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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村痕跡

      2018-11-14 10:36:31
      黃河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茅房婆姨大妹

      冬夜

      夜色濃重,起風(fēng)了,是大風(fēng)。

      房門、窗戶紙呼嗒呼嗒,一聲緊追著一聲響。當院里水桶滾動,房瓦墜地砰砰啪啪像放炮仗。有什么撞擊窗框后落地,驚嚇得吳桐夫妻心煩意亂睡不著。

      吳桐說,小時候聽父母說七十幾年前村里常遭土匪、日本人搶劫燒掠。這一陣咱院里這樣大動靜,感覺上就是土匪和日本人在院里折騰呢。

      老天又要收人了,咱家這房子塌了可怎么辦?吳桐婆姨說,想轉(zhuǎn)移話題。但凡吳桐說到日本人,吳桐婆姨總想轉(zhuǎn)移話題。申柏巖村人說老天要收人了,相當于說要發(fā)生地震了。頭頂心有寒風(fēng)揪頭發(fā),吳桐婆姨往被窩里縮頭,又伸出手臂用枕巾把額頭遮擋住。

      吳桐說,氣象預(yù)報說,是要下暴雪。

      安慰婆姨,也安慰自己:不會發(fā)生地震。幾百口人的小山村,村名叫申柏巖村,村里人都搬遷走了,就剩下吳桐老夫妻兩個,每到夜晚陰森森孤零零鼠啼雞囈都覺著不踏實。臨睡,用煤泥把炕火燜了,留著一個小燒眼,小燒眼里一道紅光筆直沖上房頂,房頂豁然破一個紅洞。能嗅到溫暖但感覺不到溫暖。

      吳桐夫妻不想搬遷,在這個深山老林中的小山村生活大半輩子,大半輩子的辛苦、歡樂、憂傷都刻錄在這里。唿嗵一下搬到城里,就像唿嗵一下從井口掉到井里,井里有什么好,門對門不認識不交往。即便交往,進門要脫鞋,吐痰要趕緊往衛(wèi)生間跑。一年到頭見不著一只鳥,聞不著一點泥腥味,甚至連一只雞都不能養(yǎng)。

      主要是在縣城里新買的樓房太靠近抗日英雄紀念館,紀念館院內(nèi)殘存著一座日本人侵華時期修建的炮樓,炮樓保持原貌四周用鐵絲網(wǎng)圍著,鐵絲網(wǎng)也是當年的鐵絲網(wǎng),銹跡很重,保留著一副猙獰樣。七十幾年前吳桐的大爺慶則就是在那座炮樓里,被日本人用刺刀捅死后扔在鐵絲網(wǎng)外面的土坡下。一旦住進那座樓房里,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那座炮樓,吳桐本能地對那座炮樓反胃,托中介賣那套樓房,總也賣不掉。

      吳桐從被窩里伸出一條手臂,豎在黑暗里搖,晃。

      婆姨看不見但感覺到了,說,你做甚?

      吳桐說,拉燈繩呢?語氣顯急躁。接應(yīng)的慢一點就要破嗓子吼喊了。

      婆姨說,臨睡,你關(guān)燈拉斷了,還到哪里找?

      吳桐的急躁一下瀉盡嘆息說,唉,老了,忘心越來越大,剛做過的事一轉(zhuǎn)身就忘了,這日子還怎么過?鉆出被窩要下地。

      婆姨說,寒天凍地,你熱熬熬身子小心著涼。把尿盆盆提上炕在被窩窩里尿吧。

      吳桐說,我不是紙糊的,就俏氣成那樣?語氣又現(xiàn)出急躁。伸手到炕沿下摸索,摸索到鞋,跳下地去了。說不俏氣還是俏氣,連續(xù)打幾個寒戰(zhàn),牙齒得得得打架,都打出聲來了。婆姨緊忙開亮手電筒,手電筒光壯碩、豐滿、雪亮,直照到吳桐身上,吳桐急忙往一邊扭身體說,你做甚,做甚嘛!急躁是急躁呢,但急躁里帶出一點羞恥意味來了,已背對了婆姨。婆姨嘰嘰咕咕笑起來,聲音不大但流暢,一瀉無余的那種。笑聲沒結(jié)束吳桐的尿先結(jié)束了,爬上炕說,笑甚,你笑甚嘛,有甚好笑頭?只當婆姨是笑他和老二一樣都是蔫頭耷腦的模樣呢,感覺著一點失落和自卑,口氣里沒了急躁,只有僵僵的生硬。

      婆姨說,皮,都是皮,就剩下個骨頭架架了。

      吳桐說,到這個年紀誰不是?你能逃過這一關(guān)?

