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我仍能記得當我發(fā)現(xiàn)街邊沒有那家咖啡店時的震驚、慚愧,以及我忽略多年母親夏天的汗、冬天微紅的鼻尖和她努力平復(fù)的喘息。
我自幼習畫,在大學深處的一間畫室留下了我十年的成長印記。變了的,是這十年里我的畫風,從雜亂的線條到對事物精心的刻畫,從五彩斑斕、毫無章法的色塊變成了令人賞心悅目的圖畫。然而,不論我的年齡如何增長,不論季節(jié)如何變化,每個周天不變的,是母親的陪伴。
“媽,我進去了?!边@是一路無言后我的話語,也是我進門前的最后一句。進到畫室,我忽略了門口母親充滿愛意的眼神。我難以想象畫室的門洞竟然有那么高,高到母親不顧她常有的端莊形象,拼命地踮著腳,費力地將臉貼在門上,手扶住起皮盡褪的門框,艱難地轉(zhuǎn)動身軀尋找著她最愛的孩子,十年如一日。
終于,她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她在畫什么呢?”她好奇為什么女兒總喜歡聽著自己的音樂,畫自己的畫。她突然有點傷心,因為知道女兒的畫里可能不會有母親的身影。但她也很迷茫,來的時候,她告訴女兒不用擔心,街的另一邊有間咖啡店可以休息幾個小時,到時間再來接女兒。
但是,十年了,她從哪里去找一家本不存在的咖啡店呢?
我難以想象,冬日的她沿著學校破舊的圍墻越走越遠,越走越冷。這或許就像她的人生,走著走著就累了,多希望女兒能扶著她,一起走下去。終于,她走不動了,打了計程車直奔女兒畫室樓下,在車上掩蓋起她所有的憂慮,拍著凍僵的手,讓它們不再那么冰冷,免得讓女兒擔心……我每次見她,她都有一張那么充滿活力的笑臉,這背后是我描述不出的辛酸,而我忽略的,是深深的母愛。
直到半年前,有一次母親加班,我同畫室的老師告別后,就一人走過了以往我與她一同經(jīng)過的那條“求學路”。然而我卻發(fā)現(xiàn),街的對面只有一個報刊亭,沒有咖啡店。我仍記得賣報紙的叔叔說:“這兒從來就沒有飯館,更甭提什么咖啡館?!蔽覠o法形容當時我對母親的愧意,無法原諒我自私地從她身上索取的一切。一直以來,我都忽略了她愈加沉重的步伐和不再精致的面容,忽略了她抬頭時與我相視一笑的期待……
但母親不知道,那天那個低頭作畫的女孩,作品名就叫《母親》。
我忽略了母愛的細節(jié),忽略了媽媽付出的艱辛,但此后我不會再忽略彼此心中足以驅(qū)寒的溫暖和心間鼓勵對方走下去的脈動。
抬首,街邊是母愛的“咖啡店”,店里的燈溫暖明亮,難以忽略。
【評點】
一、感情真摯,體會細膩?!拔摇弊哌M畫室端坐,母親手扶門框艱難找尋;“我”在畫室靜靜作畫,母親在冬夜越走越冷……這些細致的刻畫,巧妙的穿插,寫出了獨特的生活體驗和真摯的情感。母愛深深,讀來令人動容。
二、行文有致,巧妙升華。文章先用典型細節(jié)敘述母親陪“我”十年作畫的辛酸,再用想象加以留白,然后巧妙交代,揭開母親善意的“謊言”。一間咖啡店,一生母女情。文末寫這間本不存在的母愛“咖啡店”,既巧妙點題,又升華了主旨,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