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看不見的電波

      2018-11-07 23:20金少凡
      神劍 2018年5期
      關(guān)鍵詞:李叔小喇叭特務(wù)

      金少凡

      廢棄的電話機

      一定得趕在大嘴頭里!

      下課鈴“叮鈴鈴”響起來的時候,我朝小山子快速地閃了個眼神。小山子心領(lǐng)神會,就從課桌里頭趕緊把書包抽了出來,扣上扣,朝背后一掄,挎在了肩膀頭上。我的眼神和小山子的動作,被大嘴瞧見了,他那倆大眼珠子,燈泡似的,不干別的,整天就賊咕溜丟地盯著我倆不放,我倆干什么,他就學(xué)著也干什么。只見他也麻利地把帽子扣在腦瓜頂上,之后也把書包從課桌里抽了出來?;蛟S是為了比我倆更快,他沒跨書包,沒按照老師要求的像解放軍叔叔那樣“左肩右斜”,而是把書包直接掛在了脖頸子上。

      跟老子較勁了!

      小山子朝我回望了一下,又瞥了大嘴一眼,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態(tài)。

      小山子的座位在教室的緊里頭,我的座位在中當(dāng)間,大嘴的則靠近門口,要說下課鈴一響就朝外頭沖,他一準(zhǔn)兒得跑到我們的前頭去,可是我早就盤算好了,只要一下課,我立馬就從桌子上跳過去,抄近趕在他的頭里。小山子就更甭說了,他連跳兩三張桌子,跟體育課跳山羊似的,那可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的事!

      我們都在焦急地等著蘇老師說下課??墒翘K老師卻拖堂了。沒完沒了地說開了什么義務(wù)勞動,什么到郊外幫著解放軍叔叔挖“八一湖”,說什么義務(wù)勞動完了之后,還要安排個小活動,讓大家娛樂娛樂,他說你們男同學(xué)不是都稀罕打彈弓子嗎?瞧好吧,一準(zhǔn)兒給你們一個用武之地!這要是擱在以往,蘇老師這么一說,我跟小山子準(zhǔn)得一蹦老高,興奮無比地舉手問蘇老師是什么娛樂活動,因為蘇老師能在公開場合讓我們打彈弓子,可是破天荒的事,我的彈弓子,因為在校園里玩,打碎了一塊玻璃,現(xiàn)在還在蘇老師的抽屜里頭鎖著呢??墒沁@個時候,我一心盼著的,是蘇老師能趕緊停嘴,趕緊放我們走。我跟小山子必須沖出教室去,在大嘴前頭里趕到古廟。

      蘇老師依舊不急不慌,他沒完沒了地問同學(xué)們準(zhǔn)備好了沒有?能不能守紀(jì)律?能不能按照老師的要求去做?而同學(xué)們呢,還磨磨唧唧地回答好好好,能能能,保證保證保證,哎呀,您瞧這個急人吶!瞅著蘇老師嘴皮子不停地動換,我跟小山子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沒著沒落。那個憋得難忍的勁就甭提了,有心喊聲老師我憋不住尿了,又不敢。

      終于,蘇老師講完了。

      我跟小山子立馬就跟孫猴子被解除了緊箍咒似的躥起身來。大嘴也緊隨之后。課桌椅十分討厭地唧里咣當(dāng)一陣子響,就把蘇老師本已扭向教室門口的腦袋拽了過來?!岸既ヅ欧艑W(xué)隊!”他用眼神把我們按住,喊:“各路隊長,負(fù)起責(zé)任來!”我們只得很順溜地走出教室,來到地上標(biāo)著“西路隊”的橫線邊上,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起了放學(xué)隊。

      放學(xué)隊在小鹿子“一二一”的帶領(lǐng)下,穿過了長安街,走進了石碑胡同。在他還沒喊出“立定!3號院的同學(xué)出列,排隊回家”的口令時,我跟小山子便抽個愣子,一躥身,朝胡同外跑去。小鹿子急了,追著喊:“你們站住,站住,我報告蘇老師信不信?!”

      隨著我們跑出去的,自然還有大嘴。

      此時,他落在了我跟小山子的后邊。就跟體育課上練習(xí)跑步一個樣,他總是要比別人慢半拍,老師每回伸著胳膊喊“預(yù)備——跑!”胳膊落下去了,我們都跑出去好幾米了,他才反應(yīng)過來躥出去。老師為此沒少幫著他,讓他看手勢,老師說,我把手舉起來,喊預(yù)備的時候,你趕緊倆腿繃上勁,瞅見我的胳膊稍一動換,你立馬就箭頭子似的朝前躥。可是大嘴無論怎么練,也練不成,不是老師的胳膊還沒揮,他就躥了出去,就是老師的胳膊都落了,貼在了大腿邊上,他才反應(yīng)過來。

      我跟小山子很快就來到了長安街,順著大街經(jīng)過天安門,朝前跑兩站地,就是古廟。您要是問我倆這么著急忙慌地跑到那座破廟里頭去干嗎,偷偷地告訴您啊,我倆要去那淘換件東西。什么東西?自然是好東西了,甭問了,到時候,您一準(zhǔn)兒的就知道啦!

      古廟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它那琉璃瓦的尖頂,已經(jīng)能真真地瞅見了。

      我跟小山子早已在那里頭踅摸好了。一部黑膠木的老式電話機,就在古廟院子里的那堆廢品中。我倆這兩天,撿了倆牙膏皮,撿了一把橘子皮,還從老墻縫里摳出來了四只土鱉(橘子皮和土鱉能入藥),估摸著已經(jīng)攢得差不離了,就待把它們交給營業(yè)員,她在手心里頭掂量掂量,收了,把電話機換給我們了。得到電話機后,把它的聽筒擰下來,里頭有一個能發(fā)聲的小喇叭。我們只要那個小喇叭,得了這個小喇叭,我倆實驗已久,期盼已久的那個稀罕東西,可就能大功告成了!

      我跟小山子無比興奮地跑向了古廟。廢品收購站的大門就在眼巴前。

      可是,我倆的腿,像是忽然被勒住了,像是忽然被灌滿了鉛水,再動彈不得了。

      怎么當(dāng)子事呢?

      大嘴!大嘴怎么會變戲法似的站在了古廟的院子里???怎么會已經(jīng)把那部黑膠木的老式電話機抱在了懷里?!

      不是在做夢吧?

      不是!

      不是嗎?

      真的不是!

      那真是大嘴!

      他真真地就抱著那部電話機!

      就在我跟小山子無比驚訝地用眨巴著眼睛相互詢問時,大嘴撲哧一下樂了:“你們地,真正地軍人地不是!”他瞅著我倆,學(xué)著電影里日本鬼子的臺詞,搖著手指頭說:“戰(zhàn)術(shù)地不懂!”

      我跟小山子恍然間明白了,日本鬼子狡猾狡猾地有——

      大嘴他坐了兩站電車!

      神奇的無線電

      您一定是憋不住了,一準(zhǔn)兒的要問我,要那個老式電話機里頭的小喇叭干什么呀?

      甭急。往后頭瞧您就知道了。

      大概是怕我倆人搶他的電話機,大嘴又坐上了回家的電車。我和小山子跟在電車后身追了陣子,見車越跑越遠(yuǎn)了,就把腳步收了,站定了,擰著眉毛想辦法,想怎么才能把電話機再給弄回來。其實,我倆先是想怎么再弄一個小喇叭來,可是思來想去,沒處去淘換,就商量著要自己個兒動手,制作一個。我在《無線電知識》那本書上,讀到過怎么制作小喇叭,大概方法是:用寫大楷的墨盒,當(dāng)小喇叭的外殼,在上面鉆個綠豆大小的窟窿眼,再圍繞著大窟窿眼鉆幾個小米粒大的小眼,以便聲音能傳遞出來。墨盒里面的發(fā)聲部分由磁鐵、線圈、碳墨棒和震動片組成。這其中,磁鐵、線圈和碳棒都比較好找,基本上都是現(xiàn)成的,唯獨震動片要自己個兒制作。震動片是小喇叭發(fā)聲的關(guān)鍵部件,就好比人的舌頭。可是它的制作卻最為麻煩,最有難度,不僅需要很好的技巧,還要找那種很薄的鐵片當(dāng)原料,我跟小山子思來想去,我們眼巴前,只能找到寫大楷的墨盒、廢舊電池中的碳棒、磁鐵等東西,可卻沒處去找做震動片用的,如蟬翼般的薄鐵片!

      秋天的涼風(fēng),一陣一陣地吹了過來。衣裳被風(fēng)打透了,原本罩著一層汗水的身上,肉皮子一緊,激靈了一下,就涌起一身雞皮疙瘩來。也就是這股子風(fēng)和這一個激靈,讓我的腦瓜子里吱溜一下,就冒出來了個好主意。

      跟小山子嘀咕了幾句,我倆就拐進了附近的一條胡同,把原先準(zhǔn)備換電話機的牙膏皮、橘子皮和四個土鱉送進了一個雜貨鋪子,換了四本小人書。

      回到家的時候,天也擦黑了。家家戶戶都在攏煤火爐子,大嘴他家親戚馬叔正在當(dāng)院里頭熬藥,濃重的中藥味和層層疊疊的煙霧攪和在一起,在院子里繞著、爬著、盤著、卷著四下里彌漫。

      大嘴正在忙活,房上房下地在煙里鉆著,還不時地抬手抹下腦門子上頭的汗珠子。他先是把家里撈面條用的笊籬綁在房頂上的一根桿子上面,從房上下來,緊忙著就扎進屋里。過了陣子,又從屋里躥出來,手里提著一個大銅盆,他手腳并用地再爬上房去,用大銅盆,替代了笊籬。他家親戚馬叔站在藥鍋子旁邊,猶豫了一下后,問他你這是干嗎?那大銅盆可是輕易動不得的。可是大嘴卻說您甭管。從房上下來,扎進屋,沒待多大工夫,就又躥了出來,然后站在院里頭,仰望著房頂子上那個大銅盆皺眉頭,還伴著長吁短嘆。“怎么檔子事?怎么就沒聲呢?”他不停地嘟囔著。“要說笊籬做天線,接收的能力不夠,可是我已經(jīng)按照書上說,使銅做了天線了,怎么就還不成呢?見了鬼了!”

      我跟小山子相互瞅了一眼,就偷著樂。心說,根本就不是笊籬和銅盆的事,他不是線圈沒纏對,就是把線頭接反了,那樣,沒個響!

      樂罷,我高聲問:“小山子,瞧小人書不?”

      小山子聞聽了,緊忙著湊過來,高喊著:“什么名,帶勁不?”

      大嘴也被吸引過來,嘬著手指頭說:“要不介這樣,你們讓我瞧小人書,我讓你們聽無線電?!?/p>

      我跟小山子立馬就樂了,我說:“省省吧,你的無線電?你剛才房上房下地折騰了個溜夠,又是笊籬又是銅盆的,響了嗎?有聲嗎?還讓我們聽,你自己個兒都聽不了!”

      大嘴聽我這么一說,就不言語了。把手指頭從嘴里拿了出來。不過,他很快就想出了新辦法,就說:“你們不是都想瞧我的絕活嗎?我這就給你們表演,表演完了,你們給我瞧小書,成不?”

      大嘴這么一說,我跟小山子還真有些心動了。因為他的那個絕活,我們誰也沒親眼瞧見過,都是耳聞。據(jù)傳說,大嘴外號的來由,還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嘴大,而是他的嘴張開了,能把攥著的拳頭吞進去!我們曾經(jīng)按照這個傳說試驗過無數(shù)次,可是無論把拳頭攥得再緊,把嘴張得再大,也沒能做到。大概是怕外號越傳越廣,越叫越響,大嘴的絕活從不示人。大嘴媽也不止一次地找我們這幫孩子囑咐說:“往后誰也不準(zhǔn)再叫我們‘大嘴了。我們有名字,‘王貴才,往后,你們都叫他‘貴才,乖啊,聽見沒有?往后誰要是叫我們‘貴才阿姨就給誰糖吃!”我們?yōu)榱颂?,?dāng)著她,都管著大嘴叫貴才。

      我跟小山子就很有些要見識一下大嘴絕活的沖動了。想瞅他怎么把拳頭塞進嘴里頭去。就要點頭答應(yīng)的瞬間,我忽然改了主意,我說:“你那絕活有什么瞧頭?還趕不上我們小人書的一個小手指頭呢!”

      小山子也說:“就是!就是!沒個瞧頭,拳頭塞嘴里,哈喇子啷興的。你不嫌膩歪,我們還嫌膩歪呢!小鷹子,走,上我家去,咱們瞧咱們的?!闭f著話,就拉著我要走。大嘴終于忍不住了,連聲喊道:“你們不就是想要我那個小喇叭嗎?就是不給!就是不給!怎么著?不就一本破小人書嗎?仨瓜倆棗的事,趕明兒個,我從我爸的書包里拿一盒‘大前門(香煙)出來,我換十本小人書,也不讓你們瞧!”我們聽了,就反駁,說:“那不叫本事,拿你爸的‘大前門,還不如直接拿你爸的錢呢!你還不如直接去買個無線電呢!”大嘴把倆大眼珠子在我們身上瞪了幾下,又喊:“行,不拿我爸的東西,我也能換來小人書,你們能,我也能。東風(fēng)吹戰(zhàn)鼓擂,現(xiàn)在世界上誰怕誰呀?今個一場風(fēng),明個再來一場,銀杏樹一落葉,滿樹上都是銀杏果,一抬手就能弄一兜子,換十本八本的小人書,嘁,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朝我倆喊完了,大嘴就一甩手回屋了。

      我跟小山子傻了眼。原本是要使個計策,把小喇叭給換過來,可是沒承想,大嘴沒入套。

      馬叔的藥熬好了,他把藥鍋子從火上端下來,瞟了我們一眼,就也進了屋。

      院里頭空了,我跟小山子的心也空了,很失落地垂著倆手,無可奈何地也進了屋。

      這是小山子的家。在大嘴家的隔壁。小山子的姥姥病了,他爸他媽急慌慌地回了老家。屋里頭很亂,桌子上,鋪板上,滿世界都是電線、銅絲、鐵片,一屋子的松香焊油味。我們倆把桌子上的零散東西一一扒拉了,把沒用的線頭、螺絲釘、紙片子歸置到一邊去,當(dāng)中間就只留下那個焊接上了不少零件的木頭板。瞧眼木頭板,您一準(zhǔn)兒的就能明白了。那上頭有個紙卷,紙卷上纏繞著漆包線,漆包線伸出兩個線頭來,分別連在一支特殊的礦石上,礦石上又伸出了線頭,分別連著兩根線,其中一條線順著窗戶出去,被拉到了房頂上,房頂上,跟大嘴家的一樣,也有一根竹竿子,竹竿子的頂頭上,是一個十字架,有鐵絲在上頭里一圈外一圈地盤著,蜘蛛網(wǎng)似的,另外一根線,則從窗戶伸出去,連接在了一根鐵釬子上,鐵釬子被牢牢地釘入了地下。而木頭板上頭,還當(dāng)啷著兩個線頭,那就是專一為那個小喇叭留著的,把這兩個線頭跟小喇叭接在一起,這就是一個完整的無線電,是個礦石收音機。您可別小瞧了這個模樣不怎么樣的小玩意,它的能耐可大了去了,天空上瞅不見摸不著的無線電波,就能順著房頂上的那個大“蜘蛛網(wǎng)”傳進來,通過那個特殊的礦石,變成聲音,從小喇叭里傳出來。可惜的是,我們現(xiàn)在最需要的那個小喇叭,被大嘴搶先一步弄走了。我跟小山子做的這個無線電,就只能還是個半成品,我倆滿心的期盼,還沒法實現(xiàn)。

      拿著木頭板,我跟小山子琢磨了陣子,覺得只能自己個兒做個小喇叭了,要等到古廟里再有廢舊的電話機,不知道要猴年馬月呢。小山子嘆了口氣,沒說話,就從抽屜里掏出來了把剪子,把一個罐頭盒拿起來,轉(zhuǎn)著圈地瞅了幾眼,“咔嚓咔嚓”地鉸下一條子來,之后又去廚房取來了磨刀石。我倆開始嘗試著在磨刀石上磨那一小窄條鐵皮。它必須被磨得非常薄非常薄,跟紙一個樣,才能用來做小喇叭的震動片,有了震動片,小喇叭才能出聲。可鐵皮太窄太小了,攥不住,捏不牢,沒磨幾下,鐵皮沒被磨薄,我倆的手指頭卻已經(jīng)被磨去了皮,露了鮮肉,血“唰”地就流出來了。

      只能作罷。找了塊破布把手指頭包扎了,瞅著半成品的無線電,我跟小山子的心里,比手指頭被磨破了還要難受。

      院里有了響動。一陣自行車鈴響。想是大嘴媽下班回來了。他媽新買了輛鳳頭車(很高級的自行車),每回進院子都要把車鈴鐺按得山響。小山子就準(zhǔn)備熬粥。問我在不在他家吃。我正要說不在,只聽大嘴媽高喊:“貴才,怎么沒攏火??!散學(xué)大半天了,干嗎去了!”喊聲剛落,還沒聽見屋里的大嘴回應(yīng),就聽大嘴媽又急火火地嚷上了,“盆呢?大銅盆呢?你給折騰到哪去了?”

