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青春的底色非黑即白,可我遇見了何蒔,像是擁抱了所有的夏天。
新浪微博/禧年xn
作者有話說:我最近在減肥,晚飯一概不吃。但是,舍友們一個個在晚上放學后提起武大郎燒餅、烤冷面、雞蛋灌餅……我內心羨慕嫉妒恨,只能在被窩里用淘寶看各種吃的,然后流著口水,一個都不買。哼!這是豬豬女孩最后的尊嚴!
01 你頭發(fā)沒梳好。
高考倒計時一百天。
你有什么遺憾嗎?我是說學習以外的遺憾,反正我有。
今天一大早,學校舉行了百日誓師大會,我們一個個握緊拳頭,跟著主席臺上的學生代表何蒔宣誓,烏泱泱的人群,眾口合一,頗有氣勢。
我們站的位置比較靠前,能清楚地看到何蒔的正臉,他白凈的臉上多了幾分硬朗的氣質,微微擰著眉,聲音鏗鏘有力,連那站姿都是標準的軍姿。
我左手邊的女生在花癡何蒔:“他應該是學校里最好看的男孩子了吧?”
右手邊的女生有些不屑:“什么叫應該,本來就是?!?/p>
她們喋喋不休,其中一個突然把話題引到了我的身上:“欸,陳細眉,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地笑兩聲。
然后,女生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打量我一番,捂住嘴巴咯咯地笑了出來。
何蒔下臺后,便是教導主任長達三十分鐘的發(fā)言。他出了名地嘮叨,我頓覺頭腦昏沉,像是無數(shù)只小蟲子給我來了場環(huán)繞立體音演唱會。
隊伍解散之后,我突然肚子疼,上了趟廁所后,操場上已經(jīng)沒幾個人了。
突然,有人叫住了我:“陳細眉?!?/p>
那熟悉的聲音讓我的心突突狂跳起來。半晌,我才慢吞吞地轉過身,用一種極別扭的聲音問:“干嗎?”
我的反應再正常不過——我和何蒔是曾經(jīng)形影不離的朋友,但是已經(jīng)接近兩年沒有說過話了。
他雙手抱胸,清瘦又優(yōu)雅,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楊,能將校服穿得那么好看的人就只有他一個了。而此刻,我的喉嚨仿佛風沙過境,火辣辣地疼,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須臾,他嘆了口氣,指了指我的后腦勺:“你頭發(fā)沒梳好?!?/p>
原來,只是這個原因。
我摸了摸,發(fā)現(xiàn)馬尾下面有一大縷頭發(fā)垂著,我也就想明白了那女生突兀的笑容。
沉寂了三秒,何蒔已經(jīng)走遠了。我的手指絞著衣角,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對著他大喊了一聲:“你……你什么時候來看奶奶?”
他身形一頓,風輕云淡地說:“最近可能不行,我有別的事情?!?/p>
“哦?!蔽叶寄苈牫鑫艺Z氣里的失落。
沒人知道,我提出這個請求用盡了全身力氣,然而,我丟盔棄甲,用坍塌掉的尊嚴換來的卻是他不留情面的拒絕。
風里鉛白的云朵低垂,樹木只有枝頭冒出了一點綠,我抬眸看了很久,不禁懷疑起我的計劃——與何蒔和好的計劃,究竟還能不能完成?
02 傳說中美男的誘惑?
奶奶的阿爾茨海默病越來越嚴重了,之前她總是問我:“小蒔什么時候來?”
我回答了無數(shù)次:“他不會來了?!?/p>
今天奶奶再次問起:“小蒔什么時候來?”
我笑瞇瞇地說:“他快來了?!?/p>
遇見何蒔是在我初三的寒假。天特別冷,一般人都愿意窩在家里,但我?guī)缀醺魝€兩三天,就會隨意地搭上一輛公交車,然后隨心地下車,像只無頭蒼蠅一樣,走遍城市的各個角落。
我這樣做,是因為奶奶得了阿爾茨海默病,雖然是初期,但她有時神志不清,經(jīng)常趁我不注意往外跑。有一次,她迷了路,我們全家用了整整兩天才把她找回來。我想趁假期把全城的路都走一遍,才能在意外發(fā)生時,第一時間將她找到。
可我先迷了路,就在這天,我遇到了何蒔。
他那時就是學校的大紅人了,我央求他帶我走出這條小巷,甚至掏出了學生卡證明身份,誰知他看到后,眉毛一挑,嘴角抽了抽:“你叫陳細眉?”