      知道婆姨為什么笑了,吳桐長長嘆息一聲,悄沒聲兒了。

      婆姨也好長一段時間不說話,都想睡,都沒有睡意,都在注視炕火燒眼里沖出的那一道紅光。房門和窗戶紙一直在呼嗒呼嗒響。房門是老房門,房子也是老房子,吳桐訂婚那年蓋的,快五十年了,想翻修一下村里沒人了,自己也沒力氣了,翻修屁——今輩子沒戲了。想不搬遷呢,供電公司斷電的日子越來越靠近,更記掛賣樓房買樓房的事,記掛了不想說,只在心里干憋氣干憎恨。憋氣買樓房時太相信兒子們,自己沒親自到縣城看一眼;憎恨那一座殘存的炮樓,當年解放縣城時,怎么沒徹底給炸掉!

      婆姨伸手撫摸吳桐,從胸部撫摸起,直撫摸到膝蓋處說,我不光是笑你,是連我也笑呢。你摸摸我的脯子,年輕時候兩個肥嫩嫩的肉團團,眼下就剩下兩塊爛布片片了。你摸摸,你摸摸。聲音顫顫,搖搖,像是很著急就要急哭泣了。

      吳桐不摸,不想摸,摸了傷感,其實是不摸也傷感。

      有一段時間了,因想阻止兒子赴日本游學(xué)——實際是留學(xué),但吳桐固執(zhí)己見就是要說游學(xué),最終沒有阻止住。想見兒子們一面見不著,就急躁,就傷感。吳桐有兩個兒子,一個赴日本游學(xué)了,一個在北京讀碩士,都說有科研課題,都兩年多沒回來過了。要回,都只是匆匆忙忙回各自婆姨家住幾天,就匆匆忙忙又回學(xué)校去了。隔十天半月打一個電話回來問一聲:媽,你們沒事吧,和我爸好好吃上飯,早些搬進縣城樓房里去住吧。

      電話算什么——算個屁,看不到人,摸不著人,倒更惹得吳桐心里亂糟糟。老子吃飯不吃飯、搬家不搬家,用得著你管嗎?你是真管嗎?寡淡得你們家婆姨足疼手癢呢。

      關(guān)鍵是七十幾年前吳桐的大爺慶則被日本人用刺刀一口氣捅二十三刀,還刨了心,挖了肝,就因為吳桐的祖母病了,吳桐的大爺慶則進縣城買藥,其中一種藥有止血功效,日本人就說是八路的干活。就抓人就殺人,最終結(jié)果是:吳桐的奶奶病死;吳桐的爺爺氣死;吳桐的大娘受驚嚇患上瘋病到處瘋跑,遇上日本人被遭害也死了。

      從那時候起,隔壁院里——大爺家就房倒墻塌沒有人跡了。

      眼下,申柏巖村整個村子都房倒墻塌罕有人跡了,野兔野豬大白天就大模大樣進村,誰知道夜深人靜時分有沒有狼或豹子進村街里覓食!山村已不是山村,是荒野山林,被廢棄的院落里都長滿棗樹、榆樹、荊棘,甚至還綠汪汪長出白皮松和油松。

      日落黃昏,吳桐夫妻就關(guān)門閉戶不敢出門——吳桐怎能不傷感?

      婆姨說,看你這些日子老急躁,你是怎么啦?聲音顫顫搖搖,沒哭出聲音,但心里已哭了。明擺著的事:心疼吳桐呢。吳桐惦念兒子們,想見兒子們,又不愿說出口,在心里獨自憋,憋出病,可怎么辦?還不能說破,說破,吳桐不承認:我惦記他們?我想見他們?狗屁,他們不惦記我不想見我,我惦記他們想見他們做甚?呸!

      更不能電話告訴兒子們,告訴了,吳桐會發(fā)脾氣吼叫說:娃們忙,做事業(yè),掙錢,生兒育女,你怎么能胡說八道再給他們添負擔(dān)。吼叫罷,一天兩天不吃飯,不僅不吃飯,還吐酸水,一吐一大口,黃黃的清亮清亮。婆姨聲音顫顫搖搖,是想轉(zhuǎn)移吳桐的注意力,讓惦念一下自己。果然,吳桐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了,伸手摸婆姨的臉頰——只摸顴骨以上,顴骨以下枯枯地陷進去,罩一層薄皮。婆姨牙齒不好,剛六十五歲出頭就跌落得零零落落了,觸著碰著,頭皮麻。

      婆姨說,吳桐你說,老天爺既然在世界上留濾下個人,為甚就不能一直讓好好地活著,怎么就擺布得要讓病,要讓老,要讓死?

