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 戈
下午,我和老陸去安徽辦事。去的時候路面揚塵很大,我和老陸一路都在討論雜事。我們晚上九點回來,循著舊國道,沿途的村落都很安靜,起伏的山里,隱約亮著幾處微微的燈火,我們索性開了窗。夜里的空氣像被水洗過一樣,路上都沒有其他車子,天地間好像只剩下我、老陸和它們——嬰兒腳掌那么大的飛蛾,飛蛾逆著車燈的光撞在玻璃上,像杜菲的一張畫。畫的名字我想不起來了,畫的是夜間的一個廢棄的花園,有傾斜的鐘樓和飛起的鴿子。
車行到小鎮(zhèn)上的時候,燈火、店鋪和飯莊開始密集起來。老陸下車去買了包煙,然后過來敲敲車窗,說要請我吃飯。我這才突然覺得很餓。
我們挑了一家比較干凈的飯鋪坐下,然后我就一直沒說話。老陸問:“你怎么啦?”我看看他,笑了一下,才說:“那個老板娘啊,真像我媽媽。”
真的很像——她招呼人的動作,少言但貼心,包括做菜時的閑適舒張,甚至是菜的口味,那種淡淡的清甜,都很像。媽媽就是那種你接近她以后,會覺得很安心的女人。
飯后,老板娘收拾好碗筷,走到我身邊和我拉家常。她沒問我在哪里上班,也沒問我收入多少,只說我飯吃得太少啦,又說起她自己的孩子,說到一半停下來,我想她是等著我去問,于是就順勢問了下。她說:“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都參加工作了,一個在南京,一個在北京?!薄罢婧??!彼嫦裎覌寢?,思維的半徑那么短,話題永遠圍著孩子和丈夫——自己的,別人的。
我這是怎么了?是因為年齡見長,還是相關(guān)經(jīng)驗的積淀?我吃驚地發(fā)現(xiàn),六年后,再次重讀《安娜·卡列尼娜》時,我已經(jīng)不喜歡安娜了。安娜的性格是——熱情、端麗、誠摯,這本來是我最心儀的性格啊,可是我覺得她太縱容自己了,現(xiàn)在的我更欣賞一種持重、隱忍和安靜的力量,像基蒂或多利那樣。她們像質(zhì)地優(yōu)良的麻繩一樣,能承重并拴緊一個家。