他特意咬重了后面兩個字,我立刻領會了他話里的意思。
風吹起了我的劉海,我那兩道粗粗的眉毛肯定就掩藏不住了,這么多年來,我聽過很多人說過這句話——你叫細眉,你的眉毛怎么那么粗?
我平時是不愿意和人計較的,可能因為在風中站久了,又冷又煩又凌亂,才會口不擇言道:“老婆餅里沒有老婆,魚香肉絲里沒有魚,雷鋒塔里沒有雷鋒……還有你,何蒔,難道你和誰都合適?”
他扯扯嘴角,臉色特別難看:“陳細眉同學,我想你誤會了。我剛上完朗誦課出來,可能說話尾音比較重?!?/p>
原來,我誤解他了?我低下頭,剛要道歉,就聽見一陣憋不住的笑聲傳來:“不過,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注意到了你的眉毛,確實挺粗的?!?/p>
我:“……”
好在這一段小插曲沒有影響他助人為樂,我被安全地送到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我領著奶奶出門買菜,一個不留神,奶奶就被一個騎單車、戴面具的男孩子嚇到了。天空霧蒙蒙的,奶奶又有些眼花,那面具的形象看起來確實有些瘆人。
男孩如風一般遠去了,饒是我再生氣,也只能撫著奶奶的胸口給她順氣。
她驚魂未定,連連幾天都不配合我,不肯出去呼吸新鮮空氣。我越想越氣,就在貼吧發(fā)了個帖子——尋找面具神秘男子。
幾天后,何蒔敲響了我家的門,他很認真地給奶奶鞠躬道歉,還拿出面具給奶奶看,解開她的心結,告訴她那不是鬼,是蝙蝠俠。
我在旁邊嘀咕:“不是鬼,卻比鬼長得丑。”
何蒔似乎很喜歡這張面具,他強忍住怒氣,白我一眼,怎么形容那眼神呢,輕飄飄的,卻極具殺傷力。
然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弓下身,在奶奶的耳邊說:“奶奶,為了補償您,我?guī)湍蔀橐粚脧V場舞神怎么樣?”
奶奶一聽,笑開了花,我也跟著笑了出來。
說來也奇怪,他明明是靠近奶奶說話的,離我還有兩步遠,不知為什么,那溫熱的氣息好似噴灑到了我的臉上,像被貓兒的爪子撓了又撓。
我暗暗想,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美男的誘惑?
03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臨近高考,我爸還在出差,他放心不下我,每次打電話都得嘮叨一大堆。
我耐心地聽著,暗想自己也確實應該再努力一點。
早起去操場背書是我下了狠心才做出的決定。熹微時,我便動身,我以為操場上沒什么人,偏偏沒想到那里坐著個何蒔。
他看到我過來,眼神突然冷了下來,收拾起書本就要離開。
我忍不住開了口:“為什么要走?”
他把書裝進包里:“你不是說最討厭我嗎?”
我想的話有很多句,狡辯的話也有很多句,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我什么時候說過?”
何蒔收拾東西的動作立刻慢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到他嘴角勾了勾,然后穩(wěn)穩(wěn)地坐下。我們一左一右,我背物理,他背英語,互不干擾。沒過一會兒,他給我一記眼刀:“陳細眉,你厲害,原來物理公式還用死記硬背的?!?/p>
我白眼一翻:“有本事你教我啊?!?/p>
何蒔無奈地一笑,接過了我的書。太陽漸漸升起來了,朦朦朧朧的日光像是織了一張網(wǎng),斑駁的影子映在他的臉上,我不禁看呆了。他離我很近,我聞到皂角淡淡的香,等他分析完那些公式,我恍然大悟,連聲說“謝謝”。然后,他將書本合上,嗓音里夾雜了些初春的寒意:“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在故意引誘我說話?”