      吳桐說,最可恨畜生們殺人,還是跑到中國來殺人。

      婆姨說,幾十年前的事了,你老想老想,怎么就不能歇一歇!

      吳桐說,歇什么,你生養(yǎng)的好兒子,肯讓我歇嗎?

      不想讓兒子出國兒子偏出國,心受傷,情感受傷,尊嚴更受傷。想說:中國這么大,北京上海有那么多名品大學(xué)校,學(xué)到的知識就不是知識?兒子們說國家重點大學(xué)是說名牌大學(xué),吳桐偏說名品大學(xué)?!麄兙湍芎臀曳粗鴣?,我為什么就不能和他們反著來?還想說:去哪個國家游學(xué)不好偏要去日本?還想說,能幫我買那種樓房,怎么就不能幫我賣那種樓房?按捺住沒說——主要是說和不說一樣:沒用。

      婆姨說,娃是去上學(xué),又不是去打仗!

      吳桐說,去日本,明擺著是飛蛾子撲……

      婆姨說,娃們沒招你沒惹你,你說這種話也忍心!搶了話頭不說,語氣還潮潮的有一點生煙生火的意思了,也有一點哽咽的意思了。

      吳桐笑說,只怕是正經(jīng)知識學(xué)不到,倒學(xué)成一個燒光殺光搶光的謀臣,讓你哭笑不得呢。笑里有冷風(fēng)刮過,呼嗒,呼嗒,冷骨冷心。實際是想通過笑和老婆講和——從心底說,一點也不想惹婆姨生氣,沒有把控好還是又一次把心底的冷氣拖帶出來了,心里有一點怨怪自己:一個不學(xué)好的老貨頭!

      兒大不由娘,這兩年吳桐體會最深刻。

      婆姨說,我問你的問題,你沒回答過我一次。你說,人為甚就不能一直讓好好地活著?

      實際上,婆姨老是這樣問,有一個目的:盡快轉(zhuǎn)移吳桐的注意力讓吳桐盡快入睡。只是所問的問題已讓吳桐產(chǎn)生耐藥性,都覺著不屑于回答了。兩個兒子幼小時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不過問題不止涉及人,還涉及貓,涉及狗,涉及牛羊和小雞小鳥們。

      爸,甚叫死,為甚就要死?死了要做甚?死了還能吃草草吃肉肉吃飯飯不能?

      娃們幼小時可聽話可可愛了呢,吳桐懷念得要命。

      婆姨說,吳桐你說,光是咱們記得的,咱這村里老的少的,過去了多少人?

      吳桐還是笑,還是不說話,實際笑已在臉上僵僵住,是有一點睡意了。

      婆姨說,吳桐你聽著,我給你咂話這多少年咱村過去了的老的和少的:村東的二海爺,二海娘;村西的春生爺,春生娘;塄畔的福豬爺,福豬娘——婆姨不吭聲了,吭聲也沒用了,吳桐鼾聲響起,均勻深沉,還往外吹氣,吁,吁——婆姨大睜著雙眼,直瞪著炕火燒眼里直沖上房頂?shù)哪且坏兰t光,淚水悄悄往枕頭上流淌,用被角角堵住嘴,心里在呼喚兩個兒子的名字:遠兒,飛兒,媽一整夜一整夜睡不著,想你們呢。

      呼嗒,呼嗒,吁,吁,風(fēng)聲,鼾聲熱鬧繁茂,尤其像遭土匪和日本人燒殺搶掠了。

      吳桐婆姨只顧提心吊膽了,哪里還能睡得著!