      聽見喊,我跟小山子忙跑到窗戶跟前去瞧。只見大嘴手里拿著電烙鐵從屋里跑出來,三下兩下爬到房頂子上頭去,把他家那只大銅盆從木頭桿上卸下來,交到了他媽手里。大嘴媽瞅了一眼銅盆,立即就蹦了高:“好不樣的,你怎么把盆給鉆了個眼,這盆還能使喚嗎?你個敗家失業(yè)的東西!”說著話,就低頭踅摸,終于找見了一根木頭棍子。見媽瞪著火辣辣的眼睛,舉著棍子要打,大嘴便連忙扔了電烙鐵,在院子里轉(zhuǎn)著圈地躲。

      大嘴終于還是挨了打。是他爸回來后被打的。他媽把棍子狠狠地掄在了他屁股蛋子上,他殺豬似的好一番嚎叫。他爸也殺豬似的嚎叫,仿佛被打的是自己個兒,而不是兒子。大嘴媽家是旗人,旗人家里都很有講究,很有禮數(shù)和規(guī)矩,比方每天洗手洗臉就是其中之一。他家的那個大銅盆,是祖?zhèn)鞯膶氊悾豌~盆配套的,還有一只大銅水舀子,老大個的,把溜長的,兩個物件經(jīng)過了上百年的摩擦,锃光瓦亮,誰人見了都稀罕不已。旗人在大銅盆的使用上最為講究。那是一個家庭或是一個家族權(quán)威的象征:每天早起,必得有輩分最低的女人把盆洗凈,倒進去清水,端至輩分最高的男性跟前,等他洗完了手臉,再按照長幼、男女依次洗涮,中途不換水。大嘴把大銅盆給鉆了窟窿,不僅是毀壞了祖上流傳下來的寶貝,也等于是挑戰(zhàn)了權(quán)威,破壞了規(guī)矩。這就又讓我想起了蘇老師教給過的另一個成語:犯上作亂。這樣一來,他只被打了屁股應(yīng)該還算是輕的。

      在大嘴的嚎叫聲中,我跟小山子忙不迭地跑出了院子,在垃圾堆里找到了大嘴媽倒掉的那些東西。細(xì)細(xì)地捧起來一瞅,嘿,小喇叭當(dāng)啷在兩根電線頭上,好好的呢!

      轉(zhuǎn)身的工夫,猛不丁地見一個人影,嚇了我們一跳。仔細(xì)再瞧,原來馬叔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我倆跟前。他朝我倆伸出了手,說讓我們把那些東西交給他。我倆不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有心要給,又舍不得。正遲疑著,可巧的,派出所的李叔推著自行車朝我們走了過來。我一瞅見李叔,心里不自覺地就開始撲騰。因為在醫(yī)院里出了那檔子事之后,我從心里不樂意再瞅見他。那天我在掛號處的地下?lián)炝耸畨K錢,正在找失主,可是卻有人說我是小偷。李叔當(dāng)時正從外頭走進來,二話沒說,就把我拿著錢的手給攥住了。

      李叔似乎并沒有要找我的意思,他直接走向了馬叔,說國慶節(jié)要到了,外地來京人員要到派出所登記一下,于是馬叔就跟著李叔一堆去了派出所。我跟小山子朝著他的后身說了聲李叔回見您吶,之后撒丫子就跑走了。

      回屋把那些東西放在桌子上仔細(xì)一瞧,原來大嘴把礦石的兩極給接反了,難怪他的無線電不能響,沒有聲。把那個小喇叭從大嘴的無線電上卸下來,細(xì)心地跟我們那個無線電上的線頭焊接在一堆,然后把它緊緊地貼在了耳朵上。

      小喇叭里非常神奇地傳來了吱吱啦啦的聲音。盡管是噪音,可是我跟小山子還是一蹦老高地歡呼了起來。“成了!有信號了!太棒了!”蹦了幾下,小山子忙跑出屋子,手腳并用地爬上了房頂。房頂上立著的那個蜘蛛網(wǎng)似的東西,是個接收天線。小山子開始轉(zhuǎn)動天線的方向,一面轉(zhuǎn)一面問我怎么樣?

      貼著耳朵的小喇叭里,吱吱啦啦的噪音一會強一會弱,一會弱又一會強,我指揮著小山子左挪,右轉(zhuǎn),右挪,再左轉(zhuǎn)。忽然,小喇叭安靜了下來,一切噪音都停止了。我心里這時咯噔了一下!壞了,沒聲了!莫不是出了什么毛病?線圈沒纏好?礦石質(zhì)量有問題?焊點虛化了?正待扔下小喇叭,下手去檢查,就在這當(dāng)口上,一陣悅耳的音樂響了起來——答滴答,答滴答,答滴滴答答——一陣動聽的號角過后,廣播員開始說話了:我是小叮當(dāng),工作特別忙,小朋友的事情我都管,我給小朋友們開信箱!我老爺子!成了,成了,無線電出聲了!一股浪潮從心底涌了出來!我忙朝外頭喊:“成了,成了!小喇叭開始廣播了!”

      一直期待著的小山子連蹦帶跳地從房頂上躥下來,腳崴了一下,也沒顧上疼,拐著腿,跑進了屋子。

      我們制作的是簡易的礦石收音機,由于簡易,不需要電源,所以它的音量就很小,只有把小喇叭貼在耳朵上才能聽得真著。我跟小山子就臉貼著臉,把小喇叭夾在了我倆的耳朵當(dāng)間。“小朋友們啊,今天我給大家講瓦特的故事。大家都見過火車吧,嗯對,有的小朋友說了,孫爺爺,我還乘坐過火車呢,太好了,咱們就來講講火車上的蒸汽機——”孫敬修老爺爺?shù)穆曇艟驮谖覀z的耳畔響了起來!

      一股子甜水就灌進了我跟小山子的心里頭,那個美啊,就甭提了,比期末考試得了雙百,當(dāng)著全班的面受到蘇老師的表揚還要美!

      大嘴家的親戚馬叔

      既然已經(jīng)提到了大嘴的爸,那就再說說他爸。他爸王叔是個大個子,身材魁梧不說,肚子還特別大。在那個年代,家家糧食定量,都不夠吃,所以胖人不多見,可著我們胡同,也就王叔的大肚子瞧著讓大家伙稀罕。王叔身上胖,臉也胖,肉嘟嚕嘟嚕的,顯得腮幫子特別肥厚,有點像老鴰翹起來的翅膀,這就又讓我想起來蘇老師教給的一句成語:腦滿腸肥。再加上他總戴著一副黑邊眼鏡,所以,我們在背地里,都跟他叫翻譯官。這取自電影《小兵張嘎》,里面的翻譯官不僅胖,正可好的,也姓王。

      不過,王叔每天干的差事可不是做翻譯,而是搞設(shè)計。他有個極響亮的頭銜——工程師。起先,他搞什么設(shè)計,當(dāng)什么工程師我們胡同的人都不知道,就只從他整天介中山裝筆挺,和上衣左口袋里頭不離身的鋼筆上瞅,覺得他一定是做大學(xué)問的。這里特別要提的是他那兩支筆。一般來說,在自己個兒胸前別一支鋼筆的,都是些個學(xué)生,而在胸前別兩支鋼筆的,那可就得是大學(xué)教授或者是工程師了。全胡同的人都覺乎著,王叔一定有很大的學(xué)問,不是一般的人物,后來,有關(guān)王叔是有大學(xué)問的這一猜測果然就得到了印證。天安門城樓子邊上搞地下修繕,據(jù)聽說是要搞地下排水系統(tǒng),好些光著脊梁的工人吭哧吭哧地下大力氣干活,汗珠子掉在地上,一摔八瓣,可是王叔卻在一個大洋傘下頭拿著圖紙乘涼。他二郎腿翹著,煙斗叼著,茶水喝著,還不時對著身邊的人指手畫腳。而身邊上的人呢,則點頭哈腰地給他賠著笑臉,不住地叫著“王工”。這個工程之后,胡同里的人知道了王叔的真實身份:市政設(shè)計院的首席工程師。

      王叔是工程師,被大嘴當(dāng)作了資本。他動不動就提他爸,說他爸經(jīng)常出去吃好的,喝好的。什么雞鴨魚肉,海參魚翅,什么茅臺汾酒二鍋頭,什么好的都吃過,什么好的都喝過。大嘴提他爸,我們就只能聽,不愛聽也得聽,因為他爸每回出差都坐飛機,坐飛機回來,就給他帶回飛機上發(fā)的好玩意,什么洋火(火柴)了,什么口香糖了,什么小鑰匙墜了等等,都讓我們羨慕不已。大嘴吹完他爸,又吹他自己個兒,說他爸會在他表現(xiàn)好了的時候,帶上他,一堆去吃。問他具體都吃過什么,他支支吾吾地不說話。問他都去哪吃,他還是支支吾吾地不說話。后來,被我們這幫孩子給逼問急了,就說,他家小黑屋里,有個秘密通道,直通中南海里頭,每回他考試數(shù)學(xué)語文都上了八十分,他爸就會帶著他,走地下通道,去中南海吃飯。

      大嘴說的他家里那條地下通道,和扔菜時的動作以及那清脆的一聲“啪”,給我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們經(jīng)常在私下里琢磨他家那條地下的秘密通道會是什么樣?他爸王叔跟我們說過,人家法國巴黎的地底下,有十幾尺高的下水道,在那里面,能跑開一輛大馬車。他家的地下通道呢?也有十幾尺高嗎?能跑開一輛大馬車嗎?能,肯定能。我們都十分肯定。他爸是誰?。渴姓O(shè)計院的工程師,能不把自己個兒家的地下通道設(shè)計得好好的嗎?

      我們?nèi)暮⒆佣剂w慕大嘴的,還有就是他爸特能慣著他。他爸王叔好脾氣,在我們胡同是出了名的。我們這幫孩子沒事,就瞎比。其中一項就是比誰一個禮拜挨打挨得最少。每回都是大嘴贏,因為他爸從來就不動他一個手指頭。除此之外,他爸還有句口頭語叫我們特羨慕,也都特別喜歡聽。那就是他爸喊他。他爸喊他的時候,從來都是和聲細(xì)語,喊了“貴才,”還要綴上一句“我的孩子!”說“孩子”的時候,把“子”字拖得特別長,他會把一口氣都拖完了為止。

      那天,大嘴找上門來的時候,要是他爸王叔在就好了,我們之間的問題一準(zhǔn)兒的就解決了,他爸準(zhǔn)保會說,貴才,我的孩子,得了得了,給你兩塊錢,再去買一個,理想不理想?大嘴的爸除了愛說“貴才,我的孩子!”之外,還最愛說“理想”倆字。有次我們跟大嘴因為吹煙盒打架,他爸就是這么說的。吹煙盒,就是把大人們抽煙剩下的煙盒疊成方形的“元寶”,之后放在地上跺兩腳,踩瓷實了,再劃石頭剪子布,誰猜贏了誰先趴在地上,貼著地皮吹,“元寶”被吹翻過來的,就算贏到了手里。那天大嘴點背,怎么也吹不過我跟小山子,眼瞅著全部的元寶就要輸光了,便開始耍賴,要把輸?shù)舻膹奈覀z手里搶回去,這時,他爸王叔就走了過來,說:“貴才,我的孩子,別搶別搶,你們別打架,給你,我這有個大前門的煙盒,理想不理想?”

      可是大嘴找來的那天,他爸王叔正可好的又坐飛機出差了。就是大嘴媽把他的那堆東西扔到垃圾堆之后的第二天。

      聽完了孫敬修爺爺講的故事,說瓦特受到壺里面的水被火燒開后,壺蓋被水蒸氣噴起來了的啟發(fā),發(fā)明了蒸汽機,于是,我跟小山子就打算也實驗一下,做一個小火車?;疖嚨恼羝麢C是一個罐頭盒,里頭灌滿了水,在罐頭盒的一側(cè),捅上個黃豆大小的窟窿眼,罐頭盒下面,放一盞煤油燈,點著煤油燈,燒上面的罐頭盒,等罐頭盒里頭的水被燒開了,產(chǎn)生了蒸汽,再從那個窟窿眼里噴出來,這樣,按照我們的想象,蒸汽朝后噴,小火車就能呼呼地跑起來??墒牵磺卸紲?zhǔn)備好了,就待點火實驗了,小山子家的房門被大嘴一把給推開了。他一進來就嚷嚷著“還我東西,還我東西!”聲老高的,再大點,就能把房頂子給震塌了。

      大嘴一進來,其實我們就明白了,他是來要那個小喇叭的。但是我們就裝傻,只把我們撿到的礦石和線圈交給了他。大嘴不饒,還伸著手,嚷嚷著“還給我,還給我!把小喇叭還給我!”我跟小山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它,怎么舍得再還給他?就不給,說沒見過有誰把水潑在地上,還能收回去的。大嘴就把眼珠子瞪得老大個的,喊:“不是我扔的,是我媽愣給我扔的,那不算是扔,不算是潑出去的水!”我們立即就用蘇老師教給的話反唇相譏:“就是扔,就是扔,不扔它怎么到垃圾堆里去了?再說了,你怎么就知道我們撿的就是你的呢?上頭有你的名嗎?”大嘴喊:“就是我的,就是我的,給不給?不給我就報告警察,對了,小鷹子,你甭美,你都被警察抓過一回了,這回我讓你來個二進宮,瞅蘇老師不把你的紅領(lǐng)巾給抹了!”我一聽他說我被警察給抓過一回,就躥起來了,喊:“誰被警察抓了,你造謠!造謠犯法!”大嘴用更大的聲音把我蓋了過去:“沒造謠,沒造謠,全胡同的人都瞅見了,你那天就是被警察李叔給帶回來的!”我倆嚷著,就都急了,見我們不給他小喇叭,大嘴被氣得渾身哆嗦,只見他倆眼珠子在屋地下踅摸了兩圈,沒見著小喇叭的影,就抬起腿來,一腳下去,把我們剛制作好的小火車給踏癟了。

      我們?nèi)齻€人立即就擰巴在了一堆。

      我們?nèi)齻€的扭打聲,驚動了一個人。他在我們都不經(jīng)意間,走進了屋子,并伸出大手來,把我們給拽開了。

      誰呀?

      馬叔。

      大嘴媽家的親戚,來北京治病,修養(yǎng),住在他家的耳房(正房旁邊的偏房)里,有些日子了。馬叔大概有五十多歲的模樣。之所以跟他叫叔而不叫馬爺爺,是因為他跟大嘴媽平輩。馬叔平時不多言,不多語,也很少管人家的閑事,只一門心思地看書,就連熬藥的時候也看,看著看著,就入了神,有五六回我們聽見大嘴媽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喊:“著火了著火了”,之后是噼里啪啦地抽打,原本以為是大嘴弄什么幺蛾子,惹了禍,卻沒想到是馬叔看書忘了火上的藥鍋子,時間長久了,被燒著了。

      馬叔把我們拽開之后,就問緣由。再之后,就幫著我們做調(diào)解。他說:“你們都是紅領(lǐng)巾,要團結(jié)。再說你們做的都是好事,愛學(xué)習(xí),愛思考,這多好???可是一打架就不好了。紅領(lǐng)巾怎么能夠打架呢?可別因為一個小喇叭,讓好事變成了壞事?!闭f完了,就給我們出主意:“愛好科學(xué),動手制作,再能加上相互學(xué)習(xí),相互促進就更好了。你們老師要是知道了,一準(zhǔn)兒得表揚你們?!币徽f到老師的表揚,我心里頭就有些活動,心想蘇老師不是總說讓我們結(jié)對子,相互幫助嗎?況且大嘴腦瓜子笨,幫助了他,讓他制作出無線電來,蘇老師還不得更表揚我們呢?眼瞅著,新中國成立十周年的國慶節(jié)就要到了,每年的國慶節(jié),學(xué)校都要挑優(yōu)秀的學(xué)生參加慶?;顒樱还苁怯涡羞€是在天安門廣場上頭組花邊,那蘇老師還不得挑我跟小山子?。磕强墒窃俟鈽s不過的任務(wù)了!這么一想,我就示意小山子把小喇叭還給大嘴。小山子自然不樂意,他支支吾吾的,不動彈。

      我說:“給他吧?!?/p>

      他說:“不!他先得賠了咱們的小火車再說!”

