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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夢師

      2018-11-06 04:49:50曠修
      桃之夭夭A 2018年7期
      關(guān)鍵詞:瑯琊山富川

      曠修

      簡介:作為一位造夢師,我受托回到一個富豪的前世,本想著幫他處理一些感情問題,可不料這人除了長得帥點,其他的一無是處。性格陰鷙?我忍。殺人如麻,我可以攔著,要為死去的老婆報仇?殺一個可以理解,可是要殺一群,那我就不能不管了!

      1:殺人不眨眼的富商

      2:你滾吧

      3:花瓶里的骷髏

      4:我忍你很久了

      5:真相

      6:我?guī)阕甙?/p>

      7: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

      瑯琊山的山腳下,兩撥人正處在對立狀態(tài)。

      一路是個商賈人家,而另一路,是在這瑯琊山盤亙已久的山匪。匪徒心狠,但卻也顧忌對面,因為那為首的人,帶著好幾輛車,保鏢隨行,身份很不一般。

      我混在山匪中,遠遠望著對面嚴絲合縫的馬車,一口牙差點沒咬碎。

      而此刻,匪頭子似乎是下了狠心,舉起刀,大喊:“沖??!”

      眾手下立馬不怕死地沖了出去,我跟著玩命的跑了幾步,然后在匪頭子萬分感動的眼神中,一個猛子扎進了那輛大馬車。

      “保護主子!”外面有人喊。

      我滾進馬車還來不及抬頭,冰冷的槍口抵在了我的腦門上。

      “挺厲害,連把刀都不拎著,就敢來殺我?”悅耳的男聲不帶一絲溫度,我堪堪抬頭,在見到眼前人時呼吸一滯。

      果然,不管是在哪個場景見到,他依舊是帥得飛沙走石。

      但此時可不是發(fā)花癡的時候,我一咬牙,演技突然爆發(fā),眼眶里立馬蓄滿了淚水,配上我凌亂的發(fā)型和弱小的體型,活脫脫一個飽受摧殘的難民。

      我撲上去抱大腿:“救救孩子吧!我被這些山匪關(guān)了好幾天了,今天終于逮著機會逃走,求求先生救命啊!”

      拿槍的人的面部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多姿多彩。

      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眼里透著冷淡,但是卻沒立刻要我的命。

      “他們既然是關(guān)了你好幾日,想必你是有些利用價值,可又怎會帶你來搶奪我的財物呢?”他冷冷地說。我愣了,這我咋知道!我今天才千里迢迢穿越而來,好些東西還沒編好呢!

      可是下一秒,他突然一副了然的表情,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定是山匪人手不夠,看中了你健碩的體格,所以讓你充數(shù)?!?/p>

      我:“……”

      要不是老娘是帶著任務(wù)而來,我真能當(dāng)場咬死你!

      “先生真是,一針見血?!蔽夷I。

      此時,外頭突然幾聲槍響,嘈雜聲也漸消,身前的男人收了槍,淡然道:“我是單伯晏,你可是富川的人?”

      要是富川鎮(zhèn)本地的人,那是無人不識得他,我茫然地搖搖頭,做戲做足。

      “我不記得了,只求先生救救我,你看我這么弱小可憐無助…”

      單伯晏眼角有些抽搐。

      眼前的人一身筆挺的正裝,頭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五官如精雕細琢過一般,除了那雙比在我印象中更陰鷙、無法看透的雙目,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馬車外的血腥味已經(jīng)曼延過來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山匪死得干干凈凈的。

      真狠,哪有做生意的狠成這樣的。

      管家上前:“主子,這個人是?”