      二海娘

      二海娘,其實就是二海奶奶,申柏巖村人叫奶奶不叫奶奶,叫娘娘。娘娘前面還要加上一個男人的名字,原因再簡單不過:區(qū)別娘娘們不同的歸屬。二海娘實際就是二海爺?shù)钠乓?。二海娘是簡稱,全稱是:二海娘娘。用簡稱不是人人都可以用,是有了一些歲數(shù)的人才有資格用。比如娃東爹和娃東媽這個年紀的人就可以用了。二十歲或二十五歲以下年紀的人——比如娃東這個年紀的小屁孩孩就不能用,只能用全稱。

      用全稱崇尚、親和,更能彰顯一種一脈相承的親緣關(guān)系呢。

      二海娘原本不是二海娘,是海則娘,之所以是海則娘,是因為:二海娘的頭一任男人不是二海則,而是二海則的哥海則。海則和二海娘結(jié)婚二十幾年,生育三個男娃兩個女娃,那一年領(lǐng)著三個男娃各挑一擔(dān)山貨到川里集市上賣,正趕上日本人修炮樓在集市上抓人,父子四人都被抓走。修三個月炮樓就無音訊了。山里——申柏巖村人叫無皮了。就是說從人世間徹底消失,連一星半點皮毛也沒有留下來。二海娘纏過腳,又放開,是一雙半大的小腳,帶著兩個沒成年的女娃兒放牛,種地,砍柴,日本人三天兩頭進山里搶糧,搶女人,搶牲畜,二海娘家的房子都被一把火燒了,所幸有小叔子二海則幫襯,每一次申柏巖村遭搶,都是小叔子二海則背大女抱小女,帶領(lǐng)母女三個逃進人跡罕至的山溝里躲避。

      二海娘就和二海則續(xù)親,改嫁二海則了,海則娘就成了二海娘。

      二海娘當年哭海則和三個男娃把眼睛哭壞了,眼睛常年泛紅,眼皮外翻,糊滿眼屎和眼淚,隔一丈兩丈遠就辨不清面前的是人影還是樹影了。要踮動半大的小腳一搖一晃走到跟前,把臉湊近人影或樹影,努力張大眼睛看一陣。實際也不是看是要感覺呢,感覺不到活人氣息就伸手摸,摸著衣服就嘻嘻哈哈笑說,你是誰啊,像一堵墻一樣一聲不吭站在這里?摸著樹皮或泥皮,就一聲不吭站在原地,向左、向右張望,甚至往頭頂上張望,眼睛像遭了煙熏一樣飛快地忽閃,忽閃出淚水忽閃出眼屎。最終也辨別不出到底處在什么位置,可走的路在哪一個方向?就開始歪臉盲目無助喊:二賴,二賴。二賴是二海娘的第二個女娃兒的名字,嫁給本村一個叫胡忠則的后生,住在村西頭,距二海娘當時所處的位置幾百丈遠,怎么能聽到?但二海娘不管,照喊不誤。有時候辨別不出所處位置,也喊大賴,不過大賴剛嫁人一年就歿了。原因是害鼠疫。那鼠疫是日本人偷偷在八路軍根據(jù)地播下的。不為別的,為斷八路軍的后路。大賴歿了沒有人告訴二海娘,二海娘多少年沒見過大賴,也沒追問過緣由。那年哭海則和三個男娃不光哭壞眼睛,還哭壞腦子了。有時候二賴當街里喊二海娘:媽!二海娘也會懵懵懂懂說,你是誰?還要問旁人,她是誰?

      今天,二海娘出現(xiàn)在娃東家大門口,不往大門里走,只是不停歇地摸索斜立在大門壁上的幾根舊木料。往左摸索一下,又往右摸索,摸索半天,摸索到的都是木料,就沖大門頂喊,大賴,大賴。娃東媽挺著臨月的大肚子正斜立在自家炕沿前納鞋底,聽見二海娘在自家大門外喊叫,就吆喝娃東:娃東,快去看看你二海娘娘要做甚。話還沒有說完,探頭往門外望一眼,先唧唧嘎嘎笑起來,一邊走到當門口——人在門里,肚子懸出門外,沖大門口喊,二海嬸,那是他爹剛立在那里的幾根舊木料,東邊門壁上立兩根,右邊門壁上立三根,中間是大門道,你想進大門,又不擋你的道,你堵住它們,只管叫你家大賴,要做甚?二海娘扭臉往娃東媽說話的方向望,帶淚的眼睛像大門腦上的太陽一樣紅燦燦閃亮,朗聲大笑說,呀呀呀,你是誰?把爛柴舊草堆在我家茅道上,要做甚?往一邊扭一扭身體走進大門里,照直進茅房里去了。因為走得快,半大的小腳尖踢在一只正埋頭專心覓食的老母雞屁股上,老母雞呱呱呱叫著,拍打著翅膀飛上院墻去了。

      娃東媽嘟囔說,看茅道一下就看那樣清啦?真看不見還是假看不見???