      馬叔聽了,這才注意到了地上被踩扁了的東西,就蹲在了地上,把我們制作的小火車撿起來。瞅了眼小火車,就摸著我跟小山子的腦瓜頂連聲稱贊,說不錯不錯,有想法!不過,他覺得單憑煤油燈的火力,恐怕燒不開罐頭盒里的那么些水,即便是燒開了,罐頭盒里也噴不出供火車跑起來的那么些蒸汽來。他給我倆的建議是要想讓小火車跑起來,就得增強火力,火力增強了還不行,還得增強罐頭盒的耐壓能力,要不介,水一開,蒸汽膨脹的力量,還不得把薄鐵片做的罐頭盒給炸飛了?“嘣!像個炸彈一樣!”馬叔說著,就做了個爆炸的手勢。還做了一個被炸得直個勁躲閃的姿勢。這就又讓我想起了蘇老師教給我們的一句成語:膽戰(zhàn)心驚。馬叔把我們都逗樂了。大嘴眼里不噴火了,我跟小山子的心也平靜了下來。有心要講和,但又有些個不好意思的。馬叔當(dāng)然是瞧出來了,就讓我們把手伸出來,拉一拉,他說了句古語:化干戈為玉帛。

      馬叔給我們做了裁定,也不說這小喇叭到底是誰的,就說讓我們仨人兩方倒換著使用,遇到技術(shù)問題相互交流,取長補短。馬叔說,一三五小喇叭歸我跟小山子。二四六歸大嘴。當(dāng)然了,他說的是歸 “貴才”。我們都覺得公平。小喇叭是大嘴出錢買的,可是若沒有我跟小山子幫忙,他的無線電即便是有了小喇叭也永遠(yuǎn)都不會出聲。然而就在大嘴準(zhǔn)備把小喇叭拿走時,小山子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就問了一句:“星期天呢?歸誰?。俊瘪R叔嘴一咧,說:“星期天歸我。這無線電你們愛聽,我也愛聽?。〉?,你們的勞動成果,我也不白享受,作為回報,我給你們講故事,成不?”

      我們一聽馬叔要給我們講故事,自然高興,連忙蹦起來拍手,竟然都忘了禮數(shù),忘了跟他說客氣話——馬叔,您請聽我們的無線電——只顧上興奮地高喊:“太好了!”

      馬叔曾經(jīng)是偵察兵

      我跟小山子一直就想瞅一眼大嘴家小黑屋里那個地下通道。倒不是非要證明一下,它到底是不是真的直通中南海,大嘴他是不是真的從這里走到中南海里去吃過宴會。我們只要瞅一眼,它是不是跟法國巴黎地底下那個排水溝一樣,能跑開一輛大馬車。因為,他家里頭,有個地下通道,已經(jīng)是無疑的了。我跟小山子都瞅見過。準(zhǔn)確地說,我跟小山子都瞅見過這個地下通道的地表部分。有回我們玩躲貓貓,大嘴為了讓所有人都找不見他,就藏在了他家的小黑屋里頭。所謂的小黑屋,實際上是他家正房套著的臥室。據(jù)我爸講,早先有錢的人家,都住大北房。北房還必得是一明兩暗。一明是客廳,兩暗是書房和臥室。那天大嘴就躲在了臥室的床底下。我跟小山子繞世界找不見大嘴,就琢磨著他會不會躲在了家里。我們于是就進到他家尋找,一面找,還一面詐唬:“嘿,大嘴,出來吧,瞅見你了!”可是在他家客廳里拽拽柜子,一把大銅鎖鎖得結(jié)結(jié)實實;捅捅箱子,里邊空空蕩蕩,沒有大嘴的影,估摸著他鉆進了小黑屋,我們就挑開門簾子走了進去。進了屋,我倆就直奔了墻犄角里的那張八仙桌,八仙桌上鋪著一塊繡著藍(lán)花邊的白布,白布垂下來,一直耷拉到了地面上。“大嘴,出來吧!”我跟小山子忽然喊了一聲,并迅即將白布一把掀開。大嘴沒在里面,這讓我們很奇怪,這里是最好的藏身之處,他沒在這,能在哪呢?可是之后我們又發(fā)現(xiàn)了更加奇怪的事,怎么呢?什么更奇怪呢?就在我倆正要放下白布簾,扭頭要走時,小山子的眼尖,他發(fā)現(xiàn)了問題。他讓我瞅,“地上是什么?”我這才注意到了地面:一塊跟八仙桌大小差不多的水泥板,平鋪在地面上。它被八仙桌和從桌子上垂下來的白布簾嚴(yán)嚴(yán)實實地遮擋著。若不把白布簾掀開,根本就瞅不見。定睛細(xì)瞧那塊水泥板呢,正正方方,和地面齊平,若不是四周邊有些灰土的痕跡,根本也瞧不出它是獨立存在的。并且,蓋板上還有個鐵環(huán),鐵環(huán)呢,是活動的,此時正倒臥著,貼在水泥板上。“我在這呢!沒找見吧?!”大嘴猛地一聲喊,把我跟小山子嚇了一個激靈,慌忙把桌布撂下。大嘴從我倆的神態(tài)上瞧出了端倪,就走過來,待我們問他這是什么時,他忙把白布簾用手抹了抹,抻了抻,把沒蓋嚴(yán)實的地面重新蓋好。他說了倆字“通道!”之后又說了倆字“保密!”就把我倆拽出了屋。

      馬叔的故事講得的確是好。

      第一個故事是偵察兵抓“舌頭”。

      解放軍某部在一次突襲行動中之前,為了獲得敵方的兵力部署情報,決定先派偵察排孫排長帶領(lǐng)兩個小戰(zhàn)士,小張和小柳,潛入敵軍陣地,伺機行動,活捉一個敵方的作戰(zhàn)指揮人員。夜幕降臨之后,我方偵察兵出發(fā)了。很快,他們就悄無聲息地接近了敵方陣地。瞭望了一陣,沒發(fā)現(xiàn)異常,孫排長就揮揮手,示意小張和小柳繼續(xù)前行。他們必須快,要迅速抓一個“舌頭”,然后迅速撤離,否則,不僅夜長夢多,暴露目標(biāo),而且,月亮就要出來了,月亮一出來,大地上可就被照得什么也都藏不住了??墒莿傄舻翳F絲網(wǎng),鉆進敵方陣地,忽然“嗖”的一下,一道電光掃射了過來。巡邏兵!孫排長立即做了手勢,命令隱藏。然而,就在這緊要關(guān)頭,咱們的戰(zhàn)士小張由于慌亂,在臥倒時,不慎碰到了身邊的一棵蒿草!蒿草呢,不僅立即就使勁地晃動了起來,還不住閑地發(fā)出了“唰啦唰啦”的響聲。在寂靜的夜里,響聲顯得格外刺耳,簡直就是驚天動地!敵方的巡邏兵立即就警覺了起來,只見他們“嘩啦”一聲,就都拉開了槍栓,并立即散開,擺起作戰(zhàn)隊形,一面高喊:“誰,誰在那里?出來,舉起手來!”一面就貓著腰,槍口對準(zhǔn)了咱們的偵察兵,迅速包圍了過來!

      我們的心一時間就都提到了嗓子眼。都開始為解放軍們捏上了一把汗。

      “怎么著了?被敵人發(fā)現(xiàn)了嗎?”大嘴急得腦門上直冒汗,首先發(fā)問。

      我跟小山子也心里頭慌慌的,怦怦直跳,就緊盯著馬叔不松眼。

      千鈞一發(fā)之際,戰(zhàn)士小張忙伸手要按住蒿草,停止它的晃動,停止它的聲音??墒菍O排長瞅見了,立即伸手止住了他,不僅止住了他,并且還親自攥住了蒿草,按照它搖晃的節(jié)奏,繼續(xù)晃動了起來!

      “怎么?還晃悠?那不是更讓敵人起疑心了嗎?”小山子終于也按捺不住了,站起來問馬叔。

      坐在爐子上的藥鍋,這時候不合時宜地咕嘟咕嘟地開了,馬叔呢,就站起了身,走到爐子跟前,拿起藥鍋上橫著的那只筷子,掀開鍋蓋,認(rèn)真地攪拌了起來。

      “這么著,”他扭頭瞅了我們仨人一眼,說,“咱們今個就先說到這,且聽下回分解!”他不厭其煩地攪和著鍋里的藥說,“下周咱們再說!”

      我們自然不干,立即圍上去,小山子拽胳膊,大嘴抱大腿,要把馬叔拽回來,繼續(xù)講??墒邱R叔呢,任憑我們怎么拉拽,用蘇老師教給的成語說,巋然不動。

      馬叔問:“孫排長為什么要讓蒿草繼續(xù)搖晃呢?下周日故事咱們接茬再講,可是到時候,你們可要先回答我的問題才行!”他說:“誰要是回答對了,我獎勵他!”我們忙問:“獎勵什么?”他想了想,問:“你們想不想當(dāng)偵察兵?”我們齊聲回答:“偵察兵?我們當(dāng)然樂意!”馬叔說:“那好,誰要是能回答出問題來,我就培養(yǎng)誰當(dāng)偵察兵!”

      這時候,有個問題就吱溜一下冒進了我的腦瓜子里——馬叔,從前是干什么的?他會不會就是那個偵察兵呢?

      空中飄蕩著的信號

      您還甭說,蘇老師還真真地表揚了我們。當(dāng)然是我們仨了。他先在班務(wù)會上說,今天要對王貴才同學(xué)提出表揚。他鉆研不止,歷經(jīng)了制作、失敗,再制作、再失敗的痛苦,終于親手制作成了一臺礦石收音機!我要用兩個成語對他的這種精神做形容,那就是堅忍不拔和苦盡甘來。讓我們大家對他表示祝賀!蘇老師說罷,同學(xué)們就啪啪地鼓掌。同學(xué)們鼓完掌,蘇老師就又說到了我跟小山子,表揚了我倆無私幫助同學(xué)等等,并請大家用成語來形容。有同學(xué)舉手說人道主義,有同學(xué)說是活雷鋒,蘇老師就擺手,說這雖然是贊美,但不是成語。大嘴就說大公無私。蘇老師連忙點頭。有同學(xué)接下去說不遺余力。蘇老師咂摸了一下,說好像是不大恰當(dāng)。有同學(xué)說祝他們再接再厲。蘇老師立即就抓住了這句成語,說:“對,對,希望他們再接再厲!”

      小山子的爸媽回了老家,我便一直陪著他一堆兒住,這是他爸媽臨走時,去我家跟我爸媽商量好了的。我爸媽瞧著他們一臉的愁容,很是憐惜,就說你們安心地回去伺候老人吧,這有我們呢,放心,鷹子過去跟山子就伴,不會有問題的。但是,盡管我爸媽話是這么說的,可心里頭還是不大放心。倆半大小子整天窩在一堆,他們是怕我們?nèi)浅鍪裁磰渥觼?。于是,他們就輪番地,過來瞅我們,檢查作業(yè),也檢查我們晚上到底都做些什么,并不住地囑咐,可別淘氣什么的。還特別囑咐說,大嘴媽厲害,全胡同的人誰也惹不起,你倆可別招擺她!

      無線電是我爸來的那天發(fā)現(xiàn)的。

      起初,他不知道我倆鼓搗的那是個什么玩意。一塊木頭板上纏著一堆爛線,架著一塊爛石頭,還有個拖著線頭子的小喇叭,被我跟小山子耳朵對耳朵地夾著,就問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都哪淘換來的?我跟他說是從古廟淘換來的,他就皺眉頭,問我怎么沒事往收破爛的地界跑?又爛又破的,往后可別去了??墒牵?dāng)湊近了,聽見從小喇叭里傳出來的聲音之后,立馬就被吸引了,他把我跟小山子扒拉開,一把攥住了小喇叭,就把它貼在了耳朵上。電臺里頭正播著的是侯寶林的相聲《夜行記》,我跟小山子正聽得樂不可支,就伸手要跟他搶,可是小孩終歸搶不過大人,我爸大手一推,就把我倆給推得不能近身了,之后,他便一個人獨享了后尾一段。

      大嘴家都迷上了無線電。大嘴的爸王叔為了自己家能天天聽上礦石收音機,就不想再跟我們合用一只小喇叭了,他拍拍大肚皮,從手提包里掏出錢來,讓大嘴去買一個耳機,能掛在耳朵邊上的那種真正的耳機,國營商店里有,要五六塊錢一副。大嘴拿上錢,一蹦老高地來跟我們顯擺,說他爸給了錢,他要去買一副耳機,倆耳朵同時都能聽的那種耳機,那個小喇叭,你倆留著用吧!再沒人跟你們掙糾了!不過,讓我倆有了好小人書,得給他瞧,否則小喇叭他隨時收回,他讓我倆記好了,那可是他花錢買回來的。朝我倆顯擺完了錢,他就又跑去把好消息告訴了馬叔,之后攥著錢一躥一蹦地跑了。身后他爸追上了一聲喊:“貴才,我的孩子,理想不理想?”大嘴沒回話,可我卻在心里說,理想!當(dāng)然理想!說完了,心里便涌起了無限的羨慕。我當(dāng)時想,要是我爸這么好,這么慷慨就好了。

      就是在這天晚上,我跟小山子做完了功課之后,開始獨享那個小喇叭。

      就在這天晚上,礦石收音機里,傳出了一股子奇怪的信號。

      滴滴,滴滴答答。滴答,答答,答答滴滴答答……

      奇怪的信號,激起了我倆的好奇心,于是,就把原本想上房調(diào)整天線角度,收聽孫敬修爺爺講故事節(jié)目的打算放棄了,專一地收聽起了那滴滴答答的聲音。這聲音盡管單調(diào),還伴隨著吱吱啦啦的噪音,可是它卻引發(fā)了我跟小山子的無限遐想。很明顯,飄蕩在空中的這些信號,是無線電發(fā)報電鍵敲擊出來的節(jié)奏。滴滴答答就是莫爾斯碼的組合。

      信號,忽然間就讓我們興奮了起來!

      忙找來了紙和筆。我倆嘗試著把收聽到的信號記錄下來。在無線電的科普書上,有莫爾斯碼知識的介紹,莫爾斯碼由阿拉伯?dāng)?shù)字組成?!暗巍笔嵌桃?,專業(yè)術(shù)語叫“點”。“答”是長音,專業(yè)術(shù)語叫“劃”。阿拉伯?dāng)?shù)字是由點和劃組成的。不同的點和劃,就是不同的數(shù)字。四個阿拉伯?dāng)?shù)字為一組,一組阿拉伯?dāng)?shù)字便是一個漢字。

      很快,我們就記錄下了一組組的數(shù)字。

      1322,9700,8533,4681……

      莫爾斯碼,是國際通用的?!睹鞔a電報本》在新華書店里就能見到。焦急地等到第二天一早,書店還沒開門,我跟小山子就跑到了門口去等待。終于熬到營業(yè)員來卸門板,門剛被打開一道小縫時,我們便立即擠了進去。找到了《明碼電報本》,捧起來,屏住呼吸趕緊查看??墒墙Y(jié)果卻令我們十分失望。按《明碼電報本》翻譯電文,結(jié)果根本就不成句子。在我們記錄下來的一堆數(shù)字當(dāng)中,只對應(yīng)上了幾個詞:呼叫、應(yīng)答、等待、重發(fā)。

      后來,我們終于知道了,這是國際通用的用語,無須加密。

      偵察兵的訓(xùn)練

      每年一到秋天,學(xué)校就會來一次大掃除,清除垃圾,順帶把瘋長在校園里的蒿草拔干凈,以防結(jié)籽,來年繼續(xù)瘋長。

      經(jīng)過一夏天的生長,蒿草已經(jīng)長成了小樹的模樣,枝干有大拇哥那么粗,個頭有半人高,清除它們時,鐵鍬下去,它們便立即晃悠了起來,還伴隨了稀里嘩啦的響聲。我立即就想起了馬叔講的偵察兵的故事。瞅著蒿草,在它的下邊蹲了蹲,正可好的,就能隱蔽了??墒牵瑐刹炫砰L在小張要把搖晃著的蒿草按住時,為什么會反其道而行,繼續(xù)搖晃它,讓它發(fā)出聲音來呢?這時,一陣風(fēng)掃了過來。風(fēng)從蒿草的頭頂上吹了過去。蒿草隨著風(fēng)搖曳了起來。

      我忽然就弄明白了!

      馬叔胡摟(撫摸的意思)著我的腦瓜子說:“行,鷹子真行!”

      小山子還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檔子事,大嘴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馬叔就讓我給他倆解釋。我說:“記得蘇老師給咱們講過的那個成語‘欲蓋彌彰吧?”他倆忙點頭說“知道”。我說:“咱們的偵察兵在敵人的陣地前忽然臥倒,小張碰到了一棵蒿草,蒿草立即就搖晃了起來,并且還發(fā)出了聲響,晃動和聲響就把敵人的巡邏兵給吸引了過來,這時候,如果要是愣把蒿草按住,讓它立即停止晃動,反而倒暴露了目標(biāo),而讓它繼續(xù)晃悠,就產(chǎn)生了一個錯覺,讓敵人的巡邏兵們感覺是風(fēng)在吹著它,它才會不停地晃動?!?/p>

      接下來,我便問馬叔是不是當(dāng)過偵察兵?馬叔只是微笑,并不做答。大嘴便開始顯擺地說,馬叔從前就是偵察兵。他身上的病,就是當(dāng)兵的時候,爬冰臥雪、潛伏、埋伏時落下的。我跟小山子立即就對馬叔肅然起敬,扯著他的手,讓他教我們,說我們也想學(xué)當(dāng)偵察兵。深入敵后,探龍?zhí)痘⒀?,抓“舌頭”,搞情報,多神氣!我說:“您答應(yīng)了的,誰要是揭開了謎底,是要培養(yǎng)誰當(dāng)偵察兵的!”小山子說:“也不能光教給一個人啊,要教就連我一塊堆的,人家偵察兵出去執(zhí)行任務(wù),可是要講究配合的,沒有我,你跟誰配合?”大嘴聽了,也急了,說:“馬叔是我家親戚,誰薄誰厚他是知道的,哪有不教自家人,先教外人的道理?馬叔,您先教我當(dāng)偵察兵!”