于是,我笑得比哭還難看。
這會兒的對話聽起來是正常的,和之前沒有什么不同,可我清楚,我們之間充斥著那種別扭,那是時光的罅隙留下的距離,不知要用多少歲月的陪伴才能填滿。
這個周末,何蒔居然來看奶奶了。她開心極了,容光煥發(fā)。
他臉上的歉疚神色很明顯,奶奶笑瞇瞇地沒有責怪他,一會兒又前言不搭后語了。
趁著奶奶午睡的空當,我問他:“你不是說周末有事不能來嗎?”
他甩一甩手,無賴氣質盡顯:“我什么時候說過?”
我無言以對,也知道自己沒資格責怪他,畢竟,這句話他是跟我學的……
三月二十八日,世界停電日。
因為我們是畢業(yè)班,學校決定只停電五分鐘。當校園和教室的燈光忽地滅掉后,同學們開始了一輪史無前例的瘋狂,有人大聲嘶吼:“試卷,高考,我恨你們!”
那一刻,我的神經(jīng)也悸動了,想的全部是何蒔的臉,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說,趁著這次黑暗,勇敢一點,告訴他——我們之前的吵架全都不作數(shù)了吧。
我拔足狂奔,何蒔在重點班,對面那層樓的五樓,平時我最怕累了,此刻卻忽然有了動力,腳下像踩著風火輪。
我剛走到那里,燈就亮了。何蒔的身邊坐著一個女生,她揉著眼睛,何蒔拿過練習冊,垂頭給她講題,樣子溫柔得不行。
我看著他們,心口像被無情地撕開了一個大洞。
我苦笑著轉身就走,在那一刻,何蒔扭頭看到了我,眼神里有微微的錯愕,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我的腳有些痛,覺得自己狼狽極了,乘興而來,卻敗興而歸。
遠處霓虹漫天,像一個個閃閃發(fā)光的小太陽,制造出很溫暖、很歡愉的錯覺,而我的快樂,已經(jīng)過去很久很久了。
04 遇見何蒔,像是擁抱了所有的夏天。
我和何蒔有過非??鞓返臅r光。
奶奶喜歡他,大概因為他是她廣場舞神的啟蒙者。
沒遇見何蒔之前,我覺得男生會跳舞是非常鬼畜的行為,可他身姿靈活,那些傻里傻氣的動作都被他做得異常優(yōu)美。慢慢地,我也愛上了舞蹈。
我無意間知道,他戴那張面具并不是因為好玩。他上補習班會經(jīng)過一間孤兒院,小朋友年齡太小,不能出去,特別孤單,經(jīng)常扒在柵欄門口往外面看。
何蒔周末會陪他們玩,上學的時候他經(jīng)過那里,會戴著那張面具,意思是——哥哥來啦。
不過,這些他是不會主動解釋的,他認為,不管動機是什么,嚇到了奶奶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崱?/p>
他不厭其煩地陪奶奶練舞,那段時間,奶奶的狀態(tài)好了很多。她年紀大,行動緩慢,他會故意放慢步子。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努力,奶奶真的獲得了“廣場舞神”的稱號。她抱著獎杯親了又親,我理解,在人垂垂已老之際能獲得認可,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
更讓我驚喜的是,我爸和何蒔的爸爸居然認識,還是生意上合作了很久的伙伴。有一次,兩家的父母一起去吃火鍋,還帶上了我們。席間,氣氛非常熱烈,何爸爸舉杯,半開玩笑地說:“其實我們兩家可以把關系再延伸一下。”
大人們都樂得開懷。我臉頰一紅,越想越害羞,便跑了出去。
夜晚仍然泛著暑氣,我心口的緊張并沒有減少多少,可這是我記憶里最美的一個夏天。
何蒔追了出來,他笑起來特別中二,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我:“你覺得怎么樣?”
我裝作不懂,撞進他烏黑的眼里:“什么怎么樣?”