      二海娘還沒走進茅房,就開始脫褲子,白晃晃屁股,把大半個院子晃白。

      娃東上小學(xué),因為媽媽生的猴娃多,是半天上課半天在家?guī)蛬寢屪黾覄?wù)看猴娃。建國初期媽媽因為生猴娃得過當?shù)乜h政府頒發(fā)的“英雄母親”獎。得獎得的上癮就一直生一直生,后來攏共生下七個男娃七個女娃——不過娃東上小學(xué)那時候,媽媽還沒有生下那么多猴娃。媽媽和村小學(xué)老師說好,讓娃東和娃東的哥哥輪流在家?guī)鸵r她。娃東背著大妹抱著二妹在大門道里拿一只大螞蟻當牛,一根小柴棍當犁,學(xué)爹的樣子耕地。嘴里有模有樣吆喝:喔來來啊。腔調(diào)是爹吆牛時的腔調(diào);架勢是爹耕地時的架勢。那只大螞蟻身上套一根紅線,扯著小柴棍在原地轉(zhuǎn)圈圈。轉(zhuǎn)到娃東屁股下,又轉(zhuǎn)到娃東腳尖前,再轉(zhuǎn)到娃東對面的墻角下,墻角下有一個小裂縫,大螞蟻想往裂縫里鉆。娃東犁尖尖扎牢在土里說,喔來來啊!是爹耕地和牛發(fā)脾氣時的腔調(diào)了。大螞蟻枉自掙扎寸步動不得。大妹從娃東背上出溜下地,一腳把大螞蟻踩成一小片黑皮。娃東正要和大妹發(fā)脾氣,就聽見媽媽的喊聲,只裝沒聽見。早就盯上二海娘娘了,不然怎么會沒防備大妹讓把個大螞蟻踩死?二海娘娘上茅房不上自家的茅房,到隔壁上娃東家的茅房。上茅房上吧,上完茅房擦屁股不用紙不用石頭或土塊,也不用玉茭棒子和小柴棍兒,用娃東家的棗樹干。撅起屁股,屁眼溝子對準棗樹干上凸起的部位,上下晃屁股,晃幾下,又左右晃,棗樹干上就金燦燦濕潤了一片也厚重了一片。二海娘娘今天鬧肚子,上一次上茅房在棗樹干上留下的痕跡還沒有完全干透呢,就又涂抹上去一層。娃東家茅房里長一顆棗樹——說是茅房其實沒有房,只有四堵墻,四堵墻圍出一個小圐圙,小圐圙里挖一個大坑,大坑四面圍四塊大石板,上面蓋兩塊長條形石板或木板,中間留一條細縫,細縫里插一根木棍就成了。不光娃東家的茅房沒有房,申柏巖村所有人家的茅房都沒有房。因此申柏巖村人叫茅房不叫茅房,叫茅墻。比如娃東正看猴娃呢,急尿了,就沖自家房門里喊,媽,我要上茅墻。媽媽就在房門里答應(yīng)說,去吧,媽看著猴娃呢。娃東就一道煙進茅墻里去了。

      長在娃東家茅墻里的棗樹據(jù)說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十幾輩人或幾十輩人了,樹干比打谷場上的碌碡還要粗,上面有棱有角密布了塊狀的凸起的黑皮。二海娘擦屁股不是在一個地方擦,是要輪換呢,這一次在這一個凸起的部位擦,下一次在另一個凸起的部位擦。時長日久二海娘屁股夠得著的棗樹干上就擦出一圈黃不黃黑不黑的干痂,干痂魚鱗一樣翹翹起,風(fēng)一刮或有人走過,就雪片一樣紛紛往下墜。娃東就受過一次害,觸碰到了棗樹干上新鮮的糞便,弄一身臭氣,挨媽媽罵了。娃東和媽媽犟嘴,你怎么只罵我,就不罵我二海娘娘?媽媽和娃東苦笑說,你二海娘娘都那樣兒了,媽怎忍心罵她,你個小仇人怎么能和你二海娘娘比?