      被我們輪番地扯著,馬叔大概是被磨不過,就答應(yīng)找個晚上,我們的功課都做完了,教給我們真本事。教給我們怎么當(dāng)偵察兵。嗷!我們仨人,立即就把帽子朝天上一扔,歡呼雀躍了起來!

      終于等到了那個晚上。

      馬叔領(lǐng)著我們?nèi)齻€,悄沒聲地來到了一處荒蕪地界。一個大場院,老大老大的個,空空蕩蕩的。場院里,蒿草遍布,一座廢棄的樓房,幾堆破爛雜物,幾堆雜草,地面上還有幾個深淺不一的大坑。幾株大樹高高聳立,老鴰窩里趴滿了老鴰,它們不住地朝我們探著腦袋,一瞧究竟。

      大場院里,寂靜、神秘。寂靜得讓人心里頭發(fā)虛,神秘得叫人心里發(fā)瘆。老鴰忽然驚叫了起來,聲音劃破了夜空,傳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去了,隨著那叫聲,我渾身上下嗖地就冒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馬叔問我們害怕不?我們強打精神說不怕!說的時候,心里頭直打戰(zhàn)。

      我們接受的第一個科目是走路。馬叔說咱們得從最簡單的走路學(xué)起。他問我們怎樣才能在走路時不發(fā)出聲響來呢?我們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之后又都在地上走了兩趟,但是都搖頭,都沒做到走路沒聲。馬叔就讓我們把肚子里的氣都繃住了,盡量輕緩地呼吸,然后輕抬腳,慢慢朝下落,要先腳后跟著地,再過渡到腳尖。我們按照他說的練了,結(jié)果真的就再沒發(fā)出聲響,腳底下就跟踩在地毯上似的寂靜。

      練了陣子腳步,馬叔發(fā)給我們每人一把電棒。讓我們各自找地方去潛伏,之后相互尋找,先被發(fā)現(xiàn)者即被俘虜,在尋找過程中可以使用電棒和土塊,被電棒照射到和被土塊擊中即為犧牲。我們迅速散開,各自尋找有利地形隱蔽。黑暗空曠的場院,立即把我們小小的身子給吞噬掉了。

      我躲藏在了一個雜貨堆后面,雜貨堆里什么都有,各類雜物支棱著,縫隙和孔洞遍布,敞著口的破箱子和爛柜子,就如同鬼怪張開的大嘴,隨時都會把我給吞進肚子里。忽然,一直臥在空洞里頭睡覺的貓,被我給驚著了,它惡狠狠“嗷”地大叫了一聲,之后嗖地一下,踏著我的肩膀頭,飛跑了出去。呼一下,我渾身一個激靈,立即有一層白毛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我強力讓自己鎮(zhèn)靜了下來。不去想那只貓,不去瞅身邊那些神秘莫測的空洞。按照馬叔的提示,我盡量趴在地上,以減小目標(biāo)。

      馬叔在安排這個科目時,是有限時的,讓我們在五分鐘之內(nèi)結(jié)束戰(zhàn)斗。他說可以數(shù)著自己個兒的心跳,人每分鐘心臟跳動六十下,遇到緊張,心跳會加快,一分鐘可以跳到七十下。

      五分鐘,心臟跳動三百五十下。

      抓俘虜,擊斃對方,速戰(zhàn)速決!

      我在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心臟已經(jīng)在緊張和恐慌當(dāng)中怦怦地跳動二百多下了。用來出擊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必須行動了。我先學(xué)著電影里演的那樣,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來,找根棍子挑起來,朝外晃,結(jié)果,一塊土塊迅即就打了過來。我暗喜,隨即從地上躥身起來。

      這時,場院里已經(jīng)有了兩個亮點,雖然分不清哪個是大嘴,哪個是小山子,我只要朝著一個亮點按亮電棒,我就贏了。

      最后的結(jié)果有些混亂。我的電棒雖然是照在了大嘴身上,可是大嘴和小山子卻相互照著。如果是小山子的電棒先照到了大嘴,大嘴先犧牲了,那么我的成績則無效。

      小山子和大嘴的身上,都被射過來的光束,很強烈的照射著。他倆各執(zhí)一詞,互不相讓,都說自己先按亮的電棒。應(yīng)該是把對方擊斃了。

      馬叔瞅了瞅手表,過來評判,他說時間你們都掌握得不錯,都在五分鐘之內(nèi)主動出擊,并找準(zhǔn)了目標(biāo)??墒悄銈?nèi)齻€卻都沒動腦子。馬叔說他安排這個科目其實是為了檢測我們的智慧,而不只是誰勇敢,果斷,能在瞬間擊斃對方。

      我們不解其意,問他怎樣才是智慧?馬叔先表揚了我,說我能想出先把帽子挑起來吸引目標(biāo)的法子,可是我們?nèi)齻€人卻都忽略了電棒的使用。他說,偵察兵在使用電棒時,一定牢記的是,不能讓它緊貼著身子,“知道這是為什么嗎?”我豁然開朗了,“那樣敵人會朝你開搶!”我的回答,馬叔不是很滿意,他說,“準(zhǔn)確地說,是敵人會照著亮光開槍!”說完,就把我的電棒接過去,教給我們?nèi)绾问褂谩?/p>

      他把胳膊伸開,把電棒舉到遠(yuǎn)離身體的一側(cè)!

      小山子受到了啟發(fā),把電棒舉得高高的,高過了腦瓜定,馬叔又點頭,并問我們:“當(dāng)時你們要是這樣使用電棒,是不是就都不會‘犧牲了呢?”我們趕緊點頭。“當(dāng)偵察兵不簡單吧?”結(jié)束了科目訓(xùn)練,馬叔問我們。我們忙慨嘆,說:“不簡單,太不簡單了,連使用個電棒都有講究?!瘪R叔又問:“往后還想練嗎?”我們說:“當(dāng)然想了,下一個科目是什么?”馬叔瞅瞅表,說:“該休息了,明天你們還要上課?!蔽覀儽阌行賾俨簧?,還想繼續(xù)練習(xí)。大嘴說:“明天沒有正課,在操場上練習(xí)國慶十周年的節(jié)目?!毙∩阶硬遄煺f:“練習(xí)折扇子,組花?!瘪R叔問:“那,你們國慶節(jié),是要在廣場上組花了?”我說:“對!”馬叔說:“那就更不能不休息好了,國慶排演,比什么都重要!走,回家,改天再練習(xí)新科目!”

      回家的路上,小山子問馬叔:“我們要是練好了,能當(dāng)偵察兵嗎?”馬叔說:“當(dāng)然了。我在部隊有不少戰(zhàn)友呢,他們有的就是負(fù)責(zé)挑兵的,你們練好了,我管保負(fù)責(zé)推薦!”

      馬叔的話,把我們說得心花怒放。

      當(dāng)兵,當(dāng)偵察兵,像電影里的英雄人物一樣,那可是我們心里頭最大最大的夢想啊!

      泰山,廬山呼叫

      我們剛聽上癮頭,可那個神奇的電波竟然就悄然消失了!

      這讓我跟小山子心里有股子說不出來的別扭。怎么形容呢?這么說吧,就好比好不容易攢錢買了根冰棍,可剛咬了一口,剛咂么出點味來,卻被太陽曬化了,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

      小喇叭里靜悄悄的,除了幾聲吱吱啦啦的噪音偶爾冒出來,像我們淘氣的時候一樣,隨意在大街上喊兩嗓子,扔塊磚頭,摔倆廢燈泡,折騰幾下過后,就都散去了,沒了聲響。

      小山子放下筆,瞅了眼紙上記錄下來的莫爾斯碼,就躥身出了屋子,手腳并用地爬上了房頂。他開始轉(zhuǎn)悠天線。我們的礦石收音機,是無線電家族里最為簡單的設(shè)備,不能隨意調(diào)臺,若是追蹤電臺的信號,就只能轉(zhuǎn)動天線,追蹤它的方位??墒?,畢竟設(shè)備簡陋,操縱性能差,有可能毫厘之間轉(zhuǎn)瞬即逝的波段,小山子的手稍微一哆嗦,就被忽略掉了。

      還是什么也沒有,小山子折騰得順脖子流汗的,也沒再找見那個信號。

      瞅著紙上的那些數(shù)字,我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要是能做一個放大電路就好了”。小山子沒接話茬。誰都知道要是能做一個放大電路,再配上一個手動調(diào)節(jié)器,我們的礦石收音機就成了一臺真正的高級的無線電,可是我倆口袋里空空的,拿什么買原材料呢?小山子的父母走的時候,給他嚴(yán)格地規(guī)定了一天只許可花八毛錢和一斤糧票的量,橫是不能讓他三天五天,一個禮拜的不吃不喝吧?我家里頭呢?我媽甭說了,用我家親戚的話說,日子過得十分仔細(xì),是屬于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的主。

      我爸知道了我有了要做一個放大電路的想法后,表示非常支持。不過,我覺得他也就能在嘴上說說,他在我們家不掌大權(quán),每月的工資,都是我媽到他單位去直接領(lǐng)取,領(lǐng)過工資,就去一趟商店,給他買兩條大生產(chǎn)牌香煙,其余的,除了寄給我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各家五塊錢之外,就都存進了銀行。她的一句口頭禪是,存著,必須存著。我為了誰呀?還不是為了你們這倆白眼狼?!

      我爸圍著我們的礦石收音機轉(zhuǎn)了兩圈之后,就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來。他遞給了我一個方方正正的紙包。我忽然明白了,卻忽閃著眼睛,明知故問地問他這是干嗎?我爸就說讓我拿去,換零件。

      拿著我爸給的紙包,我心里一陣陣地朝外翻著熱浪。那是他一個月的煙,沒有了它,我都能想象到他往后三十天里的模樣,定是抓耳撓腮地沒著沒落。定是咬牙跺腳,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難忍難熬。

      放大電路很快就做好了,再加上一個調(diào)節(jié)器,除了包裝不大像樣之外,我們的無線電簡直就跟商店里頭賣的收音機不差兩樣。唯一的缺陷是它要用電。小山子說不礙的,咱們聽無線電的時候,不開燈,一準(zhǔn)兒的就能把電省回來。

      仔仔細(xì)細(xì)地又檢查了一遍,覺得萬無一失了,我就示意小山子按下了電門。無線電的燈立即就亮了。把手放在調(diào)節(jié)器上,微微扭動,吱吱啦啦的噪音一番緊接一番地響了起來。再細(xì)細(xì)地擰動,忽然我的手抖動了一下。

      廬山呼叫,廬山呼叫,泰山,泰山,請注意!有報,請抄收!

      無線電的聲音大大的,震得屋子里都起了回音。

      敵臺?!

      我跟小山子被嚇得心里慌慌的,立即關(guān)了電門。并且趴在窗戶上,緊張地朝院子里張望。

      漆黑一片的院子里,很安靜。大嘴家門口搭著的倭瓜架子下,更是黑得嚇人。

      忽然,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仿若是一道白光,又仿若是一陣白煙,就在大嘴家倭瓜架底下。

      白色的東西越來越大!

      越來越近!

      朝著窗戶就過來了!

      天吶——我跟小山子慌忙地就撂下了窗戶簾子,趕緊蹲到了桌子底下去。

      神奇的收發(fā)電報

      這回我跟小山子可是有得玩了。

      我們一下子就擁有了兩臺無線電!

      怎么呢?哪來的呢?

      甭急,您聽我給您慢慢說。

      有天下午放學(xué),蘇老師把我跟小山子叫住了,說先別走,跟他去趟辦公室。起先,聽老師說讓我們?nèi)マk公室,又是一臉的嚴(yán)肅,心里頭就直個勁打鼓。怎么檔子事呢?我們做錯了什么嗎?因為玩彈弓子?可那是蘇老師讓我們這幾天私下里練準(zhǔn)的呀?不是說好了要在參加完義務(wù)勞動,之后要搞個小活動的嗎?要讓我們過足了癮,打彈弓子的嗎?要么就是因為黑板報?我是跟小山子淘氣,在上頭畫了幾個粉筆道,在一個女生頭像的嘴唇上添了兩筆胡子,可是班長批評了之后,我們主動給擦了呀!隨著蘇老師吧唧吧唧的大步子,走向辦公室的路上,我跟小山子低著頭,不住地偷偷交換著眼神,不斷地在心里嘀咕著,不知道蘇老師這是為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都一定是大事,不然他不會不讓我倆回家。

      忐忑不安地走進辦公室,我倆緊忙著瞅蘇老師??墒翘K老師卻瞅著我倆不開口。他越是不開口,我們心里就越是發(fā)毛。我們越是發(fā)毛,而蘇老師呢,就越是抻著,不開口。不開口還不要緊呢,他忽然還一咧嘴,樂了。他這一樂,簡直是把我倆就生生地給樂得由打后脊梁上竄涼氣!這時,我就把最壞的結(jié)果想到了蘇老師會不會是要撤了我倆參加國慶節(jié)慶典的資格上,他這么抻著,不開口,一定是不好張嘴,所以呀,就先樂一下。想到這,我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如果真的是那樣,可就真的是土地爺掏耳朵——崴泥了!參加國慶活動,那可是我溜溜地盼了一年的??!況且,我們倆人,為了能爭取參加這次國慶活動,可是在學(xué)習(xí)上和組織紀(jì)律上,都十分努力了呀!

      蘇老師樂了一下,就拉開了抽屜。我跟小山子忙斜眼朝著抽屜里頭瞟。抽屜里,放著一張紅紙,紅紙上有些字,因為距離稍遠(yuǎn)一些,我一時沒瞅清楚上頭都寫的是什么。只瞅見了一個大紅章十分顯眼地在上頭扣著。

      蘇老師就拿起了那張紙,瞅了瞅,把它遞給了我。

      這之后,我們便得到了一臺無線電。

      怎么個茬???嘿嘿,說起來有點意思。那張紅紙是一個通知書。通知書上說,北京市少年文化宮要舉辦一次無線電比賽,報名者需得有自己個兒的作品。由于我跟小山子不僅自己個兒動手制作了礦石收音機,還進行了升級,改造成了高級別的無線電,所以,蘇老師決定,給我倆報名,參加了這次市里的無線電制作比賽。我跟小山子呢,也沒辜負(fù)了蘇老師的期望,給班里爭了光,給學(xué)校爭了光,我們自己個兒還獲得了獎品——一臺跟我們倆升級后一模一樣的無線電!

      很快,我倆就在兩臺無線電上鼓搗出了新花樣。

      實際上,我們改造后的和獲獎的那種無線電,學(xué)名叫“交流再生式收音機”(當(dāng)時所有的收音機都被統(tǒng)稱為無線電),能變換頻道,收聽許多電臺。

      一開始,我們倆是各抱著一臺,收聽自己喜歡的節(jié)目。聽了陣子,就發(fā)現(xiàn)了這種無線電的不足,怎么不足呢?這種無線電的過濾性能太差,我們不論收聽哪個頻道,怎么也濾不去一個發(fā)射功率強大的電臺。聽哪個臺,這個電臺都在旁邊說話,就跟胡同口上賣冰棍的高老太太似的,碎嘴子嘮叨。我們便開始恨那個電臺,想有沒有什么好辦法,把我們的無線電過濾功能增強,濾掉那個臺。這就又牽扯到了錢。我媽知道我們獲了獎,自然很高興,于是,在我伸手跟她要錢時,盡管心疼得跟從她身上割肉似的一百個不樂意,可還是在我爸保證一個禮拜不抽煙后,掏給了我兩塊錢。給我錢的第二天早起,她叫我去買油餅,平時我都是買四個,我媽吃一個,我跟我爸一人一個半,可是那天她卻在我出門時囑咐我就買仨,我問她怎么就買仨?她說,“我胃口這兩天不大老好的,就不吃了?!?/p>

      得了錢,買了元件,我們就改造起了無線電。

      新玩法就是那時候,被我跟小山子琢磨出來的。

      在改造無線電的過程中,我倆要不斷地對它進行調(diào)節(jié),以把它的收音功能調(diào)節(jié)到最佳狀態(tài)。就在這么手持著調(diào)節(jié)鈕,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右轉(zhuǎn)再左轉(zhuǎn)的功夫里,我們獲得了新的知識。原來,無線電發(fā)出的尖利刺耳的噪音,竟然是一種跟電報一樣的電波,電波能被附近的無線電接收到!太神奇了!這一發(fā)一收,不就是電報局里的收發(fā)報嗎?