他喉結滾動著,慢吞吞地說:“就大人剛才說的……”
“我覺得……”我笑了笑,話鋒一轉,“很不怎么樣。”
然后,何蒔蒙了一瞬,也跟著我笑,那光陰是甜而暖的。
后來,我們一起考了一中,去領校服的時候,我得知了一個讓我心碎的消息,這所遠近聞名的學校居然不允許留劉海。我額頭高,眉毛粗,露出來很不好看,我簡直快瘋掉了,哭了整整一下午。
何蒔想了辦法,給我買了假劉海。
上學那天,我還有點兒膽怯,何蒔拉著我大搖大擺地進去,果不其然,教導主任攔住我,給了我好一通批評。
何蒔自信滿滿地反駁:“您當初說的是不讓留劉海,沒說不讓戴劉海?!?/p>
他毫不畏懼,語氣鏗鏘。教導主任氣得吹胡子瞪眼:“你狡辯!”
那場抗議當然不會成功,其實我開始就沒求能有多好的結果,只要有人曾不顧一切地陪我抗爭過,就足夠了。第二天,我心甘情愿地夾起劉海,還對著鏡子笑了笑。
因為我清晰地記得,何蒔幫我掀起頭發(fā)時,輕聲說:“陳細眉,我發(fā)現(xiàn),你的粗眉露出來很好看。”
只因為這么一句話,我立刻歡喜起來,第一次覺得我的“壽星額頭”有點兒可愛。
有人說,青春的底色非黑即白,可我遇見了何蒔,像是擁抱了所有的夏天。
只是,這夏天為什么那么短暫呢?
05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高考倒計時五十天。
學校的新圖書館建成,舉行了一場很隆重的儀式,正逢我們上體育課,我拉著閨密去看,但剛進去,我就退了出來,因為主持人是何蒔和那天的女生,看起來特別親密。
我壓了壓心中無端上涌的酸澀,氣呼呼地說:“有什么好看的,還不如回去多刷幾套題。”
閨密一臉發(fā)蒙:“剛剛是誰非拉著我進來的?”
時間悠悠走得快,轉眼就到了五一,我們照常放假,校長考慮到我們平時壓力太大,提議用一天的時間來旅游,安全起見,選的地方是度假別墅。
到達目的地是在傍晚,大家都餓得饑腸轆轆,點的都是些味道比較重的東西,比如,麻辣小龍蝦、蔥爆羊肉之類的。我吃得不亦樂乎,只是偶爾抬眸的瞬間會看到何蒔陰沉的臉。
是的,我有很嚴重的心理陰影。以前跟他一起吃飯,吃什么東西都得顧及他的臉色,因為我胃不好,特別容易受刺激,這些東西早就被我們拉入了黑名單。后來,我和他鬧掰,胃居然神奇地康復了,但心里有一塊地方空了出來。
經(jīng)過一分鐘的思想斗爭,我決定忽略掉他幽怨的眼神,又大吃起來。
今晚好不容易不用寫作業(yè),我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后無奈地披著衣服起床,來到露臺上的藤椅前坐下。沒過一會兒,何蒔也來了,他嘴角微微下垂,看我的樣子有點兒冷漠:“你怎么在這兒?”
大哥,明明是我先來的啊!我瞄他一眼,很隨意地撒了個謊:“胃疼,不行啊。”
然后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須臾,他很不自然地將疊在身后的雙手遞了出來——赫然是我常吃的胃藥。
“你怎么會那么好心?”我裹緊衣服,略微有些得意。
他正義凜然地回答:“我只是不想看著你出事兒,對學校影響不好?!?/p>
隨他怎么說,我也無心糾纏,但人家畢竟是出于好心,我干巴巴地說了聲“謝謝”,然后就回了房間。
我之前說很想和他和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作廢了,他身邊已經(jīng)有了更好的女孩,怎么可能還需要我?
我默默加快腳步,他的聲音冷不丁地在我的身后響起:“不是很想跟我和好嗎,怎么,才這么幾天就撐不下去了?”
我轉過身,發(fā)現(xiàn)他正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像是對待自己的獵物。我深吸了一口氣,傻里傻氣地問了一句:“你……你怎么知道?”
