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娟娟
摘要:余華是先鋒小說的代表作家之一,“父親”作為余華小說里主要的人物意象,貫穿余華作品的始終。在作品中該形象可被概括為“暴戾的父親”、“溫情的父親”和“崇高的父親”??傊案赣H”形象是余華作品中的一個亮點,在作品中余華借“父親”形象來表達他對人性及生活秩序的思考,縱觀余華的作品,“父親”形象的塑造走過了一條迷失一一尋找一一回歸之路。
關鍵詞:余華;當代小說;父親形象
“父親”在中國的傳統觀念中,是一個威嚴、正直、堅強的形象。在許多文學作品中都描寫過“父親”這一意象,要么是威嚴的《雷雨》中的周樸園,要么是充滿慈愛的感人的《背影》中的步履蹣跚的“父親”?!侗秤啊分械摹案赣H”會觸動人們隱藏心底的溫情,甚至于讓人感動的流淚,那么余華小說中的“父親”亦是怎樣的呢?縱觀余華的作品,“父親”形象的塑造走過了一條迷失一一尋找一一回歸之路。
一、迷失的父親
早期在余華作品中,“父與子”是一個對立模式,子輩們對父輩的帶著不滿和反抗,但更嚴重的是父輩對子輩的無情毀害,孩子們總是不被父親推到一個又一個陰謀的中心,“父親”的形象開始迷失了。從《十八歲出遠門》開始追溯。在文本中“我”試圖以一次完美的出發(fā)完成對這個世界美好的認識,然而我看到的卻是正義的消失、罪惡橫行的現實,主持正義的我卻被打的遍體鱗傷,連出門的背包也被搶走了。那么又是誰把我送上了這危險之旅的呢?在文本中這樣寫到:“我躺在汽車的心窩里,想起了那么一個晴朗溫和的中午,那時的陽光非常美麗。我記得自己在外面高高興興的在玩了半天,然后我回家了,在窗外看到父親在屋內整理一個紅色的背包,我撲在窗口問:‘爸爸,你要出門?父親轉過身來溫和的說:‘不,是讓你出門?!本瓦@樣兒子便被“父親”親手送進了一個險惡的世界,一個危機四伏的圈套?!端脑氯帐录愤@部小說的主人公剛過完十八歲生日感覺到了一個巨大的陰謀的籠罩,充滿了恐懼和驚慌。他無法向別人傾訴,因為每個人參與了陰謀,家反而比外面更加危險,不再是溫暖的避難所?!案赣H”向兒子亮出了雪亮的兵器,讓兒子在巨大恐懼中等待災難到來?!峨y逃劫數》中的“父親”老中醫(yī),以魔鬼的形象出現,女兒女婿被他視為掌中玩物,個個被耍弄,個個在劫難逃。更可惡的是在女兒結婚的時候,他送給女兒的嫁妝是硫酸。這些“父親”雖然尚存權威,但他們已不是昔日我們心中的“父親”。
余華曾經說:“當我不再相信有關現實生活的常識時,這種懷疑便導致了我對一部分現實的重視,從而直接誘發(fā)了我有關混亂和暴力的極端化的想法?!边@種想法直接體現在《現實一種》、《世事如煙》這兩部作品中。《現實一種》中的兩位父親是暴力的實施者。讓我們毛骨悚然,更讓我們感到人類的可悲、可憐。正是有這樣的父親,才會有冷血無情的皮皮?!案赣H”已經迷失了,這個陰暗的世界中受挫的他們,毫無信心和熱情,永遠沒有可能恢復,他們以冷酷和殘忍回報這個社會。《世事如煙》更是描寫了一個冷酷和殘忍的世界,這是一個魑魅魍魎的世界,其中塑造了三位“父親”形象,揭示了文中所描寫的“父權”、“父法”古老而又殘忍的面目,對“父親”的偉大與崇高產生了高度的懷疑,并在小說結尾呈現出了對“父親”的反抗。當第五孩子死后算命先生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迅速的枯萎下去,暗示了傳統“父親”形象正在衰落并走向死亡。
余華早期作品中的“父親”形象,他們只是可憐的抓住那點尚存的權威,來吸引子輩們的注意,畸形的向子輩們施加暴力和血腥。面對這樣的父輩們我們困惑了,因為“父親”的形象迷失了,讓我們不知所措。
二、尋父
八十年代早期的余華作品充滿了血腥和暴力,文中對“父親”形象的描寫也不例外。作為“傳統家長式”的“父親”的形象就這樣被顛覆了,在失去父輩的子輩們心中漸漸感到一種恐慌和不安,他們在打碎“傳統父親”的神像之后,便開始了新一輪的尋找“父親”形象的征程。
