兒女漸漸長大，她也信守當年“你老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絕不棄你而去”的承諾，在生活和工作上，把李敖照顧得無微不至。

所以一去紅塵30年，李敖竟然能刮世人之目，一直只有一個王小屯。曾有人問王小屯，為何會一直守在李敖身邊。她說：“因為我不以外貌和年齡取人，我習慣多去欣賞別人的內(nèi)在?！庇谕跣⊥投?，才華橫溢、愛憎有別的李敖，有著讓她一輩子都欣賞不完的豐盛內(nèi)在。即便他比她大30歲，即便2018年3月，83歲的他永遠離她而去，她當初的選擇和余生的守候，都不會改變。

因為王小屯永遠記得，1985年夏天的某個午后，李敖托人帶給她的第一封情書，他說：“花開可要欣賞/然后就去遠行/惟有不等花謝/才能記得花紅/有酒可要滿飲/然后就去遠行/惟有不等大醉/才能覺得微醒/有情可要戀愛/然后就去遠行/惟有戀得短暫/才能愛得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