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曉娜
河南大學大學外語教學部
社會發(fā)展日新月異,電影拍攝技術也不斷成熟與完善,減法電影便在眾多風格的電影中標新立異,越來越多的批評與理論家對減法電影本身及其要素進行思考,減法電影的思想不斷被系統(tǒng)化,減法的理念也不斷地為眾多導演所用?;诖?,本文擬對減法理念進行探討,從減法的理念、敘事的藝術特征、電影詩的本性和電影運動出發(fā),通過對典型作品的分析,對減法電影進行一番審美考量。
“減法”即通過電影本身的手段對電影敘事要素的篩選、提取、削減和整合,不同程度的削減其他元素對電影本身的影響,利用簡約的事物構建龐大的影像世界,從而產生簡約卻震撼人心的藝術效果。
減法電影首先是減人、減物和減情節(jié)。外國減法電影成就最高的,當屬阿基·考里斯馬基指導的電影。電影本身是一種綜合的藝術形式,具有復雜的特質,他卻通常會用快鏡頭表現(xiàn)人物的生活處境,影像是簡化的,留給觀眾極多的空白思考空間。運用鏡頭敘事時通常會把無關緊要的意象抑或者情節(jié)均刪減掉,絕不拖沓。鏡頭語言雖少卻不出現(xiàn)斷層,這也是他電影過人之處,故事節(jié)奏明快卻不丟三落四,敘述完整卻不冗長。與此同時,考里斯馬基也對顏色進行了刪減,在他的電影中只有簡單的幾種顏色,給人一種沉郁之感。這與他電影主要表現(xiàn)芬蘭窮苦人民的生活境況是分不開的。顏色的刪減不僅使得觀眾在觀影時深刻地感受到底層人民的無奈與壓抑,并且為導演加入深層次的思想做了鋪墊。加之,減法電影本身的留白,更加讓阿基的電影耐人尋味。在我國亦有減法理念的運用大師,他便是王全安。王全安指導《白鹿原》時便將原著中的主要人物壓縮為7個。例如,原著中本有通宵五行、預知未來的朱先生,該角色實則已經脫離實際,不符合辯證唯物主義理論,所以導演便將該角色刪減掉。這便意味著對神秘主義的徹底放棄,不僅避免了電影在政治上的風險,也傳揚了事實真理。這便是減法電影中對人、事和物的刪減的意義所在[1]。
減法電影其次減音效,音效包括人聲和背景音樂。一部電影的制作可能會用到多達上千道音軌。在制作電影時,為避免聲音疊加過多而影響影片整體效果,制作人會有取舍的減少一些音軌。此外,人耳只對一些特定的聲音敏感度較高,而對于辨識度不高的聲音,人耳對其辨識率會大大降低。加之,人的情緒會受到外界環(huán)境的干擾,在觀影之時更是如此,觀眾的情緒也會跟著電影變化,而聲音在烘托氛圍時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對一些聲音進行刪減就顯得格外必要。運用好減法將會為一部好的電影錦上添花。此外,減法原則還能調節(jié)電影的節(jié)奏,這就如同交響樂中的休止符一般,為高潮的來臨做鋪墊,達到“無聲勝有聲”的效果。并且,無聲會令人感到壓抑與窒息,使人處于慌亂的心理狀態(tài)。這正如《2001:太空漫游》中,故事背景設定在太空,導演便用無聲來控制電影的節(jié)奏和表現(xiàn)真空的場面,這么做不但契合電影故事背景而且讓觀眾感受到了真空狀態(tài)帶來的壓抑感[2]。
減法電影在削減要素的同時會用一些直覺性的事物來充實電影。意大利文藝批評家貝奈戴托·克羅齊曾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見到一個事物,心中只領會那事物的形象或意象,不假思索,不生分別,不審意義,不立名言……叫做直覺?!?/p>
減法電影正是利用直觀的、直接接受感覺的事物抑或者隱喻來代替被剪掉的情節(jié)和人物。正如《白鹿原》中將晚清時期農村的鄉(xiāng)約變成了權力的可視符號,用一官職就將以儒家理念為中心法則的治理理念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此外,電影還將各種象征事物變成了隱喻,提供了視覺上的直觀感受。將不可見的變成具體可觸的事物,這就減少了筆墨,使電影變得精煉。該部作品中舞臺化呈式更顯露出直覺性特征,導演將許多場景變成了小舞臺,攝像機只是為觀眾提供客觀的全覽式鏡頭的服務工具,只有少數(shù)鏡頭主觀地用來渲染氣氛。這種全覽式鏡頭使得觀眾仿佛置身于歷史的大舞臺前,以客觀的角度,直觀地品鑒晚清時白姓和鹿姓兩大家族祖孫三代的恩怨紛爭。為了還原文學著作,很多電影會屈服于故事,這便為電影的制作戴上了枷鎖,使得電影敘述無力,導致電影無法展現(xiàn)文學作品的精髓。但是減法電影利用它獨特的直覺性特征很好地彌補了人物和事件因減法而面臨支離破碎的處境。
減法電影的直覺性特征還建立在順應時間的敘述之上。減法電影制作伊始便將人物和情節(jié)減去一部分,即使加上直觀可感的事物,電影也難免看起來有些艱澀。為了讓觀眾最大程度上理解電影,這時導演便會按照時間順序來敘事,而按照時間敘事是最容易讓觀眾理解的方式。更重要的是,由于減法的運用,電影中的留白給觀眾巨大的想象空間,使得電影耐人尋味。這便是減法電影的魅力所在。