      單伯晏冷冷的說:“也是受山匪脅迫之人,先帶著吧,回富川再說?!?/p>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我一個愣神,突然被后方出現(xiàn)的一只手給拽下了車,再抬頭,車簾落下,他冷毅的側(cè)面隱入黑暗中。

      我心里默默嘆氣。

      我叫莫酒酒,是來自三百年后的一位造夢師。

      這職業(yè)也就名頭好聽,說穿了,我不過是一個殘存了幾百年的游魂,因一次機遇,成了小神仙,可自身的技能,頂了天了也就是能穿越古今,真遇到危急時刻,保命都慌張。

      可機智如我,還是被我窺探到了商機,既然是能穿越時空,我便放出話去,稱可回到凡人的上一世,若有殘念未了,我能幫上,一來二去,客戶拓展得很迅速。

      陸封是我近期唯一的客戶,這一世過得不安穩(wěn)的人,大多是上一世有了情感糾葛,沒有善終,可是陸封的上一世,卻是我見過最社會的。

      三百年前,陸封就是單伯晏。

      我第一次聽說他時,是在新聞里,年輕的富豪,未婚單身,無父無母。

      而我第一眼見他,心中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時的驚為天人,在今日又遭遇了一次。

      他稱自己輾轉(zhuǎn)二十多年,夢境瘆人,全是一些可怕場景,我來了這個戰(zhàn)亂的民國時期才知道,他睡不好是有理由的。

      殺人不眨眼的富商,有點可怕。

      二、

      我雖為造夢師,可是也不能強行做出改變歷史的事情,所以以往都是小動作,可是這次我有些慌,能讓單伯晏記了幾百年不能忘懷的事情,會是什么?

      不過這個暫時不用深思,等我到了他口中的富川時,一個嚴肅的問題困擾了我。

      我要幫他解除心魔,那前提是,我得留在他身邊??!

      于是,在單伯晏矜貴的下馬車的時候,一個一米七好幾的女人在他一米半開外,搖搖欲墜,泫然欲泣,圓潤地往地上一躺,語氣沉痛又絕望。

      “頭暈啊,好餓,我是不是要死了?”

      單伯晏:“……”

      他用普通人聽不見,可是本神仙能聽見的聲音對管家說:“拖她進府,喂點吃的,然后查查來歷?!?/p>

      我偷樂,放心閉上了眼。

      隨后我就被拖了進去,扔進廚房。

      從幾個仆人談?wù)搩?nèi)容可得知,單伯晏很忙。我爬起來,偷摸溜到大堂外,里面是換了長衫的單伯晏,和一個一身軍裝的男人。

      他們在談?wù)撌裁次也恢?,我只看見單伯晏眼里自始至終都是冰涼的,他似乎沒有感情,也不想善待任何人。

      短暫時間內(nèi)想和他交心是不可能了,我在府里亂逛,在一處清凈的院落里,看到了間屋子。

      屋子大氣淡雅,還有床,似乎是他的臥房,我偷偷潛入,并不覺得有絲毫不妥。

      單伯晏并沒有什么生活情趣,我翻找半天,只找出一些古董字畫,而我再環(huán)顧一周,眼尖地發(fā)現(xiàn)他床榻旁的一扇墻壁似乎有些奇怪。

      難不成是藏著什么財寶?我上手了,在墻上摸了兩把,正想著怎么推開,身后忽然一聲巨響,門被大力地踹開,來不及做反應(yīng)的我,被怒氣極盛的單伯晏揪住胳膊,猛地拉開。

      “你在這做什么!”

      他一張俊臉全是可怖的陰冷,我咽了下口水,怎么著也活了好些年了,我的臉皮還是相當(dāng)厚的。

      “我,我來找先生啊,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破屋子里,很害怕?!蔽易哉J為楚楚可憐地說。

      他明顯不信,手上的力道更重。

      “可其實……我還是一個隱于深山的修道之人,此次被您拉出火坑,所以想報答一下,您看您這印堂發(fā)黑,大兇之兆啊。”我咬著唇吃痛道,他一愣,竟松了松手。

      “你倒是很敢講。”他沉著聲音。

      他反應(yīng)如此,說明我講到了點子上,莫非他這時已經(jīng)是犯了大錯之后,那我來的時間點就不對了呀!

