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改正
老屋有一個院子,院子里有許多樹,樹葉一到3月就密密匝匝的,葉尖上垂著的露水看上去是綠色的,無數(shù)的葉尖上都垂著這樣的露水,一排排、一層層的。有許多許多鳥在樹叢間叫。它們的叫聲互相碰撞著,就像炒豆子似的。它們上躥下跳,左顧右盼,叫聲就像被它們?nèi)舆^來丟過去似的。我常常覺得掛在樹下的籃子會接滿它們失手落下的叫聲。
這樣的叫聲,在我的想象中裝滿了一籃子又一籃子,裝進(jìn)了一個又一個春天。在我沒有進(jìn)入生活腹地的那些年,那個籃子一直掛在我的記憶里。雖然童年已逝,故鄉(xiāng)已杳,我總是擔(dān)心那一條條跳起來的、銀白色的鳥叫聲會掉到地上,沾了草屑。
后來,我四處奔走。我乘飛機(jī)、坐高鐵、乘公交、坐地鐵,穿行在繁密的生活叢林里,數(shù)以十年計地忘記了那只籃子,忘記了在用數(shù)據(jù)和意志控制的城市鐵律外,還有春色如許。
那一天,我無意間看到一個極為美的動畫畫面:一只籃子掛在一盆綠蘿下,一只鳥抓著綠蘿盆沿,撅尾聳頸地歌唱,下面是幾個字—— 一籃啁啾送給你。那個春風(fēng)里的籃子又驀然在我的心上悠悠地晃起來。那一條條銀魚又爭相蹦跳著弓起,再紛紛落下,有些寂寞的美好。我想起艾略特說4月是殘忍的月份,一時間有些領(lǐng)悟。
我把這樣的籃子掛在心上。我喜歡跟它有關(guān)的銀白色的跳躍和恍惚、深沉、水墨般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