實性、混然性與原創(chuàng)性這三大特性構成了減法電影詩的本性[3]。實性便是形象的直觀可觸性,以物的方式存在。正如前文提到的減法電影直覺性特征,這就很好地表現(xiàn)了實性。實性即可感,并非一種思想或者情感而是一種可感事物。混然性即畫面的多向度伸展,場面區(qū)域的多中心劃分。這點所引起的就是事物意義上的多義。姜文在指導電影《讓子彈飛》時便運用這點。運用象征符號將現(xiàn)實事物夸張化,電影中的帽子不在是帽子而是象征著權力,因為古時的官員的帽子都是如此。在混然性思想的指導下,鋪陳直述顯得乏然無味而運用象征符號則會使得電影更加有韻味。
混然性也使得矛盾對立的事物放到一起顯得和諧融洽。姜文運用黑色幽默以喜劇表演形式表現(xiàn)悲劇的實質內容。減法電影大師考里斯馬基也是如此,他將勞苦大眾的痛苦以含蓄的留白手法展現(xiàn)出來,引發(fā)觀眾思考。雖然考里斯馬基的鏡頭里總是充斥者喜劇,但是那也只是為表現(xiàn)悲劇實質做的襯托。他的電影結局總是大團圓,富有喜劇色彩,這不但迎合了觀眾的觀影心理,也為闡釋作品核心精神留出更多的空間。相較于傳統(tǒng)喜劇電影,減法電影中的電影并沒有刻意渲染而是自然情感的深切流露,不帶修飾與過多說辭,這就是減法運用的意義之一。此外,電影帶了視覺感受在發(fā)揮混然性上起到了其他感受無法替代的作用。因為視覺可以引起人們聯(lián)想到多元化的影像,又可以多種空間向度上表現(xiàn)多義的影像畫面。
原創(chuàng)性即電影有主觀與客觀的雙重特性。影片在表現(xiàn)畫面物質感的同時也承載著原著作者的思想感情以及導演對原著的理解,更展現(xiàn)出人類豐富多彩的想象力。電影中的視覺元素承擔著表現(xiàn)藝術的重要使命,即使是默片也同樣可以傳達藝術與哲學。減法電影中的幽默也由于原創(chuàng)性,導演運用與大腦期望相違反的事物,略帶夸張與違反常理的表現(xiàn)手法。如《讓子彈飛》中,師爺?shù)纳眢w被炸成兩半,下半身被炸到了樹上。這其中既包括客觀事實,又包括導演的主觀想象,這與上文提及的混然性十分的相似的。二者的區(qū)別就在于,混然性帶來的質感化影像是不可被復制的而原創(chuàng)性則可展現(xiàn)出恢弘的想象力[4]。
阿蘭·巴迪歐認為整體運動、局部運動和不純運動構成了電影的運動方式[5]。在減法電影中,這幾種運動的方式被顯露無遺。巴迪歐曾提出許多有關電影的命題和概念,其中一條指出電影是一種拜訪,而導演在其中扮演藝術家的角色,負責創(chuàng)造主題經過的可能性,并對影片內部出現(xiàn)的事物進行有意的排序。在此概念之上,巴迪歐將電影的運動方式分為整體運動、局部運動和不純運動。整體運動是指電影運動作為紐帶將一次經過或者拜訪與主題有機結合在一起。主題在這其中只能是一種經過。局部運動則指運動以多種方法對原有影像進行刪減。這部分的主題可以是與其他電影元素不同的主題。不純運動則指運動自身帶有減法,負責讓藝術從原有的運動方向中解脫出來,更進一步地講,電影擺脫不了藝術,只能與藝術進行結合展現(xiàn),在與藝術進行結合時要運用減法,使二者完全契合。如《魂斷威尼斯》中電影鏡頭與背景音樂和威尼斯的藝術建筑就是多種藝術與電影的一種結合[6]。
這三種運動卻無法孤立存在,巴迪歐認為三者之間存在一種名為“結”的聯(lián)系,而這種聯(lián)系的作用便是主題對可感物的拜訪,起到加深主題復雜性和混然性的作用。正如《肖申克的救贖》中展現(xiàn)的,我們可以假定該電影的主題是自由與希望,那么越獄這場戲便是主題對影片的拜訪,槍殺湯米的戲份表現(xiàn)的是20世紀40年代美國腐朽的監(jiān)獄管理體制,這部分便是局部運動。這部電影中的不純運動則是背景音樂和詩韻的對話,這部分在其他主題間游走。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電影就是由三種運動創(chuàng)造的主題,多種運動創(chuàng)造出“結”聯(lián)系各個主題而誕生的。減法的使用便是電影運動產生的基礎之一,“結”則是另一基礎。減法電影就更依賴這兩大基礎。
綜上所述,減法電影的大致體系便可窺見一斑。電影是藝術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減法則是這種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一有力工具。減法電影通過聯(lián)系各種破碎的片段來展現(xiàn)哲理。它具有詩的本性,實性、混然性和原創(chuàng)性蘊藏其中。三種電影運動揭示的哲理更具韻味。減法電影中蘊藏的零度幽默和荒誕不稽更值得人們去思考影片的核心內容,視覺性的沖擊更是帶給觀眾心靈上的震撼。這便是減法電影經久不衰的原因。關于減法電影還有待進一步的思考,希望日后有人會站在更高的視點去審視減法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