      可是,法力薄弱,暫時我無法回去,只得硬著頭皮跟著他來。

      單伯晏松開手,我才覺得腿有些軟,我瞧著他,真心誠意地說:“先生信我,這一生多做些好事,下輩子才活得舒坦。”

      而他卻似乎是聽見了什么可笑的話一般,不屑地笑了,我挪挪腳,想跑,卻猝不及防被他拉住,腳下踩到裙擺,往后一滑,單伯晏來不及松手,跟著我往后倒,我驚慌失措地推開他。終于,他倒在軟綿綿的榻上,而我,七手八腳地趴到了他身上,最后抓住他的衣襟,感覺整個人都舒服了。

      世界安靜了三分鐘。

      我只聽見他嘆氣,然后幽幽地說:“這輩子我都不曾甘心,還去琢磨什么下輩子,你滾吧?!?/p>

      然后我就被拎了出去,扔出府外。

      三、

      單伯晏自然不用和一個滿嘴謊言、身世成謎的女人浪費時間,我蹲在他府外的角落里磨牙,本仙也不是你輕易能打發(fā)的!

      從他府里的仆人口中得知,這人下午要去見富川本地的一個軍閥,地點在望仙居。

      我先行混入那酒樓,不多時單伯晏出現(xiàn),身旁還有一個挺著大肚子的男人。

      官商勾結(jié),我腦內(nèi)莫名蹦出這四個字。

      這倆人進了雅間,我趕忙送上瓜果點心,單伯晏看了我一眼,冰涼的表情有了一絲碎裂。

      又是你?!他似乎在喊。

      我淡定地退了出去,一扭臉,一個抱著琵琶的美人扭著腰走了進去,我瞬間縮在一旁,悄悄瞅著里頭。

      單伯晏看了一眼那女人,表情忽而變得震驚,然后氣場變得十分不穩(wěn),額角似有青筋若隱若現(xiàn)。

      一旁的男人哈哈大笑:“怎么著單老板,這姿色的美人不多了,我瞅著她與先夫人有八分相似啊,所以特地給單老板找來的!”

      先,夫,人!

      我猛地吸氣,原來他有老婆,還喪命了。

      不過,那個男人太狠了,尊重逝者不會嗎?找個和自己死去的妻子很像的女人是想來膈應(yīng)誰?

      果然,單伯晏臉色驟變,但還是壓制住,只是低聲應(yīng)道:“多謝顧大帥,這女子,我收著就是。”

      什么?!我又驚了。

      那位顧大帥笑得一臉褶子,得寸進尺道:“既然這樣,那我就當(dāng)賣了單老板一個人情,您那兒可還有這軍火槍支了?”

      單伯晏一抬頭,又是他時常的冷淡模樣,他點頭:“顧大帥要,那自然是有的?!?/p>

      兩人虛情假意,談天說地,我越聽越不對,單伯晏經(jīng)商不久,卻家底雄厚,靠的估計就是和這些個軍閥合作,倒賣軍火,這還是上得了門面的,私底下的交易估摸著還不少。

      這水似乎有些深,我總覺著,這人不是善茬。

      直到傍晚,單伯晏這才準備回府,帶上了那美人,我悄悄跟上,眼里像是揉了刺。

      那美人還以為自己是要得了單老板的寵,一路面頰緋紅,單伯晏帶她回了府。入了夜,我隱去身形,眼瞧著他們進了臥房,便縮在窗外,瞧著。

      “單老板,奴家先去洗漱?!泵廊藡傻蔚蔚卣f。

      單伯晏面無表情坐在桌旁,聞言抬頭看她,面若冰霜。

      “別跟我廢話,顧炎烈將你塞在我身邊,無非是讓你監(jiān)視我,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尋你過來,你這張臉,讓我留你不得?!彼坪跤行┮а狼旋X。

      那女人有些哆嗦:“傳聞,單老板與先夫人感情很好?!?/p>

      有些人,沒了就是沒了,一個人還可以躲起來傷心,可要是有人不懷好意地塞了個一樣的過來,那對于單伯晏這樣的人來說,就有些傷人了。

      他握拳,慢條斯理地拿出槍,我目光一緊,立馬翻身沖了進去,那女人嚇得往地下一跪,我猛地握住他舉起來的手,他驚愕地看著我,一時間忘了開槍。

      “萬萬不可啊先生!”我喊, “你不能殺人!”