他緩緩露出笑容,讓人聯(lián)想到秋季淅淅瀝瀝的雨,纏綿又溫柔。
然后,他懶散地踱步到落地窗前,聲音清冽無比地落入我的耳朵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p>
06 我覺得你最近處處針對我。
高考倒計時二十五天。
夏天的氣息越來越濃,日歷撕過一頁又一頁,勝利的號角已經(jīng)吹響。
下課趴在桌上睡覺的同學越來越少,大家分秒必爭,寧愿打盹,也不肯丟失最后的尊嚴。
隨著高考的逼近,餐廳里多出了高考窗口,空氣里也彌漫著陣陣緊迫感,我們跑操的要求也抓得更嚴了。
今天早上,我沒來得及吃早飯,跑完一千米,頭暈乎乎的。上午十點鐘的太陽正熱烈,我穿過籃球場,一個球忽然飛了過來,我一驚,猛地倒在地上,同時掛在鼻梁上的眼鏡也不翼而飛了。
有人將我扶起來,他力氣很大,觸摸到了我裸露在外的肌膚,卻沒有一絲狎昵的意味。我揉揉高度近視的雙眼,斑駁的光暈里,他垂著頭,但是僅憑一個輪廓,我就知道,是何蒔。
真是冤家路窄。他向我道歉,還說要對我負責。
我沒有理他,甩開他的手就開始在草地摸索,想找出我的眼鏡。
當他將眼睛的殘軀交給我時,我才明白,負責的意思是——對我摔碎的眼鏡負責。
于是,他帶我去配眼鏡,醫(yī)生問我歷史度數(shù),他搶先回答:“左眼四百五,右眼五百二十五?!?/p>
“拜托,快兩年了,怎么可能不變?!蔽矣洲D頭對醫(yī)生說,“兩只眼睛都是六百五,不過,我覺得最近近視要加重了。”
而我也因為脫口而出的話失了神——是啊,兩年過去了,什么都會變的。
眼鏡得三天才能去拿,這三天,我的學習和安全都成了問題。前者還好說,現(xiàn)在是復習階段,安心做題就好,至于安全……
何蒔出了個主意:“以后上下學,你在教室等我,我送你。”
我擺擺手,故意為難他:“那我上廁所呢?”
他的臉上霎時升起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我覺得你最近處處針對我,”他見我不說話,又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還是說,只是我的錯覺?”
我沒辦法否認——自從看到何蒔和那個女生越走越近,我就忍不住和他唱反調。
在進學校之前,何蒔突然告訴我:“那個女生是我表妹,她跳級過來的,我有必要幫她?!?/p>
原來,他早就看出了我的別扭。而此刻的我像是羞恥心全無似的,臉上的笑怎么都抑制不住了。
何蒔對我的反應好像很滿意,半晌才蹲下身來,將車子落鎖,白色的校服襯得他格外清俊,怪不得那么多女生為他神魂顛倒。
他眼睛里笑意愈濃,好似姹紫嫣紅都盛開在他的眼底:“那么,你現(xiàn)在同意了嗎?”
我很用力地抿唇,笑容還是畢露無遺。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吧,我佯裝大方地點點頭。
于是,何蒔接送我上下學,我坐上他的車,輪胎就癟了一圈,不等他嘲笑我,我用手指狠狠地戳他的后背,蠻不講理地說:“我一點都不胖,對不對?”
“陳細眉是天下最瘦的小姑娘,”他克制著笑意,拔高了聲調,“還是眉毛最細的小姑娘!”
“哼!”我晃蕩著雙腿,衣角隨風擺動,很隨意地感嘆,“春天的花真美!”
何蒔的衣服高高地鼓起,他鄙夷地說:“花那么小,你確定能看見?”
我揉了揉模糊的眼,渾水摸魚地回答:“用心當然看得見?!?/p>
“你說得對?!彼曇魷剀浻謱櫮?,還夾雜著一絲無奈。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讓我意外的是,一個男生莫名其妙地攔住了我,然后我稀里糊涂地被拉進了食堂,他非要請我吃飯。
我認得他,那是何蒔的好哥們。
在我一臉詫異的時候,他慢慢道來——那天打籃球是他把球拋遠,害得我摔跤。不過,多虧了何蒔這幾天照顧我,所以他今天想好好表達歉意。
我的思緒被攪得一團糟:“既然不是他,那為什么他非要來‘負責?”
