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心玉

在世界的音樂劇市場中，澳大利亞偏安一隅，雖沒有倫敦西區(qū)、紐約百老匯一樣繁忙的劇院區(qū)，但也憑借著南半球的地理位置和移民文化，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發(fā)展著戲劇產(chǎn)業(yè)。每年，在澳大利亞的幾個主要城市，都會有大型商業(yè)制作的音樂劇上演，這些劇目無一不是由當?shù)貛讉€主要的制作公司，譬如戈登福斯特公司（Gordon Frost Organisation）、邁克卡塞爾公司（Micheal cassel Group），或者澳大利亞歌劇院制作的。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中型制作、小型制作音樂劇散落在市區(qū)和近郊上演。

這部《洛基恐怖秀》并沒有像很多人預想的那樣以小劇場的形式重回澳大利亞，而是由戈登福斯特公司購買制作版權，以大制作的形式開始了全澳大利亞巡演，更邀請到了2014年《洛基恐怖秀》的40周年巡演版中，福特博士的扮演者克雷格·麥克拉克倫、洛基的扮演者布萊登·歐文回歸重新飾演這些經(jīng)典角色。在消息宣布之初，原卡司的回歸以及原著作者理查德·奧布里恩將加盟珀斯站演出的新聞，讓很多音樂劇愛好者和Cult電影①愛好者都非常激動，然而沒有人能夠預料到，在接下來的半年演出中，由這部制作衍生出一個震動澳大利亞音樂劇圈的新聞。

《洛基恐怖秀》的第一站在阿德萊德開啟。阿德萊德作為世界上第二大邊緣藝術節(jié)（Fringe Festival）——阿德萊德邊緣藝術節(jié)（Adelaide Fringe）的誕生地，素來便有著推崇小眾文化的藝術氛圍。雖然這個南澳城市的面積并不大（15平方公里），不到墨爾本的一半，但是這里散落著許多小型表演場地和專業(yè)劇場。《洛基恐怖秀》就在其中一個剛翻新不久的劇場——阿德萊德慶典中心（Adelaide Festival Centre）上演。

或許沒有哪一部音樂劇開演時，觀眾的服裝比臺上的演員還要矚目?！堵寤植佬恪返那皬d仿佛一個小型的漫展現(xiàn)場，許多粉絲裝扮成劇中角色的樣子，穿著不同場景的服裝，享受著只有電影粉絲《自己人》才能夠感受到的觀劇氣氛。大致數(shù)一下，觀眾席上出現(xiàn)的裝扮角色也可以演一整部的劇了?！堵寤植佬恪返闹鬓k方也很懂這部劇的不同之處，因此場外的布置，不是像其他劇那樣放置著紅毯和拍攝墻，而是把劇中的一個大型道具——床，1：1地制作了拍照點，供觀眾拍攝屬于自己和演員等身像的《床照》。

這一版的制作大方向上依然向電影版靠攏，角色的服裝設計和性格設定都讓粉絲可以很快代入到電影的場景中。為了喚醒原版愛好者的情懷，這版制作沿用了舞臺設計的膠片元素，讓電影的黑格膠片懸掛在舞臺上方，還設計了許多黑色的軌道，讓舞臺的場景仿如一幀幀的膠片畫面。在劇的開始，男女主角布拉德（Brad）和珍妮特（Janet）還沒有進入詭異的叢林城堡異次元空間時，舞臺的布景皆由紙板搭建，整體的舞臺非常像幼兒園匯報演出的童話效果。但是當管家打開門，進入到真正的故事發(fā)生地時，布景就變成了浪漫寫實風格，在燈光的配合下，烘托出古堡充滿著糜爛的華美感。

記得在韓國首爾看《洛基恐怖秀》的時候，韓國人在觀眾進場時就會發(fā)放報紙和簡單的劇目手冊，以戲謔的口吻講述這部劇的前世今生。這張報紙也是劇中的一個重要的道具：劇中一場下雨的戲中，男女主角把報紙頂在頭上擋雨，慢慢走向古堡的方位——為了配合劇中的氣氛，首爾場此時會有穿著黑衣的影子扮演者（也就是其他戲中的群舞），在觀眾席中灑水，這時觀眾們就可以用上那張開場前發(fā)的報紙?；蛟S因為《洛基恐怖秀》在韓國不如在歐美有如此高的知名度，對于韓國觀眾來說，《洛基》代表的《Cult電影》并沒有成為一個現(xiàn)象級文化，因此在韓國，主創(chuàng)也在普及這方面的文化上做了很多努力。在開場前的暖場事件中，影子扮演者也走到觀眾席中，教授大家跳劇里的經(jīng)典舞蹈《扭轉時間》（Time Wrap）。在現(xiàn)場可以看到有許多觀眾是已經(jīng)熟悉這部劇的，當劇情演到《扭轉時間》這首歌的時候，演員和熟悉該劇的觀眾一起起舞，很容易就將對劇場還略顯陌生的觀眾帶入到氣氛中。記得韓國的這版制作規(guī)模并不大，劇場大概只有300至400人的容量，但是劇場內的濃郁氛圍令人印象深刻。