      他面上一副山雨欲來之勢,怒聲道:“你從哪兒冒出來的,你知道什么!”

      我當(dāng)然知道!要不是為了你下輩子的安穩(wěn)日子,老子才不管你呢。

      他大力想抽開手,卻發(fā)現(xiàn)我的力氣更大,我瞪了跪著的女人一眼,怒喊:“滾!”看你不順眼很久了。

      她立馬連滾帶爬地跑了,單伯晏恨不得一拳將我砸出去,我來氣,死死摁住他的雙手,咬著牙說:“你到底是為什么要這么冷血,你有過妻子,我看得出你很愛她,你不該這么漠視人命,這關(guān)系到你下輩子的福祉啊,福祉,你清醒一點!”

      他慘白的俊臉瀕臨崩潰,眼里多了許多憤怒,莫名的,我卻瞧出了一絲委屈。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他啞著嗓子重復(fù)這一句,我實在不忍看這情景,眼里法力流轉(zhuǎn),他抬頭恰好與我對視,便倒在我肩上,睡了過去。

      我用力掰開他緊握槍支的手,把人拖到床上,正要起身,他卻伸手拉住我,沒有輕浮的舉動,只是死死地拽住我的胳膊,面上痛苦,夢中估計也是煎熬萬分。

      我摸摸他的頭,好半天才抽出手,這是遭了什么罪啊,兩世都活得不舒坦。

      屋里陷入沉靜,我看著那堵墻,伸手敲了敲,里頭果然是空的。夜晚我才有充足的修為傍身,我微微用力,墻被推開,里面還有一扇暗門,我輕輕推開,卻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幾近顫抖。

      門的那邊,是一個暗閣。在黑暗中,一個半人高的花瓶靜靜擺放在那兒,而在花瓶頂端,一顆骷髏立在那里,脖頸處的骨骼細節(jié)分明,像是一個人被活生生塞了進去,直到生命流逝,軀體被風(fēng)干腐蝕得只剩根根白骨。

      我猛地退了出去,將墻恢復(fù)原狀。

      四、

      被塞進花瓶里的人是誰?我無從得知,我只瞧見單伯晏在睡夢中煎熬萬分,實在于心不忍,安撫著他,卻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

      單伯晏睡醒后離開,卻沒有宰了我?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門外一陣嘈雜。

      他帶著不少人,正浩浩蕩蕩地要離開,我有些虛弱,但還是拼了小命隱去身形爬上馬車,然后在他身后,軟塌塌地倒了下去。

      他聽見動靜猛地回頭,臉色一塌糊涂。

      “我忍你很久了,你為何老是纏著我!”他咬牙。

      還不是因為你,心狠手辣,動不動就掏槍。

      “我說過了,先生救我一命,我自然要報答,先生殺人眼睛都不眨,我若不攔著,那下輩子你是要怪我的?!蔽艺J真地說,他抬手就要扔我出去,我閃身躲開,順勢抱住他腿。

      感覺身邊的氣溫下降至冰點,我趕忙松開,他死死盯住我半晌,終于是一扭臉,不看我了。

      我的臉皮厚度又上升了。

      不過,萬萬沒想到,他這一路去的,居然是瑯琊山。

      山匪慘遭滅門,我跟著上了半山腰才知道,這里居然還有一窩山匪!

      不過這一批人,似乎和單伯晏很熟。

      為首的大胡子熱情地將他迎了進去,我緊跟在身后,之后兩人進了大堂,單伯晏一個眼神過來,我乖乖待在門外。

      此地山清水秀,要放在之前也是個隱居的好去處,不過里面兩個男人的交談,我卻怎么都不敢往好的方向想。

      單伯晏出來后的第一句話就是,要在這山上待上幾天。無人管的我住處也沒有,只得在屋子后頭的山石處休息。

      單伯晏厭煩我,可是有人卻惦記上了我,待我白天盯了他一整天,夜晚正要休息的時候,一個身影慢慢靠近。

      是一個毫無印象的山匪,他壞笑著靠近,說:“小姐大晚上的在這兒睡也不怕著涼?不如去我屋里吧?!?/p>

      說著就要上手,我被他猥瑣的表情嚇到,正要一腳送他離開,突然橫空出現(xiàn)一只手,穩(wěn)準狠地抓住他的領(lǐng)子,直接將人拖離開。

      我只聽見那個山匪哆哆嗦嗦地說:“單,單老板?!?/p>

      我下意識地撲了過去,可卻不是受了驚嚇,而是死死握住他的手,喊:“別……別別殺人!”