“還能有什么原因,”男生的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因為他不想放棄和你相處的每個瞬間呀?!彼脑捪袷谴蛑淖铀频?,讓我心慌意亂。
07 以后我們不再是朋友了。
我再次去何蒔所在的那棟教學樓時,心境已經(jīng)不一樣了。
然而,他的同學說他已經(jīng)兩天沒來學校了。
我去了一趟何蒔的家。那是一棟兩層的小洋房,不管什么季節(jié),陽光總是很充沛。以前這里是我們的樂園,現(xiàn)在我只覺得百感交集。當我看到站在我面前好端端的何蒔,才算松了口氣。
“喲,你擔心我啊?”何蒔挑挑眉,倚在門前看著我。
“誰說我擔心你,”我有些緊張,后槽牙咬得嘎嘣響,“我只是覺得,嗯,你是班長,你不在,你們班誰來管……”
說到后面,我自己都不信了,索性閉了閉眼,誰知何蒔揶揄了一句:“我居然不知道,原來陳細眉同學那么關心別人的集體?!?/p>
他特地咬重了“別人”二字。
我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當然啊,君子心中有溝壑!”
“這個詞可不是這樣用的。”他淡笑著說,沒忍心繼續(xù)逗我,然后告訴我,他沒來學校是因為受A大校長之邀,去參觀學校了。
這會兒氛圍太好,我想將很多話宣之于口——明明不是你,為什么你還要對我的眼鏡負責——或者是——我們和好吧,我不怪你了。然而在我正猶猶豫豫要開口的時候,他看了看手表:“有什么話,高考后再說?!?/p>
仿若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他一句話打消了我所有的積極性。
我孑然一身混跡在人流里,孤零零的身影像是一尾魚,那些記憶裹挾著春夏之交的潮氣,頃刻間將我席卷。我記起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與何蒔的爭吵——
高一下學期,我報名參加學校的設計比賽,順利進入決賽,日期定在一個周日??删驮谀翘煸缟?,我接到了何蒔的電話,他說他肚子疼得厲害,可能是闌尾炎,大人都不在身邊,想讓我陪他去醫(yī)院。
那場比賽的勝利是我勢在必得的,誰都知道我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但我聽到他生病的消息,二話不說決定放棄比賽。
他怕他媽媽擔心,不讓我打電話,可我覺得這等大事還是告知一下比較好。
然而,當我回病房的時候,我聽到了什么?何蒔笑著,一副安然的樣子,對護士說,他真的沒事,裝的而已。
之后,我疾言厲色地問他為什么。他說這是真心話大冒險,只是想看看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如何。
方寸之間,我只覺得天崩地裂,半晌,顫抖著問:“你知道我有多想拿到這次冠軍嗎?”
他似乎也覺得玩笑開過了頭,扶住了我。
“這種玩笑,我開不起,”我很努力地克制住情緒,“以后我們不再是朋友了?!?/p>
后來他做出了很多挽回措施,但是,我都不為所動,還說出了很多傷人的話。
絕交之后,我的生活清靜了許多,沒有人在我耳邊嘮叨,沒有人再對我好,同樣,也沒有人再欺騙我。
我的成績突飛猛進,雖然算不上優(yōu)秀,但好在不是吊車尾了。之前我太貪玩了,光盼著放學,踩著黃昏細碎的光點,想要和他走完每一條路。
只是,沒有他在身邊,我的心里出現(xiàn)了一個大大的洞,有個念頭日漸清晰——少不更事的行為總要被寬宥。
我也確實做出了努力,但何蒔的反應總讓我覺得不太明朗。
我一遍一遍地問自己,難道真的回不到過去了嗎?