相比之下，澳大利亞這一版華麗有余，但是現(xiàn)場的氣氛稍遜一籌。澳大利亞的劇場觀眾平均年齡在40歲以上，不管是充滿諷刺的新劇《摩門經(jīng)》還是像《洛基恐怖秀》這樣挑戰(zhàn)正常社會觀念的制作，劇場內的觀眾依然是以中年人為主。所以到了《扭轉時間》這首歌的時候，我本以為會有觀眾起身，但是現(xiàn)場的氣氛無比傳統(tǒng)，依然是演員在舞臺上唱跳，觀眾在臺下鼓掌，和一般受歡迎的劇并無二致。到了珀斯場，由于原作者理查德·奧布里恩的加盟，掌聲更加熱烈，但依然如傳統(tǒng)劇場一般，到了返場謝幕曲的時候，觀眾才站起身和演員一起舞蹈。

看過電影《壁花少年》的人，應該對劇中艾瑪·沃森、埃茲拉·米勒在午夜電影院和全場觀眾一起跳舞的戲份有印象。盛裝，或者說身著奇裝異服前往觀看《洛基恐怖秀》已經(jīng)成為一代年輕人的儀式。在這種文化氛圍下，用傳統(tǒng)的方式制作這部劇的復排，把《洛基恐怖秀》當作一般經(jīng)典劇目重制，似乎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就缺失了這部劇所引領的精神內涵。同理，百老匯今年上演的話劇《樂隊男孩》，如果僅僅是用華麗的布景和豪華的演員陣容重新制作，并沒將這部劇的精神內涵與當今的社會環(huán)境結合，復排的意義就蕩然無存了。

此外，這一輪的《洛基恐怖秀》也引發(fā)了澳大利亞劇場界的一次聲討，曾經(jīng)在2014版中飾演女主角的演員克里斯蒂·薇蘭·布朗（Christie Whelan Browne）以及其他幾位女演員提出，在演出期間飾演劇中絕對男主角福特博士的克雷格·麥克拉克倫借由劇中的劇情之便，對女演員動手動腳，更在女演員即將上場時，做出例如撩起演員裙子的事情，讓受害者當下手足無措又不能發(fā)火。等到演員們向公司方面投訴時，當時的公司只是壓下這件事，直到今年，隨著好萊塢引導的《Me Too運動》改變了演藝界的性騷擾輿論方向，演員們才敢再次發(fā)聲，將這件事情公之于眾?？死锼沟俦旧硪彩且晃环浅?yōu)秀的女演員，在大大小小的制作中都擔任過重要角色，2017年她憑借著《穆里埃的婚禮》一劇獲得了霍普曼獎的最佳女配角提名。她對媒體公開發(fā)聲后，很多演員也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力挺克里斯蒂的話題。

時隔四年，制作公司已經(jīng)不能像幾年前一樣希望息事寧人，而不得不面對憤怒的演藝界從業(yè)者和音樂劇愛好者。在新聞發(fā)布的當天下午，制作公司便宣布第二天晚上的演出撤下原本飾演福特博士的克雷格·麥克拉克倫，改由同組的亞當·倫尼（Adam Rennie）替補出演這一角色。可以想到，如果這個角色的演員沒有更換，劇場內將是怎樣一個噓聲不斷的景象。亞當·倫尼也隨后接替了珀斯場的演出，這并不是我所看過的最好的一位福特博士，但是在如此倉促的安排下，他的表現(xiàn)依然不負眾望。

在7月，《洛基恐怖秀》即將在墨爾本開演，福特博士的角色由澳大利亞演員托德·麥肯尼（Todd Mckenney）接棒出演。他曾在澳大利亞多部音樂劇中有出色的表現(xiàn)，包括《貓》《四十二街》《西區(qū)故事》《為你癡狂》和《澳洲男孩》，20世紀八九十年代幾乎所有的音樂劇大制作中都可以看到托德的身影。他在澳大利亞版的綜藝節(jié)目《與星共舞》中也有出色的表現(xiàn)，因而墨爾本的卡司也非常令人期待。

《洛基恐怖秀》在本輪演出宣布之時，曾是2018年最受矚目的制作之一：但是在開演后狀況頻發(fā)，也令人為這部劇的順利開展捏一把汗。在和一些幕后人員交流時，他們說克雷格的人品問題并不是一個秘密，然而制作方依然啟用了這位演員，只能說，當社會的觀念不斷更新時，制作方也應提高對演職人員人品的考察。在不遠的將來，對于劇場內不軌行為的懲戒只會越來越嚴苛，這對于演職人員也同樣是一個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