      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我們就再次嘗試,瞧瞧這個干擾的范圍會有多大,也就是噪音的電波能傳到多遠(yuǎn)的地界。于是,我便把一臺無線電抱回了家。晚上做完了功課,在跟小山子約好了的時間里,同時打開了無線電。我擰調(diào)解鈕,讓無線電發(fā)出尖利刺耳的噪音,他接收。結(jié)果相當(dāng)神奇,遠(yuǎn)隔幾百米的距離,小山子那臺無線電依然能接收到噪音的電波,這讓我倆興奮不已。于是整個晚上,我們就發(fā)電報玩,不是他用尖利刺耳的噪音“吱啦吱啦”我,就是我“吱啦吱啦”他。我倆一來一回地玩著,一會是他“吱啦”我兩下,一會是我“吱啦”他三聲,一會是他“吱啦”過來兩長一短的噪音,一會是我回復(fù)他兩短一長的噪音,就跟蘇老師教給我們的成語一樣,樂不可支,樂此不疲。

      這么玩了兩宿,我們已經(jīng)能熟練地操縱無線電的調(diào)節(jié)鈕,把它當(dāng)作發(fā)報機的電鍵,相互收發(fā)電報了。

      但是,要想交流,讓對方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們還要有電報的語言,我們還必須擁有自己的密碼。莫爾斯碼我們是早已接觸過的,“滴滴”和“答答”分別是長音和短音,長短音不同的組合,就是不同的阿拉伯?dāng)?shù)字,一個漢字對應(yīng)四個阿拉伯?dāng)?shù)字。這樣,我們就約定,用四角號碼(把字的四個角編上數(shù)字的一種查閱字典的方法)字典當(dāng)作“說話”的秘碼本。

      一切準(zhǔn)備就緒!

      晚上,還是做完了功課之后,我們準(zhǔn)備進行第一次說話的試驗。到了約定的時間,我倆同時都打開了無線電。先相互制造出了幾聲噪音,算是打個招呼,表示準(zhǔn)備好了,之后,小山子便控制著尖利刺耳噪音的長短,“吱吱啦啦、啦吱、吱啦”地把密碼發(fā)了過來。我呢,嚴(yán)陣以待,手拿鉛筆抄報,就像電影里八路軍的地下工作者一樣緊張專注,等我抄好了電文,翻開手邊的四角號碼字典一翻譯,是他在問我“今天的數(shù)學(xué)題你會做嗎?”我趕緊把“我會做”仨字編了密碼,擰動調(diào)節(jié)鈕,長音短音,短音長音地發(fā)了出去。過了一陣,噪音再次響起,小山子發(fā)來了密碼,問我:“第二題的答案是什么?”我再次把“得數(shù)是23546”編了秘密,發(fā)給了小山子。過了一會,我家房門被擂得山響,我媽慌慌地披著衣裳下地去開,門就只開到剛能鉆進一個人來那么一道小縫的時候,只見小山子興沖沖地就閃身鉆了進來。

      “成功了!”

      小山子進屋之后高興地把電文朝空中一舉,一聲大喊,把我爸我媽給弄了個莫名其妙!忙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腦門,要瞧瞧這孩子是不是發(fā)高燒了!

      孩子一個人在家,可憐見的!

      可疑的電臺

      我們經(jīng)常能收到那個電臺的信號。

      總是那個女聲??偸悄莻€不緊不慢的腔調(diào)。

      廬山呼叫,廬山呼叫,泰山,泰山,請注意!有報,請抄收!

      它是發(fā)給誰的呢?

      那個收聽的人,在哪呢?

      說的又是什么呢?

      一股子神秘感,油然而生。

      我跟小山子每個人有了臺無線電后,也把大嘴饞得夠嗆。

      我不是說過了嗎,大嘴就跟塊年糕似的,總貼著我跟小山子,我們倆干什么,他一準(zhǔn)兒也要干什么。我們做礦石收音機,他也做,我們把礦石收音機升級了,他也要升級??墒撬植粫?,于是就整天地纏著我倆。特別是我倆獲了獎之后,他還非要一臺我們那樣的無線電不可了,就找他爸要了錢,去買零件。他爸給他錢之后,在他身后頭喊,“貴才,我的孩子,這回理想不理想?”大嘴沒顧上回話,緊忙著跑去了商店,把零件買了回來。

      我跟小山子利用噪音“說話”成功的第二天,大嘴找了過來,說他爸請我們上他家去一趟。

      他爸王叔說,貴才的水平跟不上我和小山子,或許是哪沒弄好,所以他家的無線電聲音總是不那么清亮,噪音大得厲害,讓我們給他瞅瞅是怎么檔子事。其實,這要是在早先,他家有什么問題,都是馬叔主動幫著解決,我不知道馬叔是不是懂得無線電,但是我知道,即便是他懂得,王叔這會也不會用他,因為前幾天,他們倆吵了架,從來都好脾氣的王叔那天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馬叔的鼻子罵他是寄生蟲,賴在他家不走,還說:“你不是當(dāng)過偵察兵嗎,你但凡要是有點當(dāng)兵的骨氣,你麻利地給我走人!”

      大嘴的無線電確實是有問題。經(jīng)過檢查,問題出在電子管上。估計應(yīng)該是管子的質(zhì)量有問題,過濾功能不好,所以造成了串臺,噪音也不斷。于是,我就建議王叔再換一只電子管。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就讓小山子去把我們無線電上的電子管拔下來,插在他家的無線電上,結(jié)果他家的無線電立即發(fā)出了清亮悅耳的響聲。

      王叔說:“嘿,可是真有你倆的,神了!三下五除二,問題找著了!”他拍拍大嘴的腦瓜子,“貴才,我的孩子,換個管子理想不理想?”

      大嘴忙說:“理想,理想!”

      王叔說:“但是,也不能夠就把這只管子給浪費了,咱們先湊合著使,湊合著聽行不?凡是都要講究個節(jié)約你說對不對?”

      大嘴就把嘴撅起來,不高興。

      接下來的事,就蹊蹺了,就讓我跟小山子感覺有些奇怪了。

      王叔讓我們給他家的無線電做了檢查之后,我跟小山子就不再敢玩“噪音”了,因為自打我倆鼓搗無線電以來,街道上的吳大媽就來找過兩次,一次是檢查我們裝的無線電有幾個燈(電子管),說是兩個燈以上的要登記(兩個電子管以上的收音機可以收到短波,短波中有敵臺),瞅了瞅我們的東西很簡陋,只有一個礦石收音機,就放心地走了,一次是我倆獲獎之后,她知道我們的無線電高級了。就來囑咐,讓我倆一定要學(xué)好,可不興收聽不該聽的玩意。我倆知道,吳大媽說的不該聽的玩意就是敵臺。所以,我跟小山子就很是注意,害怕“噪音”被吳大媽聽見了,說我倆瞎鼓搗,又來檢查。

      我跟小山子每天做完了功課,就憋在屋里頭聽廣播。擰著擰著頻道,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不自覺地,就擰到了那個女聲那。說實話,我們已經(jīng)對她著了迷。她不僅播報的聲音特別甜潤,很吸引人,想象著,像我們的音樂老師,而且,每回我們都要記錄她播報的密碼,盡管沒辦法把它翻譯出來。也或許可以這么說,越是破譯不出來,我們才越是對她的播報感興趣,才覺得她的播報越發(fā)神秘,越發(fā)深奧,越發(fā)神奇。她的播報,和她本人,用蘇老師教給的成語形容,讓我們浮想聯(lián)翩。我們甚至想象著能不能見到她,瞅瞅她長什么樣,是不是跟我們的音樂老師差不離?問問她是誰在接收她的信號?天天播報要干什么?

      準(zhǔn)時準(zhǔn)點,她又開始播報了。

      廬山呼叫,廬山呼叫,泰山,泰山,請注意!有報,請抄收!

      拿起筆來記錄時,我忽然就想,也有人在這個時候跟我一樣,也手里拿著筆,倆眼直瞪著無線電。

      可這個人是誰呢?在哪?

      正收聽著,就聽見無線電里傳來了干擾聲,嗚嗚的,跟飛機從腦瓜頂上飛過去一個樣。播報的那個女聲瞬間就在干擾聲中消失了。

      我趕緊關(guān)上了無線電的電門。心里有些緊張。干擾聲讓我忽然明白了,這個頻道一定是敵臺。要不介,怎么會干擾它呢?況且,她的播報也確實十分神秘、詭異。這么一想,心里便開始有些后怕。覺得不應(yīng)當(dāng)收聽那玩意。要是讓街道上的吳大媽知道了,還了得了?她非找我媽和蘇老師不行。只要是她一找,我跟小山子參加國慶活動的事,就一準(zhǔn)兒泡湯了!

      關(guān)了無線電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就把窗簾的一角給掀開了,朝院子里頭瞅,總覺得吳大媽就在窗戶底下支棱著耳朵監(jiān)聽著。

      院子里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一只白色的野貓,在暗黑里,躡著四只腳,正在地上悄沒聲地走。它的腳輕輕的,腳底下呢,軟軟的,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野貓行走得很慢,東瞧瞧西瞅瞅,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什么可心的東西,或許是耗子,又像是吃飽喝足之后在散步。把腦袋伸出窗戶,瞅著它走過小山子家門口,漸漸地接近了馬叔的門口,并貼近了門檻。它就不走了,朝門檻探探,又朝門縫聞聞,正不知什么東西吸引了它,讓它把鼻子貼在了房門上時,只見它忽然就弓起了身子,立住了,倆耳朵一縱,渾身的毛一乍,眼珠子倏地瞪了起來,隨著一股綠光唰的一閃,緊接著就躥起身子,喵一聲嚎叫,驚著了一樣,迅速跑走了。

      我也像驚了一樣,立即把腦袋縮了回來。

      馬叔屋里頭怎么了呢?

      野貓怎么就驚著了呢?

      這還不是最奇怪的。

      那么,還有更奇怪的嗎?對,還有。什么呢?您甭急,我說出來,您就知道了。

      可是,小山子卻并不以為然。他問我:“白貓嗎?”我說:“嗯,忽然就跑開了,跟有人踩了他的尾巴似的。”他說:“那有什么稀奇的,那只大白貓我知道,常到我家院子里頭來溜達(dá)?!彼@么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它是常來,并且也不害怕人,我們給它東西吃,它就吃,想逮它,也不躲。有回我們逗它,把一個絨球拴在了它的尾巴上,它以為是什么好吃的,就使爪子抓,可是卻怎么也抓不住,它越是朝前探身子,尾巴就越是往后跑,它抓,尾巴跑,于是就原地轉(zhuǎn)開了圈,轉(zhuǎn)著轉(zhuǎn)著,您猜怎么著?它忽然就立住了,倆耳朵唰地支棱了起來,眼珠子也老大個地瞪著,緊接著就是弓身一跳,就跟剛才從馬叔門前跑走時的動作一個樣。

      不過,我還總是覺得貓的動作蹊蹺。還有那喵的一聲嚎叫。不像是在玩。盡管它經(jīng)常自顧自地那么耍巴。跳起來,落下去的;跑走了,再跑回來。

      我們是在不經(jīng)意間,忽然捕捉到那個聲音的!

      把不解的大白貓的奇怪動作放下,我跟小山子就擰開了無線電。立時,尖銳刺耳的噪音就響了起來!

      吱吱、啦啦!

      吱啦啦、吱吱吱啦!

      吱、吱、啦、啦!

      節(jié)奏分明!

      您知道是怎么蹊蹺、奇怪了吧?

      噪音!

      有人在用噪音!

      誰在用噪音收發(fā)報

      用蘇老師教給的成語不知所措,來形容那一刻最合適不過的了。在剛收聽到那個噪音時,我跟小山子一度都有些緊張,也有些驚慌。因為我們絕沒有想到,除了我倆沒事瞎玩,傳遞消息找樂子之外,竟然也有人在利用這噪音。因為,那吱吱啦啦的聲音,絕不僅僅是調(diào)換波段時的固有發(fā)音,而其中是充滿了節(jié)奏的。那節(jié)奏,我跟小山子已經(jīng)再熟悉不過的了,有長有短,長短相間,標(biāo)準(zhǔn)的莫爾斯碼。

      好一陣子,我跟小山子才從緊張、驚慌當(dāng)中反應(yīng)過來。誰在用噪音呢?正要琢磨,可那噪音卻一下子消失了。蘇老師講過一個成語叫戛然而止。

      噪音消失之后沒多大工夫,就聽隔壁吵了起來。大嘴開始跟他爸王叔嚷嚷,說家里的無線電聲音不好,要換電子管??墒撬志褪瞧蛔專f國家號召厲行節(jié)約,你是紅領(lǐng)巾,不懂得嗎?無線電聲音不好,就不能湊合著聽了嗎?這時候,就聽馬叔進來勸解,并且哄著大嘴說,別著急,別委屈,馬叔給你錢,你去買個電子管成不?可是大嘴爸王叔立即就急了,說讓他別管閑事,趕緊搬走,這比什么都強!

      接下去的幾天,我們一直都留意著。紙和筆就放在無線電邊上,預(yù)備著隨時有動靜,隨時記錄。

      其實,在這幾天里,我跟小山子也沒只停留在干等著的狀態(tài)里。我們也不斷地進行著分析。我們收聽到的那個噪音說明,在我們附近,有兩個人在頻繁地收發(fā)報。可他們是誰呢?具體是怎么排除的?您甭急,待我稍后再說。

      就在那幾天里,我們在一個固定的時間,也就是每天晚上九點半的時候,都能收聽到那個噪音。長音和短音很分明,很有節(jié)奏。每四個數(shù)字一組。無疑了,定是用莫爾斯碼在收發(fā)報。

      我們對噪音做了記錄。

      從記錄上瞅,有個很明顯的特點。每次這個噪音發(fā)出去的電報都很簡短。我們數(shù)了數(shù),最少的,一次就只有兩個字,最多的,也不超過十五個字??墒潜M管字少,瞅著很簡單,但是我們查了明碼電報本,又查了四角號碼字典,都沒能將那些簡單的數(shù)字變成文字。

      那個女聲仍在繼續(xù),時間不變。

      廬山呼叫,廬山呼叫,泰山,泰山,請注意!有報,請抄收!

      這個臺的女聲起來之后,干擾聲隨即便也起來了,嗡嗡地轟響。但好像是這個電臺的功率增大了,干擾聲一時也奈何不了它了,無法完全把它壓制下去,覆蓋也覆蓋不全。

      任憑有飛機一樣的聲音轟響,可是她的聲音依舊不急不緩,依舊很甜潤委婉。

      那么,那個收聽的人是誰呢?

      會不會就是我們收聽到的那個用噪音發(fā)報的人呢?

      忽然之間,就有這么個念頭,在我的腦子里冒了出來!

      馬叔的奇怪舉動

      之所以把小鹿子的嫌疑給排除了,是因為我跟小山子做了一個實驗。

      我們先是在少年宮無線電輔導(dǎo)老師那得到了一個知識,我們使用的這種學(xué)名叫“交流再生式收音機”的噪音,的確是一種電波,不過,由于無線電本身的功率不大,因此這種電波的傳播距離有限。老師說大概也就能在半徑約計500米的范圍造成干擾。也就是說,如果兩個人之間用噪音的方法收發(fā)電報,他們之間不能離得過遠(yuǎn),超過一里地,就收不到信號了。于是,我跟小山子就做了個實驗,他抱著一臺無線電,我抱著一臺無線電,各奔東西,在相距電車兩站地的地方各找一座公共廁所,接上電源,果真就收聽不到對方發(fā)過來的干擾聲,直至我們走到了兩站地之內(nèi),我才收聽到由他無線電里傳過來的噪音。

      小鹿子之所以能當(dāng)上我們班西路放學(xué)隊的隊長,不是因為他跟人家吹噓的那樣,什么學(xué)習(xí)好,什么守紀(jì)律,什么有組織能力,而是因為他家離學(xué)校最遠(yuǎn),遠(yuǎn)在三站地之外,他能舉著小旗子,一路上把所有家在學(xué)校西面住的同學(xué)都送到家。

      這樣呢,小鹿子發(fā)報的嫌疑,就自動被排除了。

      馬叔一直也沒教給我們新的偵察兵科目。自打把我們帶出去在野地里訓(xùn)練之后,他一直就沒提新科目的事,又趕上他跟大嘴爸王叔越來越不對付,甚至公開吵了架,王叔拿馬叔當(dāng)過偵察兵當(dāng)說辭,指著鼻子說,要是還有點當(dāng)兵的骨氣,就立馬走人,所以我們也就不敢再提訓(xùn)練的事了。

      這些天,據(jù)聽說馬叔就要走了,而大嘴媽卻攔著。倆人是在水管子旁邊說的那番話。早上起來,馬叔手里頭拿著牙缸子,接著水,大嘴媽手里頭拿著瓢,也在接水。馬叔一邊刷牙一邊說要走。大嘴媽把瓢里的水澆在她家門前種著的那架老倭瓜根底下,說:“再怎么著,也要過了國慶節(jié)再走。十年大慶,白天游行慶祝,晚上還有焰火、演出,正可好的地趕上,不容易的,十年才那么一回!”大嘴爸王叔這會就在屋里頭使勁地咳嗽。馬叔朝屋里瞅了兩眼,就把嘴漱了,說要立即走,說不能再讓你們家起隔閡了。大嘴媽想了想,就把手里的瓢使勁朝地上一撂,瞥了一眼屋里頭,說:“也好,我也就不死乞白賴地攔著了,但聽姐姐一句勸,再吃最后一個療程的藥,錢都交了,糟踐了可惜了的!”

