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下集市貓狗在叫賣
毛茸茸的小物不知道自己被挑揀
一張紙也不知道自己是鈔票
總有看穿物事的人蹲在別處
他看見籠子越來越空
買主越來越少
他袖著手踱步不停張望
集市空無一人 天越來越冷
他買下了沒人要的那一只
他捧著一團(tuán)白煙
是小,是輕飄
但有三百克的心跳
他咂了一下嘴
開始說那神秘而香醇的味道
在四十九年前的母腹中
他清晰地聞得到
老母無數(shù)次地提及給了他生命的白酒
以及剪刀絞斷燈火
每提一次,酒就更香一度
哪怕日后他成長為酒鬼
依然承認(rèn)那是最好的酒味
屋里全是酒氣
“那樣的好酒世間沒有了”
他仍在斟酒
“這一生只怪娘沒有把你消毒好”
他又喝了一口
她倚立,墻面霧茫茫
更遠(yuǎn)的屋檐外是雨
一滴一滴
她笑著,老花瓣兒一樣的好看
層層疊疊的美
有水滴下來
她示意我朝墻挪動
我湊近一朵花開的內(nèi)里:
八十多歲笑成冬雨里的蠟梅
七十歲兩個(gè)月,兒媳一去不歸
七十歲,兒子意外而逝
襁褓中有小嬰兒長枝吐芽
她抬頭,看見瓦上坐著太陽
她彎腰而下拾柴,撿著了月亮
她向左向右轉(zhuǎn)
日與夜更替,火輪與冰輪循環(huán)
她說雨大了
她不說苦,她也沒說窮
“孫輩比我高了”
她還是笑著
臉頰有老年的斑點(diǎn)
像一屋一人
顏色深深,卻又鮮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