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瑩瑩
八月份,我剛剛生產,媽媽從老家來看我,在帶來的大包小裹的物資中,竟有一盆小巧的植物,這是一株小小的幼苗,裝在一個白色的瓷盆里,稀稀拉拉的幾片葉子,打鬧似的糾纏在一起。葉片倒還肥碩,嫩綠嫩綠的,如初春的新草地,彰顯著無限生機。媽媽告訴我,這植物的名字是“幸?;ā薄N疑跏菓岩?,因為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一種植物可以叫“幸福花”。我心里想:如果有“幸福花”,那想必也有“快樂花”、“痛苦花”嘍?這么充滿主觀情緒意味的花名未免也太隨意了。更何況,我看到的,除了眼前這一抹微不足道的綠,并沒有花呀。我心里嘀咕,這定是媽媽自己發(fā)明的花名,“幸?;ā笔撬粠樵傅慕蟹ǘ选S谑?,我問媽媽:“不是幸福花吧?而且也沒看到花呀?”媽媽不緊不慢地說,別人都說是幸?;?。你別急,還沒到花開的日子呢。說著,她來不及收拾行李,先去給這盆小小的“幸福花”找落腳處去了。
媽媽陪我待了一段時間,就要回去了。臨走前,她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囑咐我,記得給花曬太陽澆水,好好打理,這花是能給人帶來幸福和好運的。我嘴上連連應承,心里卻暗笑媽媽的迷信。
“幸?;ā狈旁谂P室的窗臺上,和蘆薈、紅掌等其他植物并排而坐。我一向不擅長打理花花草草。偶爾,心血來潮,給它們澆澆水,剪剪枝葉,松松土,已經是對它們極大的恩惠了。與其說是我照顧它們,不如說,是這些植物愿意接納我這樣一個粗心又懶惰的園丁。媽媽帶來的“幸福花”也沒有因是外來之客而享受到什么特殊待遇。答應媽媽好好打理它的話,也早被我遺忘在每天紛紛擾擾的亂麻中。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約過了一個多月,一個周末,我閑來無事,突發(fā)念想,要臨幸被我?guī)捉z忘的這些“后宮佳麗”。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幸?;ā毙⌒〉幕ㄅ枰呀浹b不下它那顆肆意生長的心了。我細細審視著這株植物。它已沒有幼苗的模樣,莖細長挺直,不蔓不枝,葉子多而濃密。葉片變得厚重起來,有一元錢硬幣那么厚。顏色在原來嫩綠的基礎上,好像又被上了一層色,變成了一片揉不開的深綠。最神奇的是,原來主苗的旁邊又延伸出一枝幼苗,乖巧地依偎在主苗旁邊,好像一個依偎在母親懷里的孩子。就在一日一時、一分一秒我看不見的時間里,天真爛漫的幼童已然變成了野心勃勃的年輕人。雖然它依然沒有開花,但這生長的迅速已經著實讓我驚異。于是,我為它重新?lián)窳艘粋€大一些的“房子”,來滿足它對生長空間的欲望,之后又細心地為它培土、澆水?;蛟S是“幸福花”躍躍欲試的生長勁頭打動了我,我竟然對它多了些期待,期待哪一天帶給我新的驚喜。
就這樣,又一兩個月過去了,天氣漸漸變冷。幾次,我站在窗邊觀察著它,卻無端生出一種它越長越慢的感覺。我想,或許是我近期對它的關注多了些的緣故。正如,孩子的長大是一個漸變的過程,朝夕相處的父母難以察覺其中細微的變化,而久不見面的親戚朋友卻能一眼看到其中的改變。索性,我就真的不在意它了?;蛟S是我的冷落惹到了它。這小小的植物真的拿出了它的殺手锏:要開花了。那天,我發(fā)現(xiàn)它的頂端冒出了幾顆花苞,很小,卻足以看得清清楚楚。嫩嫩的花苞帶著即將綻放的羞澀,不經意間露出一縷紅色,像火柴劃出的細細火苗。數(shù)十個小花苞又密密地湊成一團,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像要去趕一場盛會。
有了之前的經驗,我便壓抑著自己每天要與它對視的沖動,生怕我的過度熱情使它變得驕傲矜持,放慢綻放的步伐。慢慢地,天氣漸寒,沒想到,在最寒冷的陽歷年底,期盼已久的“幸?;ā本谷婚_花了?;蛟S,是其中的一小朵按捺不住寂寞,先是綻放了。接著,它嚷嚷著,叫喊著,把其他的小伙伴也喚醒了,所有的花朵次第露出久違的笑容?!靶腋;ā钡幕ǘ湫《桑膫€花瓣聚在一起,仿佛在低調地召開密會,但花色卻是極其張揚艷麗的大紅色,真是矛盾的花啊。又過了幾天,下了一場大雪。室內溫暖如春,屋外白雪飛揚,紅艷艷的“幸?;ā痹诖巴庖黄酌C5挠骋r下,更加顯眼、亮麗。看來,這花是嫌春天來得太遲,它要先來一探究竟,解救冰封在冬天里的生命啊。
這開得旺盛的花,讓我異常欣喜。我順勢拍了幾張圖片,發(fā)到朋友圈,獲得點贊無數(shù)。其中,有一位朋友留言說,她家里也有一盆這樣的花,名字是長壽花?!伴L壽花”,我念叨了好幾遍它的名字。久久困擾我的問題終于尋到了答案。于是,我便上網去查找有關長壽花的一些信息。長壽花,原產于非洲,又叫圣誕珈藍菜,因圣誕節(jié)前后開放,故得其名。想必是國人在它身上寄托了長壽安康的美好愿景,才取名“長壽花”吧。那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幸?;ā蹦?,“幸?;ā庇质鞘裁椿ǎ繋е苫?,我又展開追蹤。結果讓我大吃一驚,原來,“幸?;ā本褪窃诨ǖ杲洺?梢姷碾r菊的別名。我為自己的孤陋寡聞汗顏。
我趕緊拿起電話,想要把“幸?;ā辈⒉皇恰靶腋;ā钡氖聦嵏嬖V媽媽。就在電話要撥通的那一刻,我卻猶豫了?!靶腋;ā钡拿蛛m不是幸?;?,可它真的不是幸?;▎??在一個母親的眼里,她把她所認為的最美好祝愿的生命帶給了女兒,希望她的孩子借著這吉利的花名,過華枝春滿、天心月圓的生活。大大的世界里不知如何寄托這樣的心愿,唯把所有的心緒種植在一顆小小的盆栽里。我慢慢放下電話,望著窗臺上開得正艷的幸?;?。花團錦簇,那么美麗,那么熱鬧。那開得紅艷艷的,不只是花,也是一顆顆熱烈的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