      他一愣,表情突然變得更為憤怒,他看了我一眼,猛地甩開手,死里逃生的山匪立馬跑了。

      “若我不在,你被欺辱了,難道也還能做到放過他?”他冷冷地說,一副我很不知好歹的模樣。

      他怎會有那個本事?我想,于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不,我自然是不會放過他,但是你不能殺人,我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fā)生的!”

      單伯晏一愣,眼神中有一瞬間的茫然,之后憤然地拂袖而去,臨走扔下一句話:“連住處都不會找,給我滾過來!”

      我屁顛屁顛地跟上去了。

      之后兩日,我對他可謂是如影隨形,那個匪頭子甚至以為我是他新娶的女人。我雖摸不透他來這的目的,但是幾日后,山上張燈結(jié)彩,紅燈籠亮瞎人眼。

      那匪頭子要結(jié)婚了,娶的還是好人家的姑娘。

      單伯晏在房中坐著,喜宴也不去,估計是怕觸景生情,不久前,他也曾穿過大紅喜服,娶過深愛的人。

      我扒拉在窗戶上,犯困。

      他回頭,正好瞅見我,我只顧喝著偷拿來的酒,卻猝不及防被人搶了酒壺,單伯晏搶了我的酒轉(zhuǎn)身就走,我手腳并用地爬了進去。

      我的酒量不過二兩,這會兒就開始犯困,單伯晏喝了兩口,然后便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

      我迷糊地笑了:“先生別這么看著我,迷惑了我一次還想迷惑第二次啊。”

      “第一次?”他不解。

      我恍然,不能跟他細說,趴在桌上不愿動,他似乎是憋了話,幾秒后,他忽然問我:“你可知我這次來這兒的目的?”

      這我上哪兒知道去。

      “顧炎烈問我要了批軍火,還不給錢,我只好讓他嘗嘗貪便宜的滋味,這群山匪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好在愿與我合作,明日他們就會下山伏擊顧炎烈運送的那些槍支?!彼f著,倏爾又一笑,伸手鉗住我的下巴,惡狠狠地說, “我這么心狠的人,你圖我什么?”

      面上不想得罪軍閥,但私底下卻暗暗搞手段,而且還是買兇殺人的勾當(dāng)。我有些煩躁,果斷扒住他的手,枕著腦袋,暈乎著說:“那我不管,反正你不許殺人,你的手不能再沾血了。

      “單伯晏啊,你知不知道你對我而言有多重要?!蔽液吆哌筮螅瑢γ娴娜嗣偷匾唤?,似乎連呼吸都凝固了。

      我神志不清地看著他,突然在他臉上瞧出一抹流逝而過的溫柔。

      五、

      要擱在現(xiàn)代,我是不敢對陸封做什么的,可是現(xiàn)在,這樣一個人在我跟前,我還慫,那就有些對不起自己了。

      我豪邁地抹了把臉,再沒輕沒重地去拉他,說:“來!我們聊聊人生!”

      單伯晏吃痛:“你一個女人力氣怎么這么大!”