      馬叔就去取最后一個療程的藥。

      您猜怎么著?就是從他這回去取藥上,我跟小山子瞅出來了點端倪。

      什么端倪呢?

      按常理說,馬叔去取藥,是不是得上醫(yī)院?

      是得上醫(yī)院。

      可是您知道他是上哪取的藥嗎?

      哪???

      告訴您說,聽了您就會覺得蹊蹺了。他取藥,沒去醫(yī)院,而是在馬路上,一條很偏僻的小馬路上。

      聽著是新鮮!

      新鮮?您不覺得這事很不正常嗎?

      那天正可好的,我跟小山子在西郊八一湖邊上的小樹林里頭練彈弓子。蘇老師不是說了嗎,要在義務(wù)勞動的時候,讓我們放開了打一回彈弓子,還要進行比賽。雖然我們不知道比賽的內(nèi)容是什么,可是必定要有個目標(biāo)。于是,我倆就把一棵樹上的老鴰窩當(dāng)作了假想的那個目標(biāo),輪番用小山子的彈弓子打,瞅誰能打中。我的彈弓子您是知道的,被蘇老師沒收了,鎖在他辦公桌的抽屜里。剛預(yù)備要打的工夫,小山子一扭臉,瞅見一輛黑色的大汽車慢慢悠悠地開了過來。小山子驚奇地喊了一聲“轎車!”我倆不約而同就改變了主意,要先跑過去聞汽油味。轎車是我們很難遇上的玩意,一個禮拜也不見得能遇上一輛,它屁股后頭冒出來的黑煙當(dāng)中,含混著淡淡的汽油味,那股味道,在我們聞起來,就好比我媽做疙瘩湯時放的香油那么好聞、金貴,因此,凡是有轎車從我們身邊經(jīng)過,我們這幫孩子就會一擁而上,追著它的屁股聞出二里地去。

      可剛跑出去兩步,我跟小山子忽然就都止住了步子。

      怎么呢?

      馬叔!

      他不知是什么時候接近了汽車。

      汽車就緩緩地停了。停在了幾棵大樹后頭。我們都注意到了,汽車在停的過程中,后尾燈居然沒有亮!

      還有更加蹊蹺的事呢!車停穩(wěn)了,沒下來人,馬叔也沒上車?yán)镱^去,車窗戶被搖了下來了小半截,就只小半截!之后一只手從車?yán)镱^伸了出來,把一大堆藥包快速地塞了馬叔,再之后,汽車忽然轟的一下啟動,飛一樣地跑了。

      我跟小山子當(dāng)時下,有些發(fā)蒙。這是怎么個茬呢?就知道取藥得上醫(yī)院,也有去藥鋪的,可怎么馬叔取藥取到馬路上來了呢?車上頭的人還沒跟他說一句話,車窗戶也只開了那么一丁點,里頭的人瞅不見,并且把藥遞出來,車就麻利地開走了,怎么像是特務(wù)接頭呢?那是藥嗎?還是其他的什么東西?馬叔是當(dāng)過偵察兵的,隱蔽是必修功課,就跟我們天天演算數(shù)學(xué)題是一個樣的,那么他為什么要到這么個荒郊野地里來取藥呢?他要隱蔽什么呢?

      沒顧上再打彈弓子,我跟小山子立即回了家。一路上我們就琢磨好了,要瞅瞅馬叔回來干什么,熬藥不熬藥。他要是不熬藥,就說明他取回來的真有可能并不是藥。即便他取回來的是藥,那么他去荒郊野外的八一湖,也必定是要做一件背人的事,而取藥也只不過是個幌子。這件背人的事,讓我們立即和無線電里那個女聲,和那兩個用噪音收發(fā)報的人聯(lián)系在了一起。

      神秘和恐慌,立時就籠罩在了我倆的心里。

      馬叔自然要比我們早回來一些。他居然并沒有攏火,更沒有熬藥。一個人在屋里,坐在他慣常坐著的那把椅子上,手里捧著什么在悶頭瞧。

      我跟小山子心里的疑惑,就更加濃重了。他不是要吃最后一個療程的藥嗎?

      到了晚上,還是那個時間,那個女聲又開始播報了。我們趕緊記錄,跟以往一樣的,這份電報的字?jǐn)?shù)依然不多。

      就只有十個字!

      終于破譯了密碼

      我抄報時,小山子就悄悄地潛在院里窺視、竊聽,瞅瞅是不是馬叔在收發(fā)報。即便是瞅不見,聽一耳朵,他屋里有沒有噪音也行。但是小山子回來跟我說,馬叔的門和窗戶都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屋里什么也瞅不見。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也聽不出屋里有任何聲響。

      可是,那怎么大白貓在他的門口忽然驚跳起來了呢?

      嗷,想起來了,蘇老師說過,有些動物的聽覺要比人的靈,比方說蝙蝠、海豚,就能聽到超聲波,而超聲波是人類根本就聽不到的聲音。

      第二天早起,我跟小山子商量,要不要趕緊把這些情況報告派出所。畢竟國慶十周年快要到了,防奸防特保安全,學(xué)校不斷地在講,尤其是在參加國慶訓(xùn)練之后,蘇老師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復(fù)強調(diào)過??墒桥沙鏊苈犖覀儌z小孩子的話嗎?尤其是那個李叔,自打在醫(yī)院里發(fā)生了那件事之后,可是不怎么愛搭理我了,走路走個對面,頭都不偏一下,就好像根本沒瞅見我一樣。正猶豫著,大嘴忽然跑了過來,喊:“走哇,跟我溜達(dá)一趟!”我們問他干嗎去?他說上趟郵政局。問他上郵政局干嗎?他說替他爸寄信。小山子說:“扔在門口的信筒子里不就得了嗎?”大嘴說:“不行,要航空掛號。再說,信筒子的口小,也塞不進去?!庇谑?,就拿出信來讓我們瞧。果然老厚的,信封也老大的個。

      我倆因為心里頭擱著事,就沒陪大嘴去郵政局。

      我突發(fā)奇想,倒要瞧瞧馬叔整天不離手的那些書都是什么。小山子聽了我這個想法眼珠子立時就亮了,說:“對呀,那些書里,會不會就有噪音收發(fā)報的密碼本呢?咱們總在找那個發(fā)報的人,找無線電,怎么就沒想到要從密碼本上著手呢?”

      依著小山子的主意,要是直接去找馬叔,以借書為名,瞅瞅他都有那些書,目的過于明顯,弄不好怕是會引起馬叔的警覺,再說,我們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會裝假,什么都寫在臉上,最容易暴露。他說要上房鬧出點動靜來,比方把大嘴媽種的那棵老倭瓜爬到房頂上結(jié)的瓜給摘了,大嘴媽聽見動靜,瞅見有人抱走了她的老倭瓜,準(zhǔn)保會跟心肝肺被摘了似的哭喊,接著就追趕。她一追趕,馬叔一定幫忙追趕,這樣,我就溜進馬叔的屋,瞅瞅他到底都有哪些書。可是我一想,摘了瓜,大嘴媽也未必會攆出來追,怎么呢?現(xiàn)在全院的人都對大嘴媽有意見,私下里說她種瓜不要緊的,您可是用廢水澆地啊,可是不能用大家伙公用的自來水澆地啊,造成浪費不說,也損害鄰居們的利益。這樣,發(fā)現(xiàn)有人摘瓜,她未必就敢追,為這事要是嚷嚷起來,她不是往街坊們嘴里送浪費水的口實嗎?

      最后,我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上手功課時,老師教給我們做了一樣?xùn)|西,什么呢?“飛去來!”什么是“飛去來”呢?待會您就知道了,瞧好吧您吶。

      天黑了下來。我跟小山子各自埋伏好。我爬到了馬叔那屋對面房子的房頂上,小山子藏在了大嘴媽種的老倭瓜的棚架底下。我從腰間掏出了那個“飛去來”,一揚手,把它使勁扔了出去。只見它嗡嗡地叫喚了起來,直直地朝著馬叔的房門飛了過去,待到要碰著房門的玻璃了,就忽然停住,再一轉(zhuǎn)身,又朝回飛了過來。飛到房頂上,我一伸手,就把它給抓住了。接著,我又一使勁,把它扔了出去。它再次飛到了馬叔房門口,幾乎就要碰著玻璃了,就又嗡嗡地飛了回來。嗡嗡的響聲,馬叔聽見了,覺得奇怪,就麻利地出來觀瞧。并且還順著“飛去來”的返回方向追了過來。他站在了我所在的房下,瞅著房頂子發(fā)愣。小山子就貓一樣地鉆進了他的屋里。

      用蘇老師教給的成語說,我們沒找出任何蛛絲馬跡。小山子記錄了馬叔屋里書的目錄,我們到了新華書店,把書一一找出來核對,它們都不是密碼本。我們記錄的所有噪音發(fā)報的莫爾斯碼,都不能根據(jù)那些書翻譯成句子。

      這就讓我們很有些奇怪了。

      我跟小山子心里都沒來由地充滿了沮喪。因為,原本想象著,我們已經(jīng)接近了那個發(fā)報人,可是事情卻又跟我們預(yù)想的一點也不一樣。就好比什么呢?就好比那年期末考試,瞅見別的同學(xué)提前交卷子了,老師當(dāng)場給判,一百分!一百分!幾個同學(xué)都得了滿分,就連小山子和大嘴都得了一百分。我也一時來了沖動,也趕忙著交了,可是數(shù)學(xué)老師忽然朝我喊:“鷹子,你驗算了嗎?檢查了嗎?你不及格!”滿心以為一百分沒跑的我,當(dāng)時下就如同掉進了冰窖里。

      小孩子家,什么都來得快去得也快。學(xué)校要求參加國慶訓(xùn)練的同學(xué)每天放學(xué)后都要加練。我們的任務(wù)是站在天安門廣場的西南面組花組字。每個同學(xué)發(fā)好幾把扇子,打開不同的扇子,組成的就是不同的圖案。我們必須練熟,記牢,老師趴在地上喊一,我們就舉起一號扇子,喊二,就舉二號扇子,動作不僅要整齊劃一,還絕不能出差!并且,蘇老師說,到了國慶節(jié)那天,他會帶一只望遠(yuǎn)鏡,他保證在舉扇子的間隙,讓同學(xué)們都能瞅一眼天安門城樓上的毛主席!但是,只要有一個同學(xué)出了差錯,咱們?nèi)嗟耐瑢W(xué),可就都沒資格瞅毛主席了!

      訓(xùn)練完回到家里,天就已經(jīng)發(fā)黑了。吃完飯,走到小山子家,正要收聽無線電,大嘴來了,他說馬叔等你們好半天了。問他什么事?大嘴說,馬叔要走了,準(zhǔn)備在走之前,再教咱們最后一個偵察兵的科目。

      馬叔屋里已經(jīng)布置好了。每個人一張凳子,每個人一張紙一支筆。我們坐在凳子上后,他說:“先問個問題,你們誰給我描述一下自己的教室?”大嘴就搶著說:“教室里兩塊黑板。前邊一塊,后邊一塊。”小山子就說:“教室里有四十二張桌子,四十二張椅子,一個講臺桌?!瘪R叔再問:“你們的教師是平房嗎?”我們說:“是?!眴枺骸皬臇|到西,你們的教室在那排房子的第幾間呢?”我們就都愣住了,左思右想,說不出來,雖然每天自然而然都能準(zhǔn)確地進入自己的教室,可是你要問到底是第幾間,卻還真說不上來。大嘴說是第四間。小山子說是第五間。我說好像是第六間。馬叔就說:“這就是咱們今天要練習(xí)的科目,叫記憶訓(xùn)練?!彼屛覀兠咳俗约涸谒堇镎乙患|西,隨便什么都行,認(rèn)真觀察,之后他提問,我們寫答案。我們立即起身在他屋里找可以用來觀察的東西。小山子走到了他的衣帽架邊上,查看起了衣服;大嘴走到床邊瞅他的被子和枕頭,我正要在他那間不大的屋里踅摸個什么翻看,卻見大嘴翻動了馬叔的枕頭,露出了壓在下面的一本包著書皮的書。

      這書,讓我心里頭怦然一動!我忙順手把書翻開,瞅了一眼書名。

      第二天,我跟小山子趕忙來到新華書店,從小說書架上找到了那本書——《紅巖》。

      奇跡就此出現(xiàn)了!

      這竟然是一個密碼本!

      我們很順利地就把那天記錄的十組莫爾斯碼翻譯了出來——

      國慶\十點鐘\請做好準(zhǔn)備!

      緊急報案

      譯出了電文,我跟小山子先很是興奮了一小陣。怎么說呢?終于破解了別人的電報密碼,自然是件不得了的事,是我倆在無線電上的一大突破和進步,要不是在新華書店里頭,要不是身邊還有不少人在靜靜地捧著書讀,我們非大喊一聲“成功了!”,緊接著就摟抱著跳起來不可??墒?,再細(xì)細(xì)地瞅一眼電文的意思,就一下又傻了。準(zhǔn)確地說,是電文把我倆給嚇著了。因為,緊接著,我們倆又翻譯出了角度46和距離567米的文字。原本是為了玩,為了滿足好奇,可是一旦真的把那些密碼給翻譯了出來,又是那樣一串充滿了未知和神秘的文字,這就讓我倆一時便手足無措了起來。瞅著記錄在紙上的那十多個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個兒的眼睛。他們在說什么?于是心里頭慌慌的,手指頭顫著,再譯一遍。讓小山子再校對一遍。

      國慶\十點鐘\請做好準(zhǔn)備!

      沒錯!

      角度46\距離567米!

      也沒錯!

      就是這些個字!

      國慶!?十點鐘?。侩妶罄锾釃鴳c節(jié),提十點鐘干什么呀?啊——想起來了,蘇老師說過,國慶大典十點鐘準(zhǔn)時開始,毛主席十點鐘準(zhǔn)時登上天安門城樓!

      想到這,我們立即警覺了起來!角度46\距離567米!難道說,難道說,是有人……要……

      請做好準(zhǔn)備!想到國慶節(jié)毛主席十點鐘要登上天安門城樓,再瞧這五個字,便覺得事關(guān)重大了。如果說它代表有人要做好準(zhǔn)備,實施破壞,那可就太可怕了!

      我立即把所有的事就都串聯(lián)在了一起——

      那女聲是敵臺在指揮;

      那么抄報的就是特務(wù);

      無線電里用噪音收發(fā)報的人呢?也定是一伙的,也是特務(wù);

      馬叔呢?也應(yīng)該是特務(wù),《紅巖》那本書,就是最好的證據(jù)!再說他還那么隱蔽地到那樣一個偏僻的地界去取藥!并且取回來藥還不熬!最可怕的是,他取回來的很可能不是藥,而是炸藥!

      想到這,我便開始擔(dān)心起來,若馬叔真的是特務(wù),他十點鐘要做什么呢?偵察兵出身的他,身上的本領(lǐng)有九九八十一樣,若是做好了準(zhǔn)備,還有,要是他取回來的那些不是藥,而是炸藥的話,還有什么能防得住他呢?

      許多問題一下子就都涌進了腦子里,攪和在了一堆,越攪越亂!越攪越膽寒,越攪越恐慌!最后,我的心,被恐懼占滿了!

      拽上小山子我們就跑出了新華書店。

      我想,憑著我們倆小孩子,問題是再解決不了了。不管派出所的李叔對我冷淡與否,這回一定要報案了——角度46\距離567米!國慶\十點鐘\請做好準(zhǔn)備——若是特務(wù)們在做準(zhǔn)備,那簡直是太可怕了!

      跑出新華書店時,小山子忽然問我,這些電文會不會是什么部門為了保障國慶節(jié)的安全做出的相關(guān)通知呢?我問他,你見過有這么發(fā)通知的嗎?不明不白,跟打啞謎似的。蘇老師通知咱們國慶那天要八點準(zhǔn)時到校,九點之前準(zhǔn)時進入天安門廣場的指定地點,說得多么明白?不僅事說得明白,蘇老師還發(fā)了一張紙,把通知印在了上頭,說讓交給家長。不過,小山子還有疑問,他問我要不要先跟蘇老師說一聲,讓他來幫著咱們再判斷一下?我說來不及了!

      我倆快速朝派出所跑著,在經(jīng)過我們3號院大門時,大嘴手里頭拿著什么朝我們喊叫,我們沒顧上搭理他。也沒聽清楚他喊的是什么,就只聽到了郵政局仨字。因為我們的耳朵里,灌滿了呼嘯的風(fēng)聲。

      沒想到派出所里,就只有李叔一個人在值班。

      這是我最不樂意見到的。他瞅見我,一定會再糾纏那件事。

      果不其然,我們氣喘吁吁地還沒站定,他就把倆手?jǐn)[了擺,問:“是不是想明白了,那件事,早就跟你說過,主動點對你有好處,什么叫坦白從寬呢?道理你是懂得的,紅領(lǐng)巾嘛,想明白了?”