《在細雨中呼喊》這部余華整個八十年代集大成之作,也是一部過渡性作品。在作品中塑造了兩位不一樣的“父親”,首次出現了溫情的“父親”形象。小說以“我”的視角展現了在南門孫蕩的現實生活。在我的眼中,父親孫廣才是暴虐的,“父親”顯然帶給子輩們的不是教育、培養(yǎng)和關懷,而是懲罰和破害。但是讓我們注意的是,在這部小說中第一次出現了“精神上”的父親的形象——養(yǎng)父王立強,盡管他與自己體弱多病的妻子呈現出一種病態(tài)的畸形的關系,但他對于我而言卻是是溫暖和慰藉的,給予我些許的溫情和呵護,從另一個方面說是也是尋父的開始,從迷失中走出來,追尋能撫慰我們心靈的“父親”。
三、回歸重塑父親
真正的作家并沒有放棄內心的思考和探索,他們一直在拯救社會、拯救自我之路思考和探索,重新發(fā)現了“父親”,并渴望從“父親”身上重新獲取精神的方向和前進的動力。從《活著》開始余華小說中“父親”已經回歸。在前言中作者寫到:“我和現實關系緊張,說的嚴重一些,我一直是以敵對的態(tài)度看待現實。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內心的憤怒漸漸平息,我開始意料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尋找的真理,是一種排斥道德判斷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發(fā)泄,不是控訴,活著不是為了揭露,他應該向人們展示高尚。這里所說的高尚不是那種單純的美好,而是對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對善和惡一視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活著》中福貴生活是經歷磨難的,此時“父親”是臉上布滿皺紋,皺紋里嵌滿泥土的形象,面對苦難他用超然的眼光一視同仁地打量著人世間的善和惡。福貴的家人一個個死去,他的活著是為了讓在人生旅途上徘徊躊躇、絕望輕生的后輩們更好的為活著,他用自己的人生經歷教給了后人熱愛生命的真諦。在這里,給與福貴這個角色是一個先否定后肯定的態(tài)度,但是他已不再是“孫廣才”之類的“父親”形象,福貴有了對生活的嚴肅的態(tài)度,有了對自己以前惡習的深深懺悔,他是類似于美國的“老黑奴”式一個底層的人物,但是他承擔著生活帶給他的一切苦難,他還是頑強的活著,他用“輕”的方式來承擔了生命的不能承受之“重”。這是一位溫情的“父親”,讓我們的心靈慰藉,勇敢的活著。
余華2005年出版的《兄弟》中塑造了一位頂天立地的“父親”一一宋凡平。這是一位智勇和情愛皆全的父親,他身上聚集了所有的美好和慈祥,在他的身上有一種對人生美好的自覺追求。他的死亡以無法回避的姿態(tài)拷問著人類的良知和靈魂,拒接輕視生命;此時余華徹底回歸了我們心中“父親”形象:他是那么崇高,那么偉大。
四、結語
作為一個關注民生、充滿人文關懷的作家,余華的目光更多的投以下層人們,投以人人熟知的親情,當他筆下出現了一個個“父親”形象時,我們不難發(fā)現這些形象是余華用真心去塑造的鮮明的個體。余華用自己的真實的寫作豐富了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父親”形象,并不自覺地向崇高“父親”的形象回歸的文化核心。這些“父親”他們?yōu)榧彝ザ瞎M瘁,犧牲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但他們都是民間最底層的老百姓,他們?yōu)榱酥\生,為了自己的私欲,也有著市儈、庸俗、懦弱的一面,因此也透露出余華對于“父親”意象的思索與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