      我腳下不穩(wěn),直直地往他身上砸了過去,他半推半就將我甩到榻上,折騰出一身汗,我瞅著眼前明晃晃白花花的脖頸,張嘴咬了上去,單伯晏吃痛。

      我揪住他的領(lǐng)子,強行把人抱在懷里,可是心里卻覺得是在好生安慰命苦的單伯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說:“不管生活上有什么過不去的坎,日子還得繼續(xù)啊,你知道我是干嗎來了嗎?就是怕你一條夜路走到黑,等你又愿意善待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就能離開了。”

      他原本掙扎的身子變得有些接受我的舉動,可在我話說完后,他再一次僵住,接著拼盡全力掙脫,最后奪門而去。

      我說錯啥了?暈過去之前,我還郁悶。

      一覺到第二天,單伯晏不見了,我好半天才想起他昨天說的話,立馬驚出一身汗,沖了出去,可是為時已晚,瑯琊山腳血流成河。

      為什么,就說不聽呢?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山上,單伯晏坐在屋里,面上云淡風(fēng)輕。

      “你為何……就非要如此呢?”我幽幽地說。

      “你不是一個心狠的人,我看的出來!”我沖上去, “不管失去了什么,都不是你報復(fù)社會的理由?!?/p>

      他冷冷地看著我:“那你走就是了?!?/p>

      就是走不了所以才很尷尬??!

      我痛心疾首地看著他,單伯晏冷面冷心,就像塊玻璃,我都感覺自己手腳都要被劃破,他握拳,似乎在忍耐什么,我?guī)缀跻^望了,他卻猛地起身,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往墻上一按,俯身吻了上來。

      發(fā)泄,徹底的發(fā)泄。我只覺得他嘴唇冰涼,但是嘴里有淡淡血腥味。他啞著嗓子說:“你要是因為喜歡我才纏著我,那又為何說出要離開這種話!”

      我愣住,我啥時候說過?

      “以前,也有個人勸我做個善良的人。”他似乎有些梗咽,我突然有些心疼,正想安慰他,他接著來一句, “后來,她死了?!?/p>

      “走吧,別再煩我了。”他淡淡地說。

      這次,我被驅(qū)趕了,一路趕到瑯琊山腳。

      顧炎烈大帥自然是很生氣,可惜人手夠了火力不夠,一堆士兵圍在山外,我好險才躲開他們,回到富川,單伯晏府上。

      我忽然就想通了,那個藏在他臥房里的花瓶,花瓶里面的白骨,如果沒有猜錯,會不會就他的前妻?

      單府里只剩幾個老仆人,我湊過去問,卻從他們口中得知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單伯晏的前妻,死于兩年前,死狀極其可怖,被人斬斷四肢,挖去雙眼,塞入花瓶,活活疼死過去,單伯晏也是自她死了后,才性情大變。

      那時富川還只是個小城鎮(zhèn),單伯晏做著生意,年輕氣盛,眉目俊朗。不與官府合作,惹了不少嫉恨,那時他羽翼未豐,遇上了自己的妻子,只想娶了她進門,可不想,此事被顧炎烈知道了,就是現(xiàn)在與單伯晏時常見面的那個顧大帥。

      顧炎烈一眼就看上了他的妻子,她不買賬,這個殺人如麻的男人便狠心想出了個毒辣的點子,正逢那時瑯琊山山崩,富川死了不少人,他便放出謠言稱是因為單伯晏娶的這個來歷不明的外地人是不祥之身,那些瞧不慣單伯晏的人附和著,單伯晏那時被顧炎烈的軍隊圍困著,只能遠遠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被活生生地斬了四肢,挖了眼睛。

      我像是失了魂,這個故事聽得我異常難受。

      后來,單伯晏變了個人似的,心狠手辣,官商勾結(jié),結(jié)交權(quán)貴,就算是殺妻仇人顧炎烈,他也從不避而不見。

      他現(xiàn)在想要什么,沒人知道。

      我猛地沖進他的臥房,掀了墻,卻發(fā)現(xiàn)那具骷髏沒了。

      我心里一沉,不好!