      見他好不容易把話說完了,我趕緊說:“不是那事。有,有其他的事!我們發(fā)現(xiàn)了特……”

      李叔沒容我把特務(wù)倆字說出來,就截住了我,說“這會,我不想聽你說其他的事,就只想聽你說上回在醫(yī)院里頭那件事?!?/p>

      我急得倆腿直哆嗦,說:“李叔,十萬火急,真有事,我們發(fā)現(xiàn)有特……”

      他還是沒讓我把特務(wù)那倆字說出來,他伸手很武斷地把我的話給壓住了 :“飯要一口一口地吃,這事呢,也要一件一件地辦?!彼f:“說吧,上回在醫(yī)院里到底是怎么檔子事?偷沒偷人家的東西?當(dāng)場可是有人瞅見了,那十塊錢,你不是從地上撿的,而是——”他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做了一個掏包的動作?!澳憧墒羌t領(lǐng)巾,這事你要是再不自己個兒坦白了,我可就要告訴你們蘇老師了?!?/p>

      瞅著他沒結(jié)沒完的樣,一個勁地糾纏著我在醫(yī)院里那件事不放,急得我心火直個勁地朝上撞。我想強忍著,可是電文里那些神秘可怕的字眼又讓我急不可待地要把它說出來,或許,再晚了,一切就來不及了。國慶,十點鐘,毛主席可是要登上天安門城樓的!這可怎么好呢?你急他不急,急癥偏遇上慢郎中,這可怎么好呢?

      李叔依舊盯著我,兩只手,不緊不慢地在桌上彈動著,很悠閑地等著我跟他說那天在醫(yī)院里頭發(fā)生的事。

      您說我心里頭那份急火啊,噌噌地朝上冒啊,那火,早已把我的胸腔燎著了,這會,已然燎到了臉上,我感覺我的臉火炭似的在發(fā)燙。我再按捺不住了,“特務(wù)!特務(wù)!特務(wù)!”我語無倫次地喊,“你告蘇老師就告吧!特務(wù)再不抓就晚了!”

      我喊的同時,小山子忙把手里攥著的我們翻譯的那張紙遞給了李叔。

      李叔一把抓過來,皺著眉頭緊瞅。

      好一陣,他才抬起頭來。“這是什么?”他問我們。

      我說:“電文!特務(wù)的電文!”

      “怎么發(fā)現(xiàn)的?”他接著問。

      我這才想起來其他的事,就咽了口唾沫,把怎么收聽到了那個女聲播報,我跟小山子怎么發(fā)明了玩噪音收發(fā)報,怎么又發(fā)現(xiàn)了有其他人用噪音收發(fā)報,還又怎么發(fā)現(xiàn)的《紅巖》那本書,又怎么根據(jù)這本書翻譯出來了電文,一股腦地都說給了李叔。我還說了馬叔取藥的事,并且補充了一句:“他取回來的八成不是藥,是炸藥!”

      李叔立馬就站起了身,倆手倒背著,在屋里走開了溜。走著走著,忽然停住了,讓我們再給他講講怎么發(fā)現(xiàn)噪音是可以用來收發(fā)報的。我跟小山子就跟在了他的身后,再一次詳細(xì)地跟他講解了起來。李叔聽著,還伴隨著粗聲的喘氣。

      待了一會,李叔的氣喘定了,就坐了下來。沒再提醫(yī)院里那檔子事,而是滿臉上堆著笑。他表揚了我倆,說我們不愧是紅領(lǐng)巾,有覺悟,有警惕性,這很好,回去吧,今天不是還要進行國慶節(jié)的排練嗎?回去吧。好好排練!

      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讓我跟小山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么檔子事?不再說我醫(yī)院里那件事到罷了,怎么特務(wù)那么大的事也黑不提白不提的了呢?我趕緊問他特務(wù)怎么辦?

      李叔聽了,就問我:“你的邏輯是,馬叔家有《紅巖》那本書,而電文又是根據(jù)那本書翻譯出來的,那么馬叔就是特務(wù),對吧?”

      我說:“對,最起碼他有嫌疑!”

      李叔就開始微笑了,“鷹子,你知道這本書,到目前為止,發(fā)行量多少冊嗎?我告訴你,100多萬冊!”

      我并沒有被他說出的100多萬冊的數(shù)字給說服,我說:“無線電的噪音,只能傳出去500米的距離!而您說的那100萬的讀者,分散在全國各地!”

      李叔的微笑立即變成了哈哈大笑,“你小子是有點聰明勁,500米的距離之內(nèi),這樣,嫌疑人的范圍就縮小了,或者說,就有了唯一性,對吧鷹子?”

      我趕緊點頭,小山子也趕緊點頭。我們都期盼著他認(rèn)同我倆的分析,甚至覺得他已經(jīng)這么認(rèn)同了。瞧,他不再樂了,很認(rèn)真,很嚴(yán)肅地再一次拿起了那張紙。我們開始等待著他下命令,去抓捕馬叔。瞧啊,他使勁拉開了抽屜!他一定是要掏槍了!

      李叔快速地把右手伸進了抽屜里。我跟小山子倆眼直愣愣地緊瞅。可是,我們沒瞅見手槍,卻在抽屜里瞅見了一本書。

      李叔把它拿出來,舉起來,放在我跟小山子眼前。

      《紅巖》!

      “怎么,愣什么呢?我這也有本《紅巖》,依照你的邏輯,我也有可能是特務(wù),不是嗎?”說罷,李叔就把雙手伸給了我,做了一個要讓我把他抓起來的動作。

      我跟小山子就有些傻了!

      馬叔是特務(wù)

      今天是彩排。參加國慶活動的全體人員,全部拉到天安門廣場進行最后一次集體排練。廣場西南側(cè),我們組花的位置上,畫好了方格,我們每個同學(xué)對應(yīng)一個方格坐好,聽蘇老師的命令。蘇老師就坐在我們的當(dāng)中間,他還真拿來了一只望遠(yuǎn)鏡,在舉扇子的空隙,望遠(yuǎn)鏡被同學(xué)傳過來,每人十秒鐘,也就是數(shù)自己個兒的心跳十下,朝天安門城樓上望,然后再趕緊下傳。我們當(dāng)時,就跟瞅見了毛主席一個樣的興奮!

      彩排回來,還真有些累得慌,就跑進小山子家,要躺會。

      大嘴跟在我倆身后進的院。進來就高聲大喊馬叔,他說作業(yè)完成了!馬叔就把他請進了他那屋。我跟小山子一下就沒了睡意。怎么個茬?作業(yè)?馬叔給大嘴布置作業(yè)了?什么作業(yè)呢?不會是偵察兵的科目吧?上回讓我們練習(xí)觀察,怎么沒下文了?莫不是他只給大嘴一個人訓(xùn)練了嗎?不要我倆了嗎?

      這么胡思亂想的工夫,房門被推開了。

      大嘴興高采烈地沖了進來,他一邊朝我倆揚著手,招展他手里的紙,一邊嚷嚷著馬叔表揚他了。

      原來,馬叔提前給他布置的作業(yè)真的是觀察記憶訓(xùn)練。馬叔要他注意觀察,從天安門回來,要把天安門慶?;顒拥牧鞒桃约叭罕妶F體方陣和所在的位置標(biāo)注出來。

      大嘴拿的那張紙,就是位置的標(biāo)注。我一眼就瞧見他標(biāo)注了我們組花方陣的位置,他在那個位置上畫了一把扇子。我還瞅見紙上有馬叔用紅筆畫的一個對勾,和在右上角批注的一個5分。5字下面,還畫著兩道老長的橫線。

      大嘴舉著紙,興高采烈地說:“馬叔說了,我夠格當(dāng)偵察兵了,他說適當(dāng)?shù)臅r候,會舉薦我的!”

      我本想反擊他,因為嫉妒而反擊,說他平足,不僅平足還腳氣,還臭胳肢窩,當(dāng)兵誰要?可是卻沒有那個心思。這張紙,在強烈地吸引著我。

      馬叔讓大嘴記憶這些個干什么呢?這和那些電文有沒有聯(lián)系呢?

      霍地一下,電文就又出現(xiàn)在了我的腦子里。

      國慶\十點鐘\請做好準(zhǔn)備!

      角度46\距離567米!

      不好!電影里頭,凡是特務(wù)搞破壞活動時,不是都要先搞到一張地圖嗎?那么,大嘴畫的,不正是特務(wù)們要搞到的國慶活動方位圖嗎?

      沒容再多想,我拽起小山子便跑向了派出所。

      又是李叔一個人在值班??墒钦婀至恕8值氖逻€有呢,他沒聽完我倆的報告,就朝我倆擺了手。他問我們:“讓大嘴,不對,是貴才。馬叔讓他畫一張國慶活動各個方陣的方位圖,就一定是要搞破壞嗎?單憑這一點,就能判斷他是特務(wù)嗎?”

      我跟小山子說當(dāng)然了!不然他要那玩意干嘛呢?

      李叔又問:“咱們反回來說,難道你們的父母在你們彩排回來,不問你們這些嗎?”

      我想了想,沒敢回答他的話。我想,我只要一說:“他們一準(zhǔn)的要問”,李叔立馬就會跟一句,“那么他們也是特務(wù)了?”可還是心有不甘,就又說了這兩天監(jiān)視馬叔的事,一個是那個噪音收發(fā)電報還在繼續(xù),一個是馬叔自打把藥開回來之后,就沒吃過一服。李叔就樂了,說開了官話:“都是好小子,都是合格的紅領(lǐng)巾!好了,稍息,立正,向后轉(zhuǎn),齊步走!回學(xué)校,上課!”我說:“今兒個,現(xiàn)在,沒課?!彼f:“沒課溫習(xí)功課!稍息,立正,向后轉(zhuǎn),目標(biāo),石碑胡同3號院,齊步走!”

      很無奈地被李叔推著腦袋送出了派出所,我跟小山子就只能渾身軟不啦嗒地回了家。

      往后的日子,沒別的,上學(xué)放學(xué),上課下課,做功課交作業(yè)。

      可是我跟小山子也并沒有灰心。既然已經(jīng)監(jiān)視上了馬叔,那就要堅持到底。倒是瞅瞅他國慶節(jié)的時候,要干什么。

      說國慶節(jié),國慶節(jié)就到了。

      十月一號那天,早上我早早地就起來了。打整好了,就去叫大嘴。蘇老師做事很嚴(yán)謹(jǐn),他讓我跟小山子、大嘴組成了一個小組,國慶日那天要相互提醒,不要遲到,要一起到校。我就出門,去叫大嘴。敲門,他家屋里頭沒人應(yīng)答,再敲,還是沒人應(yīng)答。覺乎著時間差不離了,再不走就遲到了,便一把將房門推開,邁步走了進去。

      大嘴家里,空空的,一個人也沒有。奇了怪了。怎么檔子事呢?都哪去了?人呢?猛然間,一張壓在書包下面的紙被我發(fā)現(xiàn)了。忙抽出來瞧,我老爺子,上頭的字一時間把我給嚇?biāo)懒耍?/p>

      怎么呢?什么字呢?大嘴在紙上寫了這么一句話:馬叔是特務(wù)!我慌了,慌得手足無措、手腳哆嗦、頭皮發(fā)麻!

      老天爺啊,馬叔是特務(wù)!這可怎么好呢?

      我把麻木哆嗦著的雙腿在地上跺了跺,找回了點平時的感覺,立即朝派出所跑去。

      我的親奶奶啊,怎么那么巧的,就又趕上李叔一個人在值班!

      我沖進屋,朝著他吐著粗氣。

      他瞧見是我,就又是見多不怪的模樣?!霸趺粗?,又發(fā)現(xiàn)特務(wù)了?”

      我唰地把大嘴壓在書包底下的那張紙甩給了他!

      李叔拿過去,瞅一眼,立即又樂了?!榜R叔是特務(wù)!”他把眉毛朝上挑了一下,問我:“他說馬叔是特務(wù),就是特務(wù)了嗎?要是他在紙上寫‘鷹子是特務(wù)怎么辦?那你小鷹子就是特務(wù)了嗎?我就能把你給銬起來了嗎?”說著,他把一副手銬子在手上掂了掂,朝我樂。

      我第三次被李叔請出了派出所。

      不過,這回我的犟勁可是被擊發(fā)出來了。

      一定是發(fā)生過什么,要不然大嘴怎么會寫下那么一句話?

      我決計非找著大嘴不可!

      我又回到了大嘴家屋里。小山子也在我的身邊。我們倆,四只眼睛在他家里細(xì)細(xì)地尋找著,我叮囑小山子絕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很快,我們就找到了他家小黑屋,找到了那張八仙桌下。臺布在上頭鋪著,鋪得好好的??墒窃偌?xì)細(xì)一瞧,有些異常,臺布垂下來的部分過于多了一些,以至于都耷拉到了地面上。一定是有人動過。依照大嘴媽的細(xì)致勁,她是絕不會讓臺布拖到地上的。地上有土,蹭臟了怎么辦?這么想著,就順著臺布再往地面上瞅。忽然,問題出現(xiàn)了!

      臺布被八仙桌下面那個蓋子給壓住了!我不是說過了嗎?大嘴家,有個地下通道,通道上,蓋著一個蓋子,水泥的,上頭還有個鐵環(huán),記得吧?

      一定是有人挪動過水泥蓋子!

      我跟小山子拽著鐵環(huán),一點點地開始挪動水泥蓋子。

      “鷹子,山子,我在這!”水泥蓋子剛挪開了一道縫,就聽底下傳來了大嘴悶聲悶氣的喊聲!

      大嘴的喊聲嚇了我倆一大跳,忙掀開蓋子,就見大嘴的手腳都被捆著,趕緊跳下去,才瞅清楚了,原本他的嘴里是塞著爛布的,剛被吐出來。

      我們剛要問他這是誰干的?他卻先說:“馬叔,馬叔是特務(wù),他把我塞在了這!還搶走了我爸的圖紙!”問他可是地下工程的圖紙?他連忙點頭。

      剩下的問題是怎么辦?

      怎么辦?

      時間快到了,我們要趕緊到學(xué)校去。蘇老師強調(diào)過的,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遲到!

      可是馬叔,特務(wù)怎么辦?。克弥跏逶O(shè)計的地下排水系統(tǒng)的圖紙,那上頭一定標(biāo)記著天安門的位置!他一定是要去那里搞破壞了!他取回來的那些個藥,或許就真是炸藥!不去逮他嗎?再不去可是就來不及了!

      “去報告!”小山子的話提醒了我。

      我趕緊讓小山子跟大嘴去派出所報告,囑咐他報告完了,立即去學(xué)校。

      “那你呢?”他倆問我。

      我說去追!

      他倆焦急地說,“你不去學(xué)校?耽誤了國慶活動,蘇老師是要處分你的!”

      我喊了句顧不了那些了,就問大嘴,馬叔是不是順著他家的地下通道朝著中南海的方向跑去的?可是大嘴卻說了一句讓我想扇他一千個一萬個大嘴巴的話,他說他家根本就沒有那樣一條通道,這只不過是一個放蘿卜白菜的地窖。地窖哪也不通!

      跟蹤追擊

      街道上的吳大媽正可好地和跑出院的小山子倆人撞了個滿懷。吳大媽捂著胸口罵他倆冒失鬼,他倆沒顧上賠不是,就趕緊報告了特務(wù)的事。吳大媽一聽,被嚇壞了,她本就是來叮囑各家各戶大節(jié)來臨,要注意防奸防特保安全的,就忙擰起小腳來去派出所報告,并囑咐他倆一切有她呢,趕緊去學(xué)校,國慶大事可是耽誤不得!

      可是,他倆并沒有去學(xué)校,而是在下水道里追上了我。我問他們不怕蘇老師處分嗎?他倆說了句《水滸》里頭英雄好漢的詞“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把我當(dāng)時感動得不行。幸虧下水道里誰也瞅不見誰,要不介,我倆眼里頭閃出的淚光,定是叫他倆瞅見了。

      下水道里漆黑一片!

      腳下是污水!

      腐臭的味道涌滿了鼻腔子!

      這是我早就估計到了的。我到街上,搬開一個井蓋準(zhǔn)備鉆下去時,心里頭是有準(zhǔn)備的。一,我記著特務(wù)電文里說的那個角度46!我當(dāng)時一瞄,我們石碑胡同和天安門的夾角,差不多就是這個角度。二,就是地下的黑暗,瞧不見東西不要緊,馬叔在前頭跑,一定會有響動,聲音被攏住了,跑不出去,一準(zhǔn)兒的會順著地下通道由打前面?zhèn)鬟^來,只要有響動,我就能找準(zhǔn)他的方向,就能追上他。

      我、小山子和大嘴互相瞅著,盡管就能瞅見對方的白眼珠,而白眼珠這會更像是鬼魂,但是我們仨人顧不上恐慌了,摸索著朝前頭走。

      下水道對我們相當(dāng)有利,它并不是我早先想象的,跟巴黎地下通道似的,能跑開一輛大馬車,而是窄窄的,低低的,我們小孩子勉強能在里面站起身來,不過,也得低著腦袋,哈著腰??梢韵胂螅R叔在里面行走一定相當(dāng)困難。不是爬著,就是跪著。他絕對跑不快!