08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高考倒計時十天。
嗡嗡的蟬聲叫醒了熟睡的夏天,天太熱,做什么都力不從心,只有那種焦躁又黏膩的情緒浮在心頭。
有幾個同學因為學習過度,在校園里暈了過去。老師叫我們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但是,這是我們一生只有一次的考試,自然要拿出百分百的努力。
教導主任請了年級前三名的同學來給我們做演講,分到我們班的是何蒔。他在臺上侃侃而談,他說的那些學習方法,我再清楚不過,可是此刻,我覺得有點陌生,也有種后知后覺的委屈漫上心頭。
他演講完,問我們還有沒有問題。那一刻,我如壯士附身,沒舉手就站了起來:“我想問個和學習無關的問題?!?/p>
教導主任朝我投來一記吃人的目光,我索性忽略掉,何蒔倒是笑得純良:“你說?!?/p>
我聽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我有個好朋友,但是之前鬧了別扭,已經(jīng)接近兩年沒有說話了,如果是你,你會怎么辦?”
這個問題,別人或許會覺得莫名其妙,但幸好沒有問蒙何蒔。有句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何蒔就是如此,遠看五官特別深邃立體。我摸了摸心口,覺得自己傻透了,這個節(jié)骨眼還在欣賞美色……
他淡聲開口,只說了八個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我怔怔地坐下,一時也沒弄清楚他想表達什么。
到了下午,學校組織拍畢業(yè)照,熙熙攘攘地站了一操場的人。等到拍完了,大家又紛紛拿出相機,和自己的好朋友合影留念。有很多大膽的同學都去找了何蒔,說著“茍富貴勿相忘”云云,我也隨著隊伍走了過去。
然而,當我自以為熟絡地拍照時,何蒔擋住臉,拒絕了我。
我咬咬唇,特別尷尬,不料,他摸了摸我的頭,似笑非笑道:“不用拍,以后多得是機會?!?/p>
我反應過來,笑彎了嘴角,像是喝了一罐蜂蜜那樣甜。
高考倒計時三天。我們去看了考場,幸運的是,我在本校區(qū)考試。
離考試還有半個小時,我特別緊張,抱著資料不肯撒手,生怕錯過什么關鍵的知識點。
何蒔經(jīng)過我,指指我的頭發(fā),毫不客氣地說:“又沒梳好。”
我摸摸后腦勺,卻發(fā)現(xiàn)明明梳得好好的。我想兇他一頓,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昂首挺胸地進了考場。看著他的背影,我才明白,他開這個玩笑只是為了緩解我的壓力。
我低頭笑了笑,無形之中仿佛被賦予了力量。
當英語試卷交上去時,我知道,我的高中生涯結束了,有種無愧于心的坦然,也有種不舍。
我看向學校的大門,心里涌現(xiàn)出細細密密的痛,這個地方以后不再屬于我了,它會迎來更多的學弟學妹,而我將會去往更遠、更繁華的地方。
這里住著我的青春,有我最美的回憶。
我站得腿腳發(fā)麻也不愿離去,有人叫住了我:“陳細眉。”
影影綽綽的日光下,我轉過頭,恰好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09 誤會的過程,我們也在成長。
同學聚會結束,我和何蒔一起去了操場。
校園里少了我們這群高三黨,安靜了許多,不少學生向我們投來羨慕的眼神。我和何蒔坐在草叢里,聽著那些年聽過的歌曲。我突兀地問他:“為什么不解釋?”
今天早上我去何蒔家,他爸爸告訴了我一件事情。
其實何蒔裝肚子疼是為了我,那次設計大賽的決賽其實是有黑幕的,我就算再優(yōu)秀,也不可能獲獎。
何蒔怕我不相信,就沒告訴我,所以寧愿讓我怨他,也不希望我因此懷疑自己的能力。他再清楚不過,我太自負。
暖黃色的燈光一瀉而下,璀璨如銀河,照亮了男生精致的眉眼。
他嗓音里略帶著些無奈:“我以為你會記恨我一時,沒想到會那么久?!?/p>
我擠眉弄眼地笑:“你難道不著急嗎?”
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映著漫天的星河:“誤會的過程,我們也在成長。你和我在一起太貪玩了,現(xiàn)在是高中階段,有更重要的學習任務,不如我先退場,反正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我輕聲說了句“謝謝”,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謝謝你,是你讓我變成了更好的人。
只是委屈了你,被我怨懟,被我誤會,卻從不為自己辯解。
還好歲月漫漫,一路走來,我們都還在原點。
編輯/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