      六、

      顧炎烈沒有軍火,一心撲在瑯琊山上,我坐在單府等,他一定會回來。

      果然,他回來了,帶著骸骨,和一顆冷到極致的心。

      見到我時,他面不改色,視若無睹。

      我似乎隱隱有預(yù)感他要做些什么,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最后憋出一句:“我?guī)阕甙??!?/p>

      他一愣,似乎是聽見了什么可笑的話:“帶我走?你憑什么?!?/p>

      為什么要在這個地獄一樣的地方苦苦掙扎?之前我不明白,但是現(xiàn)在我理解了。

      要復(fù)仇啊。

      “顧炎烈沒死,我哪兒都去不了?!彼粗?,忽然展顏一笑,他似乎這一生都沒有笑得這么開朗過,我心里一動。他慢慢地說,“你對我好,我很感謝,但你終究也是要走的?!?/p>

      經(jīng)歷過如此慘痛的事情,我甚至不想攔他,單伯晏和顧炎烈虛假的交情維持了這么久,終于讓顧炎烈露出弱點,這復(fù)仇的機會,他豈會放過。

      那批被截獲的槍支,算是能支撐著顧炎烈軍隊,所以他才將一大半的軍隊都撲在瑯琊山,現(xiàn)在他身邊剩下的人,還沒有單伯晏一半那么多。

      有些恨,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消散。

      單伯晏轉(zhuǎn)身欲走,我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的,猛地撲了上去,將他抱了個滿懷。

      “我求你了,跟我走吧?!辈还芤谶@里浪費多少時間,我都不忍心看他這么痛苦地去下殺手,顧炎烈死了又怎樣,疼痛只會多不會少。

      他呆立半晌,然后慢慢握住我的手,停頓了一會兒后,低頭,淺淺的吻落在上面,接著掙脫。

      我頹然地蹲下。

      這任務(wù)算是完不成了,他要殺了顧炎烈,可是,有仇報仇也算自然規(guī)律,不見得就讓他下輩子這么煎熬啊。

      我想了想,猛地的起身,飛奔出去。

      門口的仆人正往里走,我一把抓住他,喊:“先生呢!”

      “他,他去望仙居了,今天是主子的生辰,請了半個富川的人,你也要去湊熱鬧?”

      不,他現(xiàn)在這么陰鷙的一個人,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我咽了下口水,問:“先生去年可曾特地過了生辰?”

      “那倒沒有,說起來,他好些年不過生辰了,先夫人在時還會做做宴席,可是也就在府上?!?/p>

      不等他話說完,我一撒手玩命地跑了出去。

      單伯晏是個滿身罪惡的人,如果他只想找顧炎烈報仇,這兩年早就可以動手,而他或許已絕望到,想讓整個富川的人給他妻子陪葬!

      這樣才能說得通,可是我更提心吊膽了。

      望仙居不出意外坐滿了人,我沖進去,單伯晏坐在三樓雅座,對面是顧炎烈。

      望仙居伙計端了酒來,那壺里的東西,我能瞧出來,全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我一個失足,猛地朝那伙計身上撲過去,他被撞的人仰馬翻,酒全灑了。

      四下頓時嘩然,我沖上樓,單伯晏面色驟變。

      “你瘋了!”

      “你瘋了!”

      我們同時咆哮道。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計劃流產(chǎn),單伯晏一拍桌子,酒樓的門人從外頭鎖上,樓上樓下都炸鍋了,單府的人全都拔出槍,對準了他們。

      “殺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蔽壹t著眼喊,“就算要殺,你殺他一個就夠了,干嗎要毀了這么多人!”我指向顧炎烈,他大驚失色,隨行的人卻早就被單府的人放倒。

      他今天是鐵了心了。

      “你知道什么!”單伯晏凄然道,“我夫人死的時候,他們?nèi)记浦?,笑著,無人上前攔一把,我早就是行尸走肉!”他大吼,復(fù)而又絕望的看著我,眼里有些閃爍,“你知道她死得有多慘嗎?”

      我看著他,這才注意到他桌旁立著一個罐子,旁人看不出,可我卻一眼瞧出,那里盛滿了骨灰。

      是帶去瑯琊山后才燒掉的嗎?