      追出幾步去,大嘴忽然站住了,他說正可好的,口袋里有電棒!是預(yù)備著晚上聯(lián)歡時用的,就掏了出來。那是他爸從飛機上帶回來的,很小巧。

      拿電棒照著亮朝前輕輕地邁著步,我們側(cè)耳細(xì)聽,可卻沒聽見前方有任何響動。疑惑是不是追錯了方向時,小山子有了發(fā)現(xiàn),地下通道的壁上,有濕印。我們判斷,這是人的手印,馬叔定是從這經(jīng)過了,于是便堅定了信心,繼續(xù)朝前追去。

      正追著,忽然前方傳來了嘩啦一陣水聲!

      有人!

      我們悄聲相互提醒!

      緊接著,又是嘩啦一聲響動!

      再不需要提醒了,馬叔就在前面!我們按照他教給的方法,盡量不讓腳在接觸污水時發(fā)出聲響。我們必須出其不意,以巧制勝,就好比是神兵天將似的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否則,我們仨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照準(zhǔn)了前方追出一陣了,卻又什么也沒見著。怎么檔子事呢?水聲也一下子沒了,就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讓大嘴把電棒擰開照照,墻壁上什么也沒有,腳底下呢,也瞅不出什么,只有腳面深的污水,在底下流淌著。

      沒發(fā)現(xiàn)什么,大嘴就拿著電棒朝前方照了照,晃動之間,就見一股賊光迎面閃了一下。這股賊光里夾帶著的藍(lán)色,讓人發(fā)瘆,瘆得渾身發(fā)冷,正要乍著膽子,想弄明白那股賊光是怎么回事時,就聽一聲慘烈的嚎叫,嗷的一下,撕心裂肺,就覺得腦瓜頂上有陣陰風(fēng)扇過,緊接著幾只野貓就抓撓著我們的肩膀,躥騰了過去!我們就全都被它們給抓傷了。

      忍著傷痛再往前,壞了,出現(xiàn)了岔道。該往哪邊走呢?馬叔去了哪個方向?細(xì)細(xì)地聽聽,照照,沒有任何跡象,兩邊都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腳底下的污水在流淌時,發(fā)出了微弱的響聲。

      我的腦袋不知是怎么了,就開始有些個發(fā)暈了,并且眼皮也不聽使喚了,開始一陣陣地要往一塊堆粘。

      我努力要克制暈眩,克制眼皮的粘黏。在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特務(wù)的電文——距離567米!

      “壞了!”我掙扎著把眼睛睜開,跟小山子和大嘴說,“壞了,咱們忽略了距離——567米!”

      我感覺自己個兒撲通一下,木頭樁子似的栽倒在了污水里,可是奇怪,卻沒感覺到疼。之后,不知道過了多久,就感覺有人背上了我,再之后就被背上了地面,還被放在了床上。床很軟乎,顫顫悠悠的。咦,我怎么忽然聞見了一股子藥水味呢?跟我撿到10塊錢那次聞到的一個樣!

      我一直感覺很困,很乏,就跟那次從天安門彩排回來一樣。我就昏昏地睡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這是白天還是晚上,反正我就一遍一遍地做著一個夢——我仿佛是又瞅見了那張圖。圖上有所房子,不是普通的房子,像是天安門城樓,城樓的西北角呢,有一個水車,水車上有一門消防隊救火時用的大水炮,城樓并沒有著火,可是水炮卻正在噴水滅火。我印象特別深的是,水炮噴出去的水,被畫了下來,它在空中有著彩虹樣的弧度?;⌒蜗路綐?biāo)注著數(shù)字,數(shù)字是567米!

      我忽然醒了!

      我是呼喊著從床上蹦起來的!

      角度46\距離567米!

      我的大聲喊叫或許是把人們都嚇著了,只聽一陣雜亂的腳步響,之后便有一堆人朝我圍了過來。

      角度46\距離567米!

      我又呼喊了一聲,之后喊抓特務(wù)!抓特務(wù)!

      在眾人七手八腳地把我又按回到床上之后,我才漸漸地從睡夢當(dāng)中醒了過來。

      我媽原來就守在我邊上,她開始摟著我哭,眼淚都粘在我臉上了。我睜開了眼睛。

      但猛不丁地瞅見一個人后,就又被嚇昏了過去!

      特務(wù)和所有的疑問

      我昏過去之前,又高喊了一句——抓特務(wù)!他是特務(wù)!

      又過了陣子,我耳邊突然響起了爆炸聲。

      嗵嗵嗵!

      我渾身一陣激靈!

      我徹底地醒了?!芭诼暎?!”我喊,“是天安門嗎?!”

      有人回答說:“是炮聲!是天安門!”

      我心里頓感驚慌,真的是炮?真的有特務(wù)炸了天安門?“現(xiàn)在幾點了?”

      那人告訴我說“十點!”

      “是十點鐘嗎?是十點鐘嗎?”我更慌了,喊道,“可千萬不要是十點鐘啊,十點鐘毛主席可是要登上城樓的呀!”我慌忙要下地,可是炮聲接著又震耳欲聾地傳過來。

      嗵嗵嗵!

      我趕緊雙手把臉捂住,“特務(wù)!炸了!”

      “是炸了,但那不是特務(wù)炸的?!备艺f話的人摟住了我,“是咱們炸的,是國慶節(jié)的禮炮!”

      嗵嗵嗵!

      “鷹子,聽見了沒?一共32響!”他說。

      我忙扭臉瞅,原來摟著我的,竟然是李叔。便要掙脫他,可是他卻摟著我不撒手。

      “鷹子,你不是最擔(dān)心那個特務(wù)嗎?想不想知道他是誰?”

      “當(dāng)然想知道!”我這才想起了剛才的那一幕,我怎么像是瞅見了馬叔?他怎么還沒被抓起來?李叔是不是被蒙騙了?我忙問:“你們,你們沒抓馬叔?他是特務(wù)嗎!是他把大嘴綁了,塞進了地窖里!”

      “我們當(dāng)然沒抓馬叔!”李叔說,“因為他并不是特務(wù)!也沒把大嘴塞進地窖!”

      “不是?沒有?”我很吃驚,忙問,“他不是特務(wù)?那特務(wù)是誰?”

      李叔回答之后,我震驚得不亞于剛才聽到炮聲。

      特務(wù)是誰呀?

      就是讓你溜溜地猜一千遍,一萬遍,我管保你也猜不出來!

      特務(wù)是誰呀?

      我管保你聽了也會驚訝得把下巴頦掉在地上。

      李叔說,特務(wù)是大嘴爸——王國昌!

      李叔說他受某國派遣潛伏在國內(nèi)多年了!當(dāng)然了,這次還抓到了他的同伙!

      我的天吶,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個兒的耳朵。怎么會是王叔?“貴才,我的孩子,理想不理想?”他的這句非常綿軟的口頭禪,可怎么也跟特務(wù)連接不上。

      大夫來了。我這才知道我在醫(yī)院里,原因是我在地下通道里,被污水釋放出來的毒氣給熏暈了。

      李叔告訴了我特務(wù)是王叔之后,我就把夢里夢見的那張圖再次給翻騰到了腦子里。我確實是見過那么一張圖。那天,我去找大嘴,沒敲門就進了他家,屋里,他爸王叔正趴在桌子上畫著什么,瞅見我,被嚇了一跳,忙收了手,并迅速把鋪在桌上的那張紙給卷了起來。一面卷,還一面說這是他給設(shè)計院設(shè)計的天安門防火圖,是要保密的。

      李叔說,那個水炮其實就是一門迫擊炮。它被架在南河沿的一個院內(nèi)。那個院子距離天安門正好是567米,夾角是46度。

      迫擊炮我見過,在軍事博物館,它的射程是2000米!一發(fā)炮彈的威力,就能把天安門城樓炸掉半拉!

      我忽然又想起了大嘴替他爸寄送的那些信。老厚的信封,不會里頭就裝的那圖紙吧?李叔說正是那圖紙。寄到國外特務(wù)總部去的。得到我跟小山子的報告,就被截獲了。李叔問我:“沒想到吧?”我說:“沒想到?!笨墒怯钟幸蓡?,那迫擊炮是怎么運進來的呢?還有炮彈?李叔告訴我,那些信截獲了之后,又原封地,按部就班地被寄了出去,這樣,特務(wù)總部就收到了信,就把特務(wù)們需要的東西經(jīng)過偽裝運送了進來。咱們呢,就給他們來了個將計就計,放行了!

      正說著,有人走了過來,一瞅,竟然是馬叔,我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給我?guī)砹撕眯┖贸缘?,其中有我最愛吃的香蕉。馬叔走過來,就坐在了我的床邊上,細(xì)心地扒開一只香蕉,遞給了我。我怎么好意思去接?就躲,嘴里還說著什么,可是聲很小,小得連我自己個兒都聽不見。

      李叔就解圍,說:“你倆剛才的問題,就讓馬叔給你們解釋一下吧?!?/p>

      馬叔就說:“還用我說嗎?就憑鷹子那么樣的聰明,還分析不出來嗎?”

      我想了想,說:“一定是為了更好地隱藏了!”我這樣分析,是基于馬叔曾經(jīng)交給過我們的那個偵察兵的科目。您也一定記得他講的那個故事吧?偵察兵小張在臥倒時不小心碰了身邊的蒿草,正要把它按住,不讓它晃動、發(fā)出聲響時,排長立即止住了小戰(zhàn)士。

      “對!”馬叔對我的分析進行了肯定,說:“讓你倆去查看無線電,他是為了跟眾人說自己沒有什么秘密。而不更換電子管,就能為他每天發(fā)‘噪音找借口了!”馬叔把香蕉再次遞給我,說“可是百密一疏,他也有失誤的時候,比如他幾次三番地轟我走?!?/p>

      李叔這時,就給我們介紹了馬叔的身份,他其實是公安局派的臥底!

      他這么一說,我就更不敢抬眼瞅馬叔了。臥底?我怎么那么笨,竟然把自己的臥底當(dāng)了特務(wù)?我想抬手扇自己個兒一巴掌,可是手卻被馬叔給抓住了,他示意我吃香蕉,說:“我們鷹子也是個大英雄??!抓特務(wù),奮不顧身,誰比得了???”

      我的臉就開始燃燒了,我說:“您快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幸虧李叔沒聽我的,要是聽了我的,去抓您,那真特務(wù)王叔,還不把天安門給真炸了?。??”

      我的話,引得李叔和馬叔一陣樂。樂完了,李叔就說:“馬叔說你是大英雄也是一點不假的。”

      我紅著臉,說:“我三番兩次地去給您找麻煩,沒誤導(dǎo)了您,耽誤了正事就不錯了,還什么大英雄??!”

      李叔說:“怎么不是大英雄呢?要不是你跟小山子發(fā)現(xiàn)了噪音,不是你們發(fā)明了用噪音來收發(fā)報,怎么能發(fā)現(xiàn)得了特務(wù)的密碼?我們怎么會截獲敵人的電報呢?還有大嘴寄的信?”

      馬叔說:“可不是嗎?我臥底那么長時間,都沒有掌握特務(wù)們聯(lián)絡(luò)的秘密,這一點啊,還真不如你倆小孩子呢!”

      經(jīng)馬叔的解釋我才知道,原來特務(wù)太狡猾了,就連遞送圖紙,他們都用了最原始的寄信的辦法,他們?nèi)绱私苹?,陰謀險些就要得逞了!

      不過,我跟小山子還有疑問,怎么好不樣的,馬叔要去那么一個荒郊野外的取藥呢?

      這時李叔就走了過來,說:“你倆忘了蘇老師講作文,說結(jié)尾要怎么著?”

      我想了想,說:“要留有懸念!”

      李叔說:“那就別把什么都說盡了,留個懸念吧!”

      后記·大嘴家搬走了

      一周后,李叔、馬叔,還有街道上的吳大媽一堆來到了我們學(xué)校。

      蘇老師把我叫到了辦公室。這些人,都在里面等著我跟小山子呢!

      蘇老師拉開抽屜,把先前沒收的那把彈弓子還給了我。我接過彈弓子正高興的時候,馬叔悄悄地走近了我,不出聲地遞給了我?guī)赘鶏湫碌能娪门Fそ?,那可是我們這幫孩子做夢都想的,再新鮮、稀奇不過的玩意了!就連小鹿子見了,也得流哈喇子的東西!試試彈力,嘿,甭提多帶勁了!蘇老師說的娛樂項目是在參加完八一湖的義務(wù)勞動之后,在河堤上立一個靶子,靶子是日本鬼子的側(cè)面頭像,太陽穴的位置上貼一些砸炮,同學(xué)們用彈弓子打,只要打準(zhǔn)了日本鬼子的太陽穴,砸炮就會爆炸!馬叔說,換上這副新皮筋,一準(zhǔn)兒的穩(wěn)準(zhǔn)狠!

      收了彈弓子,李叔把一封感謝信交給了蘇老師,蘇老師就念,一位曾經(jīng)在醫(yī)院里丟失了10塊錢的大爺在信里說,曾經(jīng)誤會過一個誠實、善良,拾金不昧的好少年,他在信里要說句對不起!

      國慶節(jié)過后不多日子,大嘴家就搬走了。搬去了哪,沒人知道。

      他搬家前,蘇老師讓全班的同學(xué)都去送送。蘇老師說,還是那句話,不能歧視任何一個同學(xué)。所以,那天全班人就都去了。小鹿子送給了大嘴一副萬向輪,說用來做滑輪車沒治了!還可以把它綁在腳上,當(dāng)冰鞋使。我跟小山子把無線電上的電子管拔下來,送給了他。大嘴臨走時,眼淚汪汪的,和所有同學(xué)都拉了手。在拉住我跟小山子時,半天不撒開。

      我和小山子又被獎勵了。自然因為是我倆為破獲特務(wù)組織,出了那么一丁點力氣的事。用蘇老師教給的成語說是綿薄之力。北京市少年宮獎勵了我倆一部真正的電臺,就像大家伙在電影里瞅見過的一模一樣。電臺通身綠漆,有電鍵,還有樹葉一樣的天線。我們收發(fā)報,再不用忍受那些吱吱啦啦的刺耳的噪音了。

      我們同時還加入了無線電協(xié)會,擁有了仰慕已久的會員證。

      大概是一個多月之后吧,我跟小山子忽然在空中飄蕩著的無線電電波里聽出了異常。

      怎么呢?

      又是那個女聲嗎?

      您別緊張,甭害怕。不是。

      盡管不是,但也十分奇怪。奇怪就奇怪在它很短,且依舊只有十個字!

      那個信號每天準(zhǔn)時響起,每天都是同一個內(nèi)容,十個字!

      我們就總想著要把它翻譯出來,可惜他卻被加了密。

      后來,我跟小山子是同時想到了那本書的——《紅巖》!

      電文很快就被翻譯了出來:

      小鷹子,小山子,你們在嗎?

      是大嘴?

      是!

      是他嗎?

      定是他!

      我們就發(fā)報回復(fù),問他,貴才,你還好嗎?

      無線電!

      看不見的電波!

      太神奇了,我們終于又有了大嘴的消息!

      很快,大嘴的電報就又來了,他說要跟我們坦白一件事。

      “還記得我說過的,是馬叔把我塞在了地下通道里的嗎?”

      我們說:“記得?!?/p>

      他說:“其實是我爸把我塞進去的。”

      我們問:“他干嗎要那樣做?”

      他說:“我當(dāng)時很恨他,他還教我撒謊,說馬叔搶走了他的圖紙,可現(xiàn)在我終于鬧明白了,那是他愛我,不想讓我死在他的炮彈下!”

      聽見他這話,我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復(fù)。正遲疑著,就聽見有抽泣聲,扭臉一瞅,媽呀,小山子眼淚汪汪的。

      問他:“您老人家這是怎么了?”

      他抽著鼻子說“我想我爸媽了……”

      猜你喜歡
      李叔小喇叭特務(wù)
      為父母減輕外部壓力
      澆地
      走后門
      由檔案史料管窺上海解放
      我是小保姆
      作文周刊·小學(xué)一年級版(2017年36期)2017-10-18
      AB換數(shù)
      吆喝
      刮痧板傳說
      一塊明代“特務(wù)”的牙牌
      乐陵市| 中山市| 剑川县| 乌什县| 商洛市| 芦溪县| 那曲县| 西吉县| 达日县| 扬中市| 剑河县| 永登县| 响水县| 桐乡市| 淄博市| 循化| 天长市| 红桥区| 深州市| 吴旗县| 新丰县| 天峨县| 佳木斯市| 宜丰县| 新干县| 阳城县| 陈巴尔虎旗| 徐汇区| 湖南省| 敦化市| 台东市| 四平市| 贞丰县| 大新县| 讷河市| 铜川市| 弋阳县| 莒南县| 扬州市| 静乐县| 舟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