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譚劍青 整理/李靜怡
彭德懷的大侄兒,原廣州軍區(qū)空軍副師級離休干部彭起超,因病于2006年3月16日在武漢病故,終年78歲。他的去世,使我失去了一位好戰(zhàn)友、好兄長、好老鄉(xiāng)。
我和彭起超長達40多年的交往,是從患難中開始的。1963年年底,我下放到基層連隊“鍛煉”一年零三個月后,調入空軍王泉墩基地(漢口)政治部宣傳科任教員,當時,彭起超在基地司令部作訓科任參謀。
1965年年底,原武漢軍區(qū)空軍以“抽調350名干部支援湖北財貿三線”為名,將彭起超和我及其他一些同志列入了轉業(yè)名單。在轉業(yè)集訓隊和以后接觸當中,他斷斷續(xù)續(xù)和我講了他家的一些情況。
彭德懷平江起義后,彭起超的二伯父彭金華及父親彭榮華也參加了革命。抗日戰(zhàn)爭時期,彭榮華和彭金華被國民黨殺害,彭起超被迫流浪到廣西桂林,靠討米度日。后來,王震率南下抗日支隊到湖南等地到處尋找,才將他找到,帶回延安,將他交給彭德懷。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他隨彭德懷住進了中南海,以后又被保送到哈爾濱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學機務,畢業(yè)后被分到福州軍區(qū)空軍搞機務。
我和彭起超等人被通知轉業(yè)后,堅決要求轉業(yè)到自己的家鄉(xiāng)——湖南工作,但遭到拒絕?;卣尾恐魅畏恫┙M織了上十人輪流對彭起超進行批斗,彭起超拍起桌子和他們說:“我父親是紅軍的師長,被國民黨殺害了,我是烈士的子弟……”基地副主任、老紅軍干部范延輝看到這種情形后,十分氣憤,在他的干預下,才停止了對彭起超的批斗。范主任看到彭起超身體不好,就每天在空軍農場批一磅鮮牛奶給彭起超喝。據說,范延輝曾擔任過朱德的警衛(wèi)員。在那種非常時期敢站出來為彭起超說話,是要擔政治風險的。
后來,空軍十九師副參謀長馬長生轉業(yè)到武漢市肉食水產公司任黨委書記,把彭起超要去了,讓他任該公司代理秘書科長,才了結了這一轉業(yè)風波。
“文革”開始后,彭起超又被冠以“壞頭頭”遭到批斗和毒打,有幾次被打暈了過去,用冷水潑了以后才醒過來?!拔母铩敝?,我專程從湖北恩施到武漢去看望彭起超,一進門,他就說:“小譚,差一點我就見不到你了……”于是他將前前后后的經過告訴我。當時,他每天到屠桌上賣半天肉,也就是他的“半天工作值”。他說:“現在我被監(jiān)視,監(jiān)視我的人是和我們一起轉業(yè)的干部科的張××夫婦?!?/p>
1980年,我和另一位同志去湖北省商業(yè)廳匯報工作,在彭起超家里住了一夜,當時,他已恢復了軍籍,任王家墩場站分管后勤的副站長(副團級)。
1983年元月,我從湖北調回了湖南,見面的機會少了,經常是寫信和電話聯系。大約到了1986年,彭起超告訴我,中央軍委給了他一個副師級干部離休。
2002年,作者(左一)夫婦與彭起超(左二)夫婦合影
彭起超原來的夫人姓劉,20世紀80年代病故了。后來他找了個河南籍女子,因兩人性格不合,只兩年又分開了,最后才找到揚州女子小蔡做伴。小蔡對彭起超體貼入微,兩人感情很好。
2000年,我和夫人去了廣東中山市女兒家,彭起超去了深圳他小兒子彭磊那里居住。他在深圳聽說我在中山,非要和我會面。2002年1月8日,彭磊開著車把他爸爸媽媽帶到中山和我們夫婦會面。在這次會面中,彭起超告訴了我一件事,就是原來整我們的原武漢空軍個別干部仗勢欺人,別人狀告無門,他打抱不平,親自上北京,將材料送到中央領導手中,才將那個干部告垮。
為了答謝彭起超對我的厚愛,2004年正月初五,我和夫人帶領兒孫前往深圳看望彭起超及夫人小蔡。這次會面,我感覺他的身體明顯差了很多,以前健步如飛,此次拄了手杖,耳朵也聽不到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此次會面是我和彭起超的最后一面。40多年的交往中,他給我寄過許多信件,現在早已散失,唯一留下來的,是他的一張照片以及2002年我們夫婦和彭起超夫婦在中山市我女兒家樓前的一張合影。
彭起超生前多次講,他最熟悉和最崇敬的兩個人,一個是王震將軍,一個是楊尚昆主席,他倆待他如親生兒子。
彭起超逝世十多年了,我經常懷念他。他伯父是赫赫有名的元帥,但他絲毫沒有老干部、后臺硬的優(yōu)越感,事事處處和戰(zhàn)士平等相處;他生活勤儉樸素,為人正直,不講假話,不說空話,不吹不拍,敢頂敢抗,實事求是,與彭德懷元帥有著一脈相承的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