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習斌
梁永利先生有著多重身份,其中最持久、最具標志性的身份當屬詩人。繼不久前出版的《海的欲望》之后,梁永利“又出詩集了”(趙金鐘語)——《自在與拷問》。正如“與”字將其詩集一分為二,我也想將詩人梁永利的詩作分成兩半:一半是空,一半是色。
關注精神,關注修為,關注宗教,這便是梁永利詩歌的“空”之所在。在《有什么不服老去》一詩中,詩人描繪了一個“手執(zhí)經(jīng)盤,捋一手白髦”的典型形象。由此出發(fā),我們讀到了《青城山》,在這個舉世聞名的道教圣地,樹木和游客都趕往山頭,“索道的生意因問道人興隆”。佛教也是詩人關注的重點?!哆^海南開示》寫道,“南無阿彌陀佛——/這句話吞咽了無數(shù)次/口水已如甘露/每天。我慢慢播灑/菩提樹下紅塵沉下,沉下”,這是佛對凡心的浸潤,是個人的修煉?!独_的雪》一詩中,詩人認“天是無量的壽/地是有法的廣,人是可度的佛”,不動的經(jīng)幡邊停在山腰的雪如一堵一無所有的墻,死于溶化,化為虛無。《登布達拉宮》一詩中,宮殿、遠山、白云、神鷹和幡旗構成的高原景象讓人贊美、令人震撼。走錯了路,看錯了人,買錯了票,卻來對了地方,這就是佛之所謂機緣巧合。
像這樣帶有“空”之意味的詩還有很多,尤其是在“自在”與“問道”兩輯中。如《聽經(jīng)》一詩,“真要懺悔的罪孽!深重無比”,“三月來臨,你也長成蠶/剩下的愁絲行將吐盡”;還有《靜坐》,“我面壁多年,流水無聲/若有晴好,瓜秧纏住門前籬笆/我纏住你最后一縷霞光”;此外《山居篇》中荒蕪的村落里的冬眠;《冥想》躺在家里把玩通宵的冥想……或有一種減法的修煉,或是充滿禪意的修行。
梁永利有一首詩叫《平安山莊》,詩中寫道:“鮮花開滿臺階/蒼老的十字架,在旅館后門/我放下行李/卻放不下空空的心”。字里行間透露出心靈與外物、精神與肉身的矛盾性。這矛盾性的另一方面,正是梁永利詩歌在“空”之外的“色”。
這里的色不是女色(雖然他也在《采詩官》中毫不避諱地寫“采詩官目測少女的胸脯”),而是說梁永利的詩除了關注人的精神、關注個人修為、關注宗教境界之外,還關注物質世界、關注萬事萬物具體的存在方式、關注人的肉身。這也是回歸《心經(jīng)》之空色論本質。在梁永利的詩中,首先色是“行”與“藏”中的行,海南、泰山、黃梅等行旅之地的山水風光和風土人情都包含其中。其次,色是廣開耳目的自然博物館,花、樹、草、鳥、魚、蟲等的狀貌與意義皆在其中。最后,色還是酒。梁永利喝酒且好酒,這不是秘密。他關于酒的詩也很多,如《喝》,一個“喝”字簡單而直接,喝酒雖然成為罪過,卻仍然念念不忘,酒中見真情,喝酒有品位;《與酒作伴》更甚,噴著血,打我成陀螺,面對生死界線,但酒仍是好朋友,仍舍不得回家。由此可見,俗世的世界對梁永利來說是頗有誘惑力的,表現(xiàn)在詩中,便是“色”之紛繁蕪雜,“色”之豐富多彩。
這便是《自在與拷問》給我的印象。說其作者半空半色,倒不如說三分之二色,三分之一空。這讓我突然想起梁永利先生隆起的肚子,既是佛肚,也是酒肚;他手上佩戴的那串佛珠,也是時髦的手鏈。關于他的詩,我更喜歡空的部分??帐歉爬?,是本體,是空靈,是虛空。空是對萬物之色的提煉,是超越寫實的精華?!独_的雪》《登布達拉宮》《山居篇》《在雕塑園》《寧愿》《漁火》等,都是很好地寫出了“空”的詩作。如果說有什么期待,則希望梁永利的詩寫得再空一些。同時增加個人的辨識度,形成更加明顯的個人風格,寫出更多更優(yōu)秀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