      二海娘倒騰著半大的小腳差不多就是在小跑步,經(jīng)過娃東身后娃東只裝沒看見,也裝沒聽見媽媽的喊聲。二海娘進茅房里去了,娃東就抱起小妹拉著大妹小跑出大門外去了。大門外自家院墻西頭靠近茅墻的那一段院墻,娃東在上面掏一個小洞,小洞用一塊小土塊堵著,用一根細柴棍輕輕往里一捅小土塊就掉了。娃東趴在小洞口就能看清楚茅墻里的動靜。娃東剛才當犁用過的小柴棍,其實就是預(yù)備著等二海娘來上茅墻時捅小土塊用的。娃東在棗樹干上涂了墨,又撒了鍋底灰,又抹上去油。油是舊油,是媽媽說吃了頭暈不讓再吃了的那種油。趁媽媽不注意,偷蘸了一點出來使用。娃東把大妹和二妹放在遠離開院墻的地方,從衣袋里掏出一只小玻璃瓶,放出兩只大螞蟻,讓兩個妹妹追著玩兒。自己跑到院墻根,用小柴棍把小土塊捅掉,閉住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對準墻上的小洞——還沒對準呢,大妹就過來了,擠開他說,二哥哥,你看什么呀,我也要看,你讓我先看看嘛。娃東急忙堵大妹的嘴,二海娘眼睛壞了耳朵沒壞,大妹的聲音尖尖細細村西頭都能聽得見,何況自家茅墻里。把大妹抱起送回到二妹跟前,二妹其實也已經(jīng)跑過來了,娃東大妹二妹一起抱,送到當街口,和大妹二妹耳語說:二哥哥給你們抓螞蟻,抓更大更大的螞蟻,那種大螞蟻好可怕,像人一樣長著手長著腳,還會說話呢。掏出那個玻璃瓶,把里面的螞蟻全傾倒在大妹和二妹面前,掉頭又跑回院墻根。小洞里只有涂了一圈黑的棗樹干,沒有二海娘。娃東著急,把頭往左歪一歪,再往右歪一歪,又用小柴棍擴展小洞口四壁。大妹和二妹在街口撕扭在一起,二妹仰躺在街里哇哇哇大哭。娃東急忙返回街口,堵二妹的嘴,又責(zé)備大妹。眼見大妹咧開嘴也要哭,急忙哄大妹說,二哥哥就要抓住大螞蟻了,只要大妹妹不欺負二妹妹,二哥哥一旦抓住大螞蟻,第一個先給大妹妹。掉頭又往院墻根飛跑,還沒跑呢,二海娘已從大門里出來了。娃東生氣,照大妹屁股上踢一腳說,你鬧,鬧!大妹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條小腿亂踢騰,啊呀呀啊呀呀大哭。二海娘恰走近,笑嘻嘻吆喝娃東說,你是大貨還是二貨,怎么惹妹妹們哭???二海娘這一陣大小便過了,頭腦格外清醒呢。人說饑時愣飽時傻,二海娘是急尿時愣急屙時傻,屙過尿過就精明了。娃東沖二海娘大聲說,你不要走開,我要上茅墻。掉頭跑進自家大門飛竄進茅墻里去了。棗樹干上有一小片新鮮的糞便,糞便兩邊涂抹過油的墨和鍋底灰稀薄了。娃東的圖謀得逞有一點興奮,一跳一跳拍著小手兒往大門外蹦跶,嘴里還哼哼著別人聽不懂的歌曲調(diào)調(diào):魏洋洋魏洋洋。距街口幾步遠站住,出神地看二海娘。二海娘坐在當街口,雙腿平展展伸出去,左臂彎里抱著大妹,右臂彎里抱著二妹,身體搖,晃,嘴里哼哼著歌子:大賴巧,二賴乖,乖乖巧巧兩個好女猴娃兒;不吵啊,不鬧啊,日本人逮住要命?。粴⒘四銒寢?,燒了你家家,拉走你家的牛和羊,還要搶光糧。大妹二妹已睡熟。

      娃東掉頭跑回家,找水瓢和臉盆,從水甕里往臉盆里舀水。媽媽說,娃東你要做甚?娃東說,我二海娘娘又把棗樹干上涂抹上屎了,我去洗一洗。媽媽笑說,娃東懂事了,愿意幫媽媽操心了。忙忙急急放在娃東面前一只喂雞的木盆子,把臉盆抽走,又搖晃著大肚子尾隨娃東走到院墻根,送到娃東手里一只掃茅墻道的舊掃帚,叮囑娃東,躲遠些,不要讓你二海娘娘的黃屎潑濺到你身上。

      正是陽春三月天氣,男人們在野外吆牛耕地,聲音悠揚,娃東和媽媽都聽見了。

      當然,也聽見二海娘在街口哼唱兒歌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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