      終歸是要她塵歸塵土歸土,但在單伯晏心里,這些人,是要和她一起陪葬的。

      周邊死一般的寂靜,我鼻子酸了,顫巍巍地上前,想要擁抱這個將絕望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的男人,或許他每時每刻都是這么痛苦,但他藏住了,此刻他終于失去了理智。

      我顫抖著握住他的手,希望能揪著一絲可能,讓他冷靜,可是手剛碰到他,就被大力地拽了過去,單伯晏猛地拿出槍,對準了正要偷襲他的顧炎烈,一聲巨響,顧炎烈應(yīng)聲而倒。

      眾人再也繃不住了,開始沸騰,單伯晏眼神一寒,我崩潰地攔住他,絕對不能再殺人!

      “你不能再繼續(xù)了,我求求你!”我大喊,淚眼模糊地伸手奪槍,卻在糾纏間,手不知不覺握住了扳機,再抬頭,單伯晏無比美好地沖我笑了。

      似乎上一秒還是千般痛苦,下一秒就釋然。

      “謝謝你。”他說,“謝謝你試圖拉我出深淵,我怎能讓你痛苦?!?/p>

      我愣住了,他把槍口對準了自己,手握著我的手。

      他笑著,擁我入懷,我像是失了力,眼睜睜地看他扣動扳機,子彈劃過,他倒在我身上。

      我不能看著他血洗望仙居,可是這活人地獄,他又怎么能繼續(xù)痛苦下去,萬般的無奈、疼痛,單伯晏的一生為何這么慘。

      我抱著他哭成了狗,心里的疼痛不斷地擴大,擴大。

      七、

      “不!”我猛地喊出聲,身上那種被席卷過的疼痛似乎又卷土重來,我痛苦地抹了把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的地方有點不對啊。

      “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猛地抬頭,只見陸封穿著一身西裝,坐在離我不遠的沙發(fā)上,舉手投足皆是無比的熟悉。

      不,他不是陸封,是單伯晏!

      我痛苦地捂著臉,像是一場大夢猛地驚醒,而夢中死的人不是他,是我。

      被肢解的痛苦,活生生被挖去雙眼的痛苦,此刻全都清晰地出現(xiàn)在腦海。

      “我找了你很久?!彼鹕?,抱著我,聲音有些顫抖。

      足足半分鐘,我才反應(yīng)過來。

      我根本不是什么造夢師,真正的造夢師,是眼前這個人,而我,只是個被夢魘殘害半生,一直困在上輩子的陰影中走不出的那個人。

      單伯晏的妻子,莫酒酒。

      過去的幾十年,夢中恍然而逝的,全是上一世的痛苦片段,死亡時的慘狀,總在我要看清時又消失,但又有著切膚之痛,將我折磨得體無完膚。

      “你以前不認得我,我便斷定是這個原因,所以為你寫了個夢,只有當(dāng)你真正擺脫了那個地方,才能清醒過來?!?/p>

      夢中,我親手殺了他,就算是斷了念想了,我目睹了自己的死狀,算是擺脫了那個夢魘。我死時,單伯晏被困,他無法救我,卻將他極其痛苦崩潰的神情烙在我靈魂中,我是有怨恨,恨那里所有的人,但是在單伯晏要殺了他們?yōu)槲遗阍釙r,我又不忍他雙手沾滿鮮血。

      怨念,在他倒在我身上那一刻,似乎終于消逝了。

      幾百年了,我們還是不得善終,這是造了什么孽?。?/p>

      我深深埋在他懷里,一句話都說不出,單伯晏摸摸我的額頭,我一個愣神,猛地起身。

      “按你這么說,所謂的陸封不過凡人,不可能為我寫了這么大的一個夢,你是單伯晏,可是……”

      他俯身吻住我的額頭,打斷我的話:“對啊,陸封不存在,我從始至終都是單伯晏,我已經(jīng)死了幾百年了,你眼前的,也不過一縷殘存的魂魄,我一直在找你,只要你醒過來,我也可以放心離開了?!?/p>

      那怎么行!

      我瞬間陷入恐慌,抱住眼前的人不撒手,只想著不撒手就行了,可是他的身子越來越輕,最后,淡淡的吻落在我面頰處,我來不及回頭,懷中倏爾一空,什么都沒有了。

      我終于,擺脫了夢魘,